歐小米家裡要沒點兒社會關係,當初也來不了《WWW》。同樣還是關係,她又得以離開《WWW》,進入MMM——位列世界前十的IT公司。編輯部剛纔還以庇護者自居,轉眼間形勢急轉直下,大家始料不及,緊急磋商對策。只有劉向前因此免於請客,相當於死裡逃生,算是意外驚喜。
“歐小米聰明、幽默,智商很高。特別是今天,我發現她情商也很高,很有團隊意識!這樣的員工離開,是《WWW》的重大損失!”安妮定了調。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歐小米雖然有時候伶牙俐齒的,可是心地善良!”戈玲表態,“而且她有一個長項——有人緣,自從她負責娛樂版,那些腕兒都上過咱們雜誌!歐小米一走,我這個主編等於少了左膀右臂!”
劉向前連忙附和:“對!不能放她走!《WWW》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要讓她知道,《WWW》這道門,進來容易出去難!”
何澈澈笑了,“讓您這麼一說,咱們編輯部成黑店了!”
劉向前解釋:“我意思是,咱們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惜一切手段,千方百計挽留歐小米!”
“老九不能走!”袁帥態度最爲堅決,“不光在工作上,包括在生活中,歐小米已經是咱們一家人!她一走,弄得家不像個家,別人吃不香睡不着,爲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特後悔!”
安妮嘴皮子也不饒人,“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那個別人就是你吧?”
“誰讓我情商比較高呢!編輯部本來就是個親密無間的大家庭,你跟我……”見安妮瞪眼,袁帥改口,“還有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經過一番熱烈討論,編輯部大家一致決定:羣策羣力,留住歐小米。
作爲領導,安妮、戈玲率先出馬,對歐小米進行說服工作。
“小米,爲了把你留在《WWW》,下面我要對你進行遊說!”安妮像是在宣戰。
“還有我!”戈玲也一副堅定的樣子。
歐小米坐在對面,看上去很無辜。
“每人時間爲三分鐘。現在遊說開始!”戈玲掐表計時。安妮站起身,來到演講席,侃侃而談:“Ladiesandgentlmen!歐小米選擇留下來,貌似有三大理由。一、《WWW》有我這樣一位美麗、智慧、國際水準的CEO,足以構成殺傷力和凝聚力;二、我編輯部目前由三男三女組成,陰陽平衡。歐小米一旦離開,生態平衡將遭到破壞;三、歐小米有效牽制了某男的攻勢,給我減輕了壓力。歐小米的離開,勢必使對方集中火力,向我展開喪心病狂的進攻,後果不堪設想!……”
“也不像您說的那麼血雨腥風吧?”歐小米狡黠地微笑,“某男是挺不吝惜彈藥的,您是怕頂不住吧?”
安妮臉一紅,“我嚴防死守,誓與陣地共存亡!再說了,我丟失陣地是小,影響全局是大!我……”
戈玲一直盯着表,此刻及時提醒:“時間到!”說着,戈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走上來,安妮只好把演講席讓給她。戈玲清清嗓子,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名利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下面我就以名和利對歐小米進行拉攏誘惑。我在編輯部這麼多年,獻了青春獻終身,總有退休的一天。爲了編輯部的可持續發展,我必須選擇一位合格的接班人,從現在開始就重點培養。目前這幾個候選人,劉向前資歷最深,年富力強,不過他要是當了主編,刊物也就改成《過日子指南》了;袁帥倒是前衛,可我擔心他當了主編,編輯部一準每天風花雪月;澈澈畢竟還小,我還不忍心給他壓擔子。所以選來選去,只有歐小米你最合適!”
歐小米避之唯恐不及,“千萬別!我可不是當官的料!每天輕輕鬆鬆的,我還成,真要讓我肩負重任,我更得趕緊開溜了!”
第二撥說客換作了劉向前與何澈澈。
“受Anney總和主編的委託,我跟澈澈聯袂充當說客。”劉向前突出自己,“當然了,我是主說(shuì),他是次說!”
歐小米很給面子,“您說(shuì)吧!”
“歐小米,作爲編輯部資深人士和飽經滄桑的過來人,我要奉勸你,在人生道路上,每邁出關鍵的一步,都要瞻前顧後,三思而後行!”
劉向前語重心長,歐小米認真地傾聽。
“所以,對你選擇離開《WWW》,去MMM,我完全理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家MMM是跨國公司,世界前十,在CBD最高檔的寫字樓辦公,環境一流,待遇優厚,咱編輯部跟人家沒法比!更主要的是隔三差五就出國——現在歐洲那邊兒正是打折季,一線大品牌三五折甩賣,比國內便宜好幾倍!聽說過代購吧?你捎帶腳當回國際買手,大包小包回來,坐地漲價,瘋搶!哎對了小米,出去時候告訴我一聲,給我太太代購一LV,國貿賣兩萬多,搶錢哪?!”
何澈澈對此深表質疑,“抗議!劉老師,您這是勸留呢還是勸走呢?”
劉向前這才意識到說錯了,“Iamsorry,一不小心跑偏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歐小米,我真誠地希望你義無反顧地留下來!”
該何澈澈出面了。他掏出一副撲克牌,嘩啦嘩啦洗牌。
“該說(shuì)的大家都說了,我就別再囉唆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看看你運勢如何!”何澈澈嫺熟地捻出撲克牌,刷刷地攤在桌上,吸引了歐小米、劉向前的目光。何澈澈煞有介事地皺緊眉頭,口中念念有辭。
“前有鴻運當頭,說明你前景看好。不過你命犯桃花,命中註定有桃花劫……”
“桃花劫?”劉向前猜測着,“是不是MMM那邊兒潛規則、有人對歐小米性騷擾?”
“可以這麼理解!”
歐小米一怔,但隨即表現得若無其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命中註定,那我就順其自然唄!”
劉向前、何澈澈出師不利,最後出場的是袁帥。
“剛纔他們都是聯手來忽悠你,只有我單槍匹馬!意圖很明顯,大家都清楚咱倆這關係,就是想給咱倆製造一個單獨相處、促着膝談心的機會!”
“嘻嘻,臨別贈言就太落俗套了吧?”
“編輯部所有人都把最後希望寄託在我身上,企圖讓我發動感情攻勢,利用兒女情長,一舉纏住你,讓你寸步難行!”
“我知道你馳騁情場這麼多年,經驗豐富。惹不起我躲得起,本閨秀去意已決!”
“我首先應該自我檢討。這段時間,我光顧着爲編輯部的未來殫精竭慮了,忽略了你。”
“我暈!幸虧您忽略我了,求求您高擡貴手繼續忽略我吧,往後你終於可以集中火力瞄準安妮總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因爲這個!”袁帥連忙抓住機會,“是,我是跟安妮關係不一般,可我是心太軟,不忍傷害一顆善良的心!我承認安妮有不少優點,比如……是吧?要是你沒出現,我稍微推辭一下,也就接受她追求了!”
“安妮總聽見這段話,不知作何感想……”
“能成爲本人的紅顏知己,她肯定相當榮幸!這你應該最理解,你不也有同樣感受嘛!”
“我感受什麼了我?”歐小米啼笑皆非,“我抗議,你這是屈打成招!”
袁帥卻很認真,“感情無罪,我希望你們能相互理解,理解萬歲嘛!理解則雙贏,不理解則兩敗俱傷!”
“這就是你腳踩兩隻船的理論基礎?!帥哥,在最後一天,我才徹底認清了你的反動本質!謝天謝地,我終於可以擺脫你的魔掌了!”
“老虎不發威,你還真我拿當HELLOKITTY啦?!想走?哪那麼容易!”袁帥急了。
“花言巧語不成,氣急敗壞了吧?”
“你這孩子有沒有點兒真的?這可不是兒戲!”
見袁帥真情流露,歐小米也不開玩笑了,“我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在編輯部,你們都讓着我、護着我,可我也不能總是長不大啊,我就是想出去見識見識……”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我是對你不放心!”
“那就衷心祝福我吧!”
再三挽留不成,歐小米的離去已成定局,編輯部只得接受現實,決定面向社會招聘新人,填補歐小米留下的空缺。關於招聘標準,卻是各執己見,相持不下。
“招聘啓事上要有這麼一條——海外留學人士優先考慮。”安妮特別強調,“我個人的切身體會,有留學背景的人熟悉國情,又瞭解世界,有中西文化綜合優勢。而且視野開闊,思維方式與國際接軌,我們《WWW》要向國際化大刊發展,需要這類國際化人才!”
戈玲不以爲然,“編輯部有你這一個國際化的就夠了,咱們沒必要非得弄成聯合國!沒聽過那句話嘛,越是中國的,越是世界的!”
安妮與戈玲再次出現不同見解的交鋒,好比中西女皇,成對峙之勢,都用氣功發功過招。
“那依您之見呢?”安妮發問。
“我們招的是娛記,將來要跟娛樂圈打交道。娛樂圈多亂啊,娛記要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拒腐蝕永不沾,最最重要的就是思想品質過硬!所以招聘啓事第一條應該是——品質良好,作風正派,具有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能夠自覺抵禦資產階級腐朽生活方式的侵蝕,在各種誘惑面前,做到任你羣魔亂舞我自巋然不動!”
“您這哪是招娛記,分明是招書記哪!娛記關鍵是要有娛樂精神和時尚感!”
兩人功力相當,難分勝負,開始尋求羣衆支持。
“帥哥!”安妮點名叫袁帥表態,“招聘來的娛記要和你搭檔,你覺得應該什麼標準?”
“標準現成啊,歐小米在這兒擺着呢,就照着她這樣的招——身材高挑,腿特長,上T臺就是Model;五官不說多漂亮,但絕對不俗;聰明是必須的,你說上句她能接下句,而且怎麼逗都不急,要不然無法溝通;還得會使喚人,幾句好話就能把你繞進去,哄着你把活兒都幹了,完事兒還樂顛顛地謝謝她!”
安妮聽出端倪,酸溜溜地挖苦:“我聽出來了,你顯然還對歐小米念念不忘賊心不死啊!”
“吃醋了!”袁帥狡黠地指着安妮,“我很欣慰!同志們都知道,對我來說,歐小米和你好比魚和熊掌,《婚姻法》非不讓我兼得,我相當左右爲難,生怕對不起你們之中任何一個,被迫與你們保持三角關係。現在歐小米退出,魚走了,那我毫不猶豫,就熊掌你啦!”
“Shutup!”安妮惱羞成怒,“你才熊掌呢!”
“你放心——我今天當衆海誓山盟——歐小米離開也好,往後我就能心無旁騖專攻你了!”
“Mygod!我最怕的就是這個!主編,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甭擔心!”戈玲寬慰安妮,“語言大於行動是他長項!說是心無旁騖,還不是緊着往編輯部招美眉?!”
袁帥趕緊申辯:“本人嚴正聲明,這完全出於工作需要——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們得尊重客觀規律啊!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做我的搭檔,只要賞心悅目就行!”
戈玲予以糾正,“你弄個賞心悅目的,是採訪緋聞還是製造緋聞?反正對道德品質要高標準嚴要求,要不然容易出亂子!”
“我認爲Anney總和主編的意見都非常具有指導意義!”劉向前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個人只有一點補充,就是招聘來的這人一定要尊重資深人士,謙虛謹慎,戒驕戒躁!”
“資深人士?”何澈澈一語道破,“您就直接說尊重您不得了嘛!”
“這是不是過於直白了?”劉向前擔心,“Anney總和主編千萬別誤會啊,我說的尊重我是在尊重領導之餘!領導是第一位的!”
“要是能來一個比我小的
就好了,讓我也倚老賣老一回……”何澈澈暢想着。
“那不可能!”戈玲否決,“僱傭童工非法!”
“我估計也沒戲!”何澈澈說,“那就在招聘啓事上加一條——越宅越好,魔獸打到70級的破格錄用,往後我組戰隊就不愁找不着隊員了!”
招聘工作正式開始,應聘函件堆成了小山,編輯部全體動員,埋頭拆分歸納整理,忙得不亦樂乎。
“我們招聘名額就一個,招聘啓事一發出去,求職函來了兩千多封,太恐怖了!”安妮感嘆。
何澈澈正在電腦前忙碌着,聞言補充:“網上應聘的還源源不斷呢,三個Q羣都爆滿,網站弄不好都得癱瘓!這還不包括帥哥那兒熱線諮詢的呢!”
袁帥正在接電話熱線,“……《WWW》真誠歡迎您電話應聘!年齡三十五歲以上者請掛機,以下者請按0;本科以上者請按1;要求月薪一萬元以下者請按2;人工服務請按3。謝謝!”
放下電話,袁帥舌頭都酸了,“招聘熱線都打爆了!可憐我這三寸不爛之舌啊!”
戈玲由此感慨:“這說明兩點。一、我們這個職業社會認知度確實很高;二、找工作確實很難。”
劉向前叫苦不迭,“都說百裡挑一,咱們是兩千裡挑一,工作量也太大了!”
安妮神情認真,“有公司遇到這種情況,會把二分之一的求職信直接扔進廢紙簍。可是我們不。求職者心情很迫切,機會均等,我們要尊重每一封求職函!”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袁帥響應,“我豁出去加班了,不信挑不出一匹女千里馬!”
劉向前挑出幾份簡歷,舉給大家看,“我發現有同時投六份簡歷的!就這個!估計就是怕給扔廢紙簍裡,所以才大量備份,有備無患,跟咱們玩兒概率!”
“真是無奇不有!”戈玲也有新奇發現,“看這個——姓名一欄填的是‘屋頂上的貓’;戶口所在地,中國。”
“這兒有一位更雷,薪資要求是每斤十八元。這往後發工資還得先過秤,但願此人不是超級巨胖!”
“我們特別設置了一欄,要求填寫父母年齡和生日,目的是考察應聘者的情商,結果好多人填的是‘年齡五十左右,生日不詳’……”
“你們說這是社會進步還是退步?像這樣填簡歷的,直接就Pass掉,絕對不會有冤假錯案!”
大家紛紛議論着。電話鈴響了,袁帥按下免提鍵,“您好!這裡是《WWW》招聘熱線!……”
電話裡傳出一名女子清脆的聲音:“聽說你們這兒召娛妓?”
“對!歡迎您應聘!請問您有工作經驗嗎?”
“經驗肯定豐富!”
“那好啊!有時間可以來參加面試!”
“我問一下,娛妓跟一般的……有什麼不一樣?”
“娛記主要以娛樂爲主!”
“是不是跟藝妓差不多,只賣藝不賣身?”
衆人大愕。
袁帥先是張口結舌,而後氣急敗壞,“既不賣藝也不賣身!什麼都不賣!”
“那你們說召妓?小心我告你們騷擾!”
對方啪地掛斷了電話。編輯部大家面面相覷,幾乎同時笑噴。
“地下工作者也正忙着找組織呢!”
“看來我們的社會認知度亟待提高!”
“我有個不祥的預感……”安妮憂心忡忡,“這次招聘可能會很雷人,八方神聖、各路鳥人將紛至沓來,我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編輯部經過嚴格篩選,層層把關,最終產生了參加面試的若干人選。面試這天,編輯部的人比求職者還煞有介事,拋頭露面的機會不多,每個人都穿得很隆重,弄得跟選秀評委似的,然後魚貫進入評委席,坐定。
評委席對面擺着一把椅子,虛位以待。
第一位坐到椅子上的,是略顯緊張的眼鏡男子,“我姓金,金子的金,叫我小金就可以。小金我的人生格言是——是金子總要發光!”
“小金,”安妮儘量和顏悅色,“在發光以前,請你先做一下自我介紹!”
“小金我今年大學本科畢業,社會學學士,二十七歲。小金我知道你們會質疑我的年齡,是這樣的,小金我六歲上學,學齡二十一年。我知道你們會質疑我的學齡,是這樣的,小金我小學八年級畢業,初中比較順利,初四就畢業了……”
小金一邊伸出手指,但十個手指很快不夠用了。安妮見狀連忙伸出自己的手指,幫對方計數。
“謝謝!”小金繼續算,“高中多上兩年,高五畢業。萬沒想到大學生涯最順利,就四年……”
安妮手指也數不過來了,袁帥只好把自己的手指也加上。小金認真地數着林立的手指。
“1、2、3、4、5……”
袁帥啼笑皆非,“上山打老虎!行啦別數了,共等於二十一!”
評委席上,編輯部幾個人誇張地把腦袋湊到一處,交換意見。
“二十一年?有期徒刑最高才二十年!”
“小金的事蹟證明勤能補拙!”
“起碼說明小金很誠實!”
五隻腦袋刷地散開。小金繼續講述:“這二十一年,小金我遨遊在知識的海洋裡,渴望抵達遙遠的彼岸。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我遊啊遊,天蒼蒼海茫茫,我遊啊遊……”
“對不起別遊了,回頭是岸!”袁帥忍不住打斷小金的絮叨,“今天面試的比較多,咱們簡短截說,小金你直接話說上岸以後吧!”
小金倒是很聽話,“話說小金我上了岸……上了岸我忽然發現,我失去了人生目標!沒上岸之前,我目標很明確——上小學的時候目標是上初中,上初中目標是上高中,上高中目標是上大學,沒任何問題,想都不用想!可接下來的目標是什麼?問題就大了,麻煩的是答案太多,ABCDEFG,要我做選擇題——小金我最不擅長做選擇題啦!”
安妮希望能幫對方理清思路,“Ok!小金,請你談談自己對這份工作的理解,也許你可以從中發現目標,嗯哼?”
小金顯然有所準備,“小金我認爲這是政府主管市場監管和行政執法的工作部門,其主要職責是,一、……”
“Stop—!”安妮急忙叫停,“Sorry,請問你說的是什麼工作?”
“工商局,工商行政管理啊……不對嗎?”
編輯部的人啼笑皆非,“還稅務局呢!”
不料,小金卻很認真,“稅務局?稅務局我也報了!稅務局的職能主要是……”
劉向前再次打斷小金:“我特別想知道,小金你到底報了多少個局啊?”
小金皺眉回想着,習慣性地伸出手指計數。很快十個手指就不夠用了,安妮和袁帥再次伸出手指幫忙,計數停在二十一。
“又二十一!”袁帥驚歎,“這就是傳說中的海投、麪霸!”
“這是我的吉祥數字!”小金不好意思了,“對不起請問,貴單位到底是哪個局?”
“我們不是局,是部!”
“部級單位?”小金一臉困惑,使勁回憶,“小金我好像沒敢報啊……我就報了二十一個局、十六家高校、八家央企、三十三家其他!社會學理論告訴我們,要廣種薄收,撒大網捕魚,有棗沒棗打一竿子!我之所以這麼做,還有一個更主要原因就是——”
編輯部五個人搶過話頭,異口同聲地指出:“沒有人生目標!”
接下來,一名五官清秀的女研究生坐在椅子上,比小金強勢了很多。
“請各位提問吧,我有問必答!”
戈玲看看簡歷,又看看對方,“你是研究生?”
女研究生表現得極其敏感,“您對研究生有偏見!”
“此話從何說起?我對研究生有什麼偏見呀?”
“您肯定認爲現在研究生氾濫,一抓一大把,含金量降低!可是我要聲明,我在學期間品學兼優,絕對物有所值!”
“我沒這意思!我倒想上研究生呢,我們那會兒考研的特別少,不像現在考研熱!”
“您還是有偏見!您認爲現在一窩蜂考研都是爲了找工作,都是迫不得已跟風,可是我要聲明,我考研動機很單純,就是爲了進一步深造!”
劉向前插話:“這我們相信!看得出來,你很好強!”
不料,女研究生立刻掉轉矛頭對準了劉向前,“您偏見更深!尤其對我們女研究生!您認爲女研究生個個都是女強人,除了啃書本、搞事業,別的什麼都不會,興趣單調,枯燥乏味,不懂生活!”
劉向前趕緊聲明:“我可沒這麼說!”
“爲了消除您的偏見,我要用出色表現來證明自己,讓您在鐵的事實面前啞口無言!”
女研究生起身離座,脫去外衣,打開手機音樂,節奏感強烈的舞曲立時響起,只見她隨着音樂舞動起來,竟是流行街舞。
安妮、袁帥、何澈澈受到感染,情不自禁地站起來,隨着節奏搖擺。
音樂停止,女研究生戛然收住舞步,穿上衣服,依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袁帥兩眼發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社會上那絕對是偏見!女研究生怎麼啦?像你似的,有學歷有素質,外表又美麗大方,而且還有文藝細胞,簡直是完美無缺!我問一個涉及隱私的問題——你有男朋友了嗎?”
袁帥本想套近乎並知己知彼,不料女研究生又想偏了,“我聽出來你弦外之音了,不就是諷刺我是三Z女人嘛——有姿色、有知識、有資本,男生都知難而退,所以高處不勝寒,一定是剩女!”
“又來個剩女?……”劉向前脫口而出,方知不妥。果然,戈玲、安妮一左一右正對他怒目而視,正所謂當着矬子別說矮話。
“在此我宣佈一個消息,”女研究生提高了聲音,“我已經把找對象作爲一項科研課題,課題名稱爲《人類二十一世紀兩性情感交往方法論初探》!科學嘛,神舟八號都上天了,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課題?帥哥,願意跟我一塊兒搞科研嗎?”
女研究生望向袁帥,袁帥嚇一跳,趕緊一指安妮,“跟您一塊兒搞科研,我最缺乏的就是獻身精神!不過,你們倆倒是可以互相切磋!安妮,別頑抗到底啦,讓人家給你指條明路!”
安妮衝袁帥咬牙切齒,“人在陣地在!你別得意,勝利還不定屬於誰呢,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
果然被安妮不幸言中,接下來的應聘者五花八門。
一男子簡歷上貼的分明是女孩照片,安妮問:“看到你簡歷上貼了一張女孩照片,我們都很好奇。坦率地說,我們一致同意你參加面試,就是想當面問問你真正的原因。Sorry……”
想不到,男子平靜地一笑,“真正原因就是爲了讓你們好奇,這樣才能確保得到面試機會!”
而一位面容姣好的女生甲述說起自己的求職遭遇來,忿忿不平,“……我也不想整容,整容是要花錢的!可是不整容找不着工作,整容以後的第一份簡歷,也就是總第8669份簡歷終於收到了面試通知!這不僅對我個人意義重大,而且具有示範作用。現在,就在我接受面試的此時此刻,我們宿舍其他五個女生正在同一家醫院步我的後塵……”
與女生甲相比,女生乙相貌平平,但是自信滿滿。編輯部五個人都埋頭端詳簡歷照片,又齊刷刷擡頭對照真人,無不面露狐疑。
“照片跟真人差距有點兒大……照片比真人可醜多了!”
女生乙很得意,“照片用電腦修過,我在論壇裡掛的就是這一版,反響超熱烈!”
“你們這些孩子我是真弄不明白——”戈玲大惑不解,“有玩命兒整容的,怎麼還有故意扮醜的?”
女生乙振振有辭:“審美已經OUT了!現在是審丑時代,
審醜最IN!所以芙蓉姐姐火了,鳳姐也火了!所以要想火,就要具有一種令人討厭的魅力!我自信是具有這種魅力的!我能在衆多應聘美眉中脫穎而出,已經說明了一切!”
編輯部衆人無不咋舌。
女生乙莞爾一笑,“《WWW》邀我加盟,說明你們很有品位很Fashion啊!”
“加盟?我們還沒決定呢!”安妮趕緊聲明。
“這說明你們還不清楚我的價值!”女生乙很不以爲然,“不怪你們,我大火特火還要一半天以後!”
女生乙掏出名片,一一發給編輯部五個人。名片上印着:準網絡紅人——醜妹妹。登錄醜妹妹空間,醜妹妹最新活動信息一網打盡,歡迎點擊。
“醜妹妹是繼芙蓉姐姐、鳳姐、小玥玥、HOLD住姐之後崛起的娛樂先鋒,擁有醜妹妹,就等於擁有了網絡人氣!贏得點擊率!不再三挽留住我,你們會後悔終生的!現在已經有N家公司向我揮動橄欖枝,所以不是你們選擇我,而是我選擇你們!對不起,我的檔期很滿,Bye-bye!”女生乙裝腔作勢地向編輯部衆人揮手作別,其實欲走還留。見大家都不表態,她繃不住了:“你們真的真的真的不再三挽留我?!”
“我們真的真的真的寧肯後悔終生!”
“咱們網上見!”女生乙氣咻咻地一跺腳,揚長而去。
一位面容疲憊的中年男子更雷人。編輯部幾個人埋頭翻找此人的簡歷,找來找去找不着。
“你們不用找了,”中年男子說,“我沒投簡歷!”
見大家面面相覷,中年男子解釋說:“我今年四十,你們要求三十五歲以下,我連面試機會都沒有!所以我直接來了!”
編輯部幾個人交換一番目光。
“Ok!既來之則安之!”安妮很寬容,“不速之客,請你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中年男子情緒激動起來,不停地做着手勢,“我來就是想當面質問你們,爲什麼要求必須三十五歲以下?以上怎麼就不行?男人是晚熟動物,三十五歲以上正是成熟期,正是閱歷豐富、經驗老到、精力旺盛、可以大有作爲的時候,你們爲什麼把我們排除在外?無知!愚昧!粗暴!可笑!……”
中年男子說着說着,激憤轉爲無力,泣不成聲:“爲什麼?你們爲什麼都不要我?我不老!我能幹!我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呢……”
編輯部幾個人默然不語,心裡都不是滋味。
當面對一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夫婦時,編輯部的人就只有無可奈何的份兒了。大家解釋說,雖然編輯部已經把年齡放寬到了四十歲,不過他們的年齡恐怕還是超標了。
“您誤會了!”男士解釋,“不是我們應聘,我們是替孩子來應聘!”
女士補充道:“我兒子特別喜歡這個工作!”
編輯部幾人感到匪夷所思,“您孩子多大了?”
“二十五!屬虎!”
戈玲忍不住挖苦:“是屬兔吧?”
中年夫婦倆互相瞅瞅,好像拿不準,仔細算了算,“八六年的,是屬虎!八七年的屬兔!”
“這膽兒可不像屬虎的!”戈玲不以爲然,“屬虎應該是生龍活虎、虎虎生威啊,怎麼自己躲起來倒讓父母來啦?”
“他自己來,我們不放心!”中年夫婦自有一番解釋,“從小到大,凡事都是我們把着。找工作這麼大的事兒,他一沒社會閱歷,二沒工作經驗,我們更得替他把關了!”
“那你們不可能完全替代他啊!我們要考查他專業知識,你們會嗎?”
中年夫婦抖擻精神,一問一答起來。
男士說:“請出題!”
女士便出題,“請聽題——Mj的貓咪最近一次腹瀉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
“3月20號下午3:33分。原因是Mj忙於和經紀公司毀約,沒空照顧貓咪。請放心,粉絲團已經在第一時間包專機,給貓咪空運了英國皇室指定特供寵物食品!”
“回答正確,加十分!請聽題——ToTo在首爾演唱會上一共有幾次隨地吐痰?”
“十六次!”
“回答正確,再加十分!請聽題——Twins……”
編輯部衆人哭笑不得,實在聽不下去,連忙打斷了夫婦二人的默契配合。
戈玲說:“真實水平已經充分暴露了——原來您二位是粉絲啊?!”
男士糾正道:“職業粉絲!”女士補充:“尤其是我兒子,在粉絲界相當名聞遐邇!我們兩口子這樣無比熱愛藝術,就是受他薰陶的!”
“連我們都這麼瞭解娛樂界,何況我兒子乎?!他絕對能勝任這工作!”
安妮直言:“如果連找工作都要父母代勞,那我們有理由對他本人能力表示懷疑……”
“他相當有能力!”中年夫婦連忙從隨身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這是他成功蒐集的明星大腕的家庭住址、通訊方式、車牌號碼、出行規律,出入明星住宅的路線圖和最佳偷窺角度,共有三百六十五人,排名不分先後,按姓氏筆畫爲序……”
編輯部衆人嚇了一跳。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們招娛記,不招中情局跟聯邦特工!”
安妮和戈玲都緊張了,“斗膽問一句,他到底想幹什麼?”
那兩口子很不解,“你們不是招娛記嗎,職業粉絲轉娛記,相當於業餘轉專業,水到渠成啊!”
安妮趕緊解釋:“你們還是搞錯了——娛記不等於狗仔隊!”
中年夫婦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這我們懂!官方名稱叫娛記,這是大號;民間稱呼狗仔隊,相當於小名!”
“No!”安妮急了,“娛記跟狗仔隊根本不是這種關係!”
夫婦二人很困惑,“不是這種關係?那是什麼關係?”
不光安妮,編輯部所有人都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心理學碩士,宅女,血型AB型,天秤座,最喜歡的動物,鴨;最喜歡的食物,烤鴨;最喜歡的顏色,紅藍白。
這是編輯部收到的一份簡歷,劉向前嘖嘖讚歎,但袁帥不以爲然。
“以我的經驗,美麗與學歷成反比,學歷越高,美麗度越低,至於留學海歸,相貌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計了……”發現安妮正怒目而視,袁帥連忙往回拽,“歷史上也有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們的安妮,才色俱佳!”
“袁帥,我就是立志要給你招個恐龍,讓你得瑟!”
話音剛落,留學女就來了,戴副眼鏡,很誇張地衝裡面人打招呼:“Hi—!Hello!”
編輯部衆人立刻正襟危坐,袁帥小聲評價:“色勉強及格!”
安妮受留學女帶動,也拿腔捏調,互相English起來。其他人都聽得吃力,袁帥忍不住叫停,“Sorry!既然都是Chinese,何不就用Chinese?”
“在國外待得久了,思維都外文化了!”安妮自嘲,“接下來我們開門見山,請問你認爲心理學在從事傳媒工作方面有何優勢?”
留學女回答:“心理學心理學,看人能看到心裡。一句話,看人比較準。比如剛纔咱倆的問候語,其實不光是咱倆,人類都這樣,都是言不由衷的善意謊言,心理學叫做集體無意識。真相是可怕的,何必要說破呢?”
“讓她這麼一分析,我怎麼覺得自己這麼陰暗呢?”安妮嘀咕,“我……我不至於吧?”
“其實每個人都有陰暗的一面。回答我一個問題——當你覺得極度沒安全感的時候,你會不自覺地做出以下哪種動作?A,用手托腮;B,抓耳撓腮;C,用指尖搓嘴脣;D,雙手交叉放在胸前;E,咬指甲。”
安妮與編輯部衆人面面相覷。
“我應該是A……”何澈澈說。
“雙手托腮,表明你最不懂得僞裝,基本算是表裡如一的人,你不會隱藏自己的感情,這就是你的個性。如果要說隱藏,只能說你最愛躲在家裡當宅男,過宅到爆的生活。”
對方一番分析,何澈澈瞠目結舌,“哇噻!被她說中了!她比我還半仙!”
劉向前被勾起了好奇心,“我選D——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有很強的防禦意識,極力保護你想要隱藏的那一面。表面看來你是個老好人,但你的內心一定有不爲人知的黑暗面。這樣下去,你有可能會精神分裂。”
劉向前很尷尬。留學女還要繼續分析下去,戈玲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打住打住!不對吧,這到底是誰面試誰呀?”
N輪面試下來,應試者如過江之鯽,編輯部的人眼睛都瞪酸了,也沒發現一個讓他們眼前一亮的。以前光知道找工作難,現在才知道工作找人難上加難。
戈玲大爲感慨:“我結婚時候屬於大齡青年了,跟李冬寶基本屬於下嫁,因爲找對象難——現在我發現找合適員工比找對象更難!”
劉向前附和着:“確實!招員工跟找對象有一點相似,就是要有緣!”
“怎麼就沒有入我法眼的呢?”安妮困惑,“是我們招聘條件太高了?”
何澈澈總結道:“是因爲咱們心裡有個歐小米,拿她當衡量標準了,總拿別人跟她比,結果是哪個都不如她!”
“我越來越深切感到,放走歐小米是個錯誤!”安妮此話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鳴。
“我總覺得歐小米沒走,好像還在我們中間!”何澈澈幽幽地。
“我對歐小米的回憶定格在她在編輯部的最後一天,一口一個劉老師,感人肺腑啊!”
戈玲也深有感觸:“歐小米在的時候,我不覺得什麼,現在她一走,我才發現把娛樂版搞得既Fashion又品位不俗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兒!以後我這個主編有累受了!”
“歐小米不光工作得力,還是流行時尚風向標。有她在,我們就永遠不會落伍!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雖然我知道人各有志,雖然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我還是想……”安妮搖搖頭,“請允許我長嘆一聲,唉——!”
此時,袁帥正坐在車裡怔怔出神。等他終於下了決心,撥了歐小米的號碼,不料卻已停機。袁帥悵然若失地走進編輯部,何澈澈正興奮地指着電腦向大家報告他的新發現,“重大發現!這份求職函一小時以前發過來的——新聞學專業碩士,有娛樂記者從業經驗,有人脈,極度熱愛該項工作——哪兒哪兒都符合條件,就跟量身訂做似的!”
大家聞聲圍攏上來。
“叫什麼名字?”
“好馬專吃回頭草!”
“馬上給她打電話約面試!”
何澈澈開始給對方撥電話,撥了兩次都沒撥通。
大家都異常關注,熱情被重新調動起來,只有袁帥表現得很悶。劉向前注意到了,“袁帥,我們也都懷念歐小米,可是不能止步不前啊……我比你年長几歲,勸你一句——放下包袱,輕裝前進!”
安妮半信半疑,“他要是這麼癡情,那他就不是Casanova了!”
“我剛纔想給歐小米打個電話,想告訴她招不來人,勸她再想想,結果她號碼換了!我感到歐小米確實永遠離開我們了……”
袁帥不像開玩笑,編輯部衆人均黯然。
這時,何澈澈終於撥通了電話,“您好!請問您是好馬專吃回頭草嗎?我是《WWW》編輯部……您好您好,我們對您的簡歷很感興趣,請問您什麼時候有時間來面試一下……啊您已經來了?我們地址是……啊您已經到了?我們是A座……啊您已經到門口了?”
編輯部衆人連忙望去,只見歐小米手舉電話出現在門口,笑意盈盈。
“和新工作相比,我還是更熱愛我在這裡的工作!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好馬專吃回頭草,前來接受面試。請問,可以開始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