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牛大姐和老伴去美國探親,臨行前特意來到編輯部,與大家依依惜別,牛大姐淚眼婆娑:“我這一去,何時歸故里?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要是辦下來美國戶口,冬季可能也回不來了,此一去將成訣別!”牛大姐與編輯部衆人一一深情握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雖然我的離去是編輯部的重大損失,但你們一定要化悲痛爲力量,把編輯部工作推上一個新臺階!”
大家被她弄得熱淚盈眶。送別老同志,自古總是傷離別的勁兒還沒過去呢,就接到了牛大姐電話,說老兩口正在協和住院。編輯部大家前去探望,得知原委,啼笑皆非。
“敬愛的牛大姐真有新鮮的,吃水煮魚愣撐得住了院!不知道的還以爲美國鬧饑荒不管飽呢!”
“西餐就是吃不慣。她女兒也是,不說給老兩口吃點兒順口的,在美國中餐館不遍地開花嘛,至於給饞成這樣兒!”
“美國那中餐不是味兒!我那回去,吃一肚子沙拉牛排,頭兩天還行,第三天就受不了了,上街直奔中餐館,憋着勁兒想解解饞。結果端上來的怎麼瞅怎麼不像魚香肉絲、宮保雞丁,你想啊,連長相都不對,味道就更甭提了!”
“蘇格蘭也這樣,這沒什麼可奇怪的!就跟國內的西餐味道不對一樣,中餐一出國就被改良了,不可能正宗!”
“而且據說還特別貴!”
“就跟國內西餐貴一樣,遠道而來,容易矇事!”
“牛大姐還大約在冬季呢,沒承想才這麼幾天就待不住了!老兩口回國一路上就沒聊別的,光琢磨一下飛機先奔哪兒大吃一頓解饞了,結果消化不良!”
“民以食爲天!你光心嚮往之不行,胃不答應,《我的中國心》應該叫《我的中國胃》!心都靠不住,胃不說瞎話!”
由牛大姐的事說開去,談到了養生。這是一個熱門話題,於是編輯部決定以此爲選題,搞一組系列專題。大家各自蒐集來養生知識,首先進行內部交流。
安妮照着筆記本念:“碳水化合物(糖)在人體中的比例是1%—2%,每天每公斤體重需要7.5g;脂肪在人體中的比例是10%—15%,佔總能量來源的20%—25%,每天每公斤體重需要1—1.5g;礦物質占人體體重的5%—6%,成人每天參考攝入800—1000mg。總熱量的計算方法爲,首先按性別、年齡和身高,理想體重(kg)=身高(cm)—105,然後根據工作性質,參照生活習慣等因素,成人休息狀態下每日每公斤體重給予25—30kcal,即卡路里;輕體力勞動30—35kcal,中度體力勞動35—40kcal,重體力勞動40kcal以上……”唸到這兒,不由感嘆,“哎喲太深奧了!”
袁帥不以爲然,“照本宣科,還都西式的!應該通俗易懂,有可操作性。看我這個——礦物質是無法自身產生、合成的,要從食物中攝取,含鈣量豐富的食物有——奶及奶製品、芝麻醬、小蝦皮、海帶、髮菜、黃豆、黑豆、紅小豆、冬瓜子、西瓜子、南瓜子、北瓜子、炒瓜子、煮瓜子、五香瓜子……等我喘口氣兒……”
歐小米也摘抄了一些資料,“對我們女性最重要的是維生素。我們每天需要0.8毫克維生素A、10.2毫克維生素B、100毫克維生素C、0.005至0.01毫克維生素D。換算成吃的,那就是80克鰻魚、65克雞肝、75克胡蘿蔔、半個番石榴、兩個獼猴桃、3個西紅柿、150克豬裡脊和200克金槍魚……”
戈玲捧着一本營養叢書,“有些搭配禁忌一定要注意!比如韭菜跟菠菜不能一塊兒吃,二者同食有滑腸作用,易引起腹瀉;也不能與蜂蜜同食,否則引起心痛;還不能和牛肉同食,容易發熱動火。注意啊還有,白酒+柿子,中毒;牛肉+栗子,嘔吐;香蕉+芋頭,腹脹……澈澈你平時總是蘿蔔、水果一塊兒吃,馬上改——甲狀腺腫大!”
“哎呀是嗎?澈澈讓我看看……”安妮趕緊關切地探摸何澈澈的甲狀腺,手卻摸向了胃口。“那是胃!這是甲狀腺!”戈玲糾正,伸手在何澈澈的兩腮處摸摸,“倒是沒腫!”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嬉鬧過後,言歸正傳。大家繼續忙活。安妮託着一摞資料從自己辦公室出來,嘭地往桌上一蹾,“什麼養生之道?不看倒好,越看越糊塗!”
戈玲擡起頭來,“怎麼啦?”
“有說往東的,有說往西的,互相矛盾!比如就說喝水吧,有的專家說了,每天必須大量飲水,不能少於八大杯。可是另一個專家說吧,不能喝這麼多,對腎負擔重,不益於健康——你說到底聽誰的?”
其實,編輯部大家都有同樣的問題。
“還有說南瓜能降血糖,有人又說不能降!”
“有專家說菠菜不能跟豆腐一塊兒吃,容易缺鈣。有的又說沒事兒,缺鈣跟這沒關係。有的說要多吃豆製品,有的就說吃多了不好,不易消化。”
“有說早睡早起身體好的,也有反對的,說晚睡晚起是自然規律,這樣兒才身體好呢!都振振有辭的,一個比一個有理!”
“這些養生理論都各執一詞,”安妮提出了問題,“咱們總不能跟一鍋出似的,就這麼大雜燴端給讀者,讓讀者自個兒從裡頭擇吧?”
“那當然不行!”戈玲堅決支持,“我們一向對讀者負責,我們要提前擇好,再端給讀者!”
“怎麼擇?”何澈澈想不出好招兒,“掐尖去根取中段?”
袁帥提出一個想法,“實踐出真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到底什麼養生理論可行,要經過實踐檢驗!”
“這怎麼實踐?”劉向前質疑,“咱們親自試吃菠菜豆腐,堅持半年,看是不是真缺鈣……”
“用不着咱們!已經有人親身實踐過了,比咱們有說服力!”
安妮看過來,“Who?”
“期頤老人啊!”
歐小米、何澈澈沒聽懂,“什麼期頤?”袁帥賣個關子,故意睃着安妮,“這得請教學貫中西的安總,安妮……”
安妮慌忙端起水杯假裝喝水,嘴裡含混不清,“嗯啊噢……”
袁帥趁機賣弄,“沒底蘊!期頤都不懂?那耄耋呢?”安妮趕緊把一大口水嚥下去,搶着回答,“這我知道,就是特別特別老的意思!”
“不求甚解!一知半解!半瓶子醋!半吊子!半……”
“哎呀,別賣關子啦,”戈玲搭腔了,“期頤不就是……”
袁帥連忙截住戈玲的話頭:“主編主編!我知道咱編輯部最有傳統文化底蘊的就是您和我,不勞您大駕,我來給他們答疑解惑!”說完,他得瑟地看着那三人,“做筆記就不必了,下去以後注意複習就行啦!期頤,指的是百歲老人;九十歲,叫鮐背之年;八十多歲,叫耄耋之年;八十,叫杖朝之年;七十,叫古稀之年……”
歐小米立刻接過話頭,“六十叫花甲之年,五十叫知命之年,四十不惑,三十而立——誰不知道啊?”
“舉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安妮明白了袁帥剛纔的用意,“你是說百歲老人肯定都有一套長壽秘訣,是經過實踐檢驗的!”
“然也!關鍵是人家這養生之道不是紙上談兵,要不能活一百多歲嗎?現身說法,最有說服力!”
編輯部大家深以爲是。
於是,大家分頭行動,走街串巷,尋訪百歲老人。廟堂之高,江湖之遠,民間藏龍臥虎,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兒,其中自有真諦。經過一番尋訪,安妮最先找到一位百歲老人。
安妮興沖沖地向大家介紹尋訪收穫,“這位楊奶奶今年一百〇七歲。只見她,耳不聾眼不花,精神抖擻,黃金帥盔黃金甲,**紅桃馬,得勝鉤鳥翅環上掛着繡絨大砍刀,半扇門相仿……”
編輯部大家聽出不對,袁帥立刻指出,“你說的這不是楊奶奶,是佘太君!”
“我意思是說楊奶奶就像佘太君一樣老當益壯!她還給我唱了一段豫劇《五世請纓》呢……”說着,安妮拿出手機,給大家放了一段豫劇演員馬金鳳的演唱錄音。
戈玲聽出了端倪,“這哪是楊老太太唱的呀?這是人家馬金鳳唱的!安妮,唱也唱了,佘太君這段兒咱揭過去,下邊該說楊奶奶的養生之道了吧?”
“噢……其實楊奶奶的養生之道很簡單,基本就四個字——粗茶淡飯!”安妮喝口咖啡繼續,“楊奶奶出生在一個窮苦的貧僱農家庭,母親剛生下她就不幸死去,她從小和父親相依爲命。在地主惡霸的剝削下,父女倆吃不飽穿不暖,辛辛苦苦了一年,到年根底下反倒欠了地主老財的債。這天是大年三十,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安妮越說越動情,惹得大家都淚眼矇矓的。袁帥最先醒悟過來,假裝抹一把眼淚,及時制止,“停停停!說了半天,楊奶奶是楊白勞的閨女喜兒啊?!”
大家也都反應過來,紛紛調整情緒。戈玲回回神兒,“說着說着養生之道,怎麼改憶苦思甜啦?”歐小米咋舌,“當年著名的白毛女,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百歲老人,這也太雷了吧?”劉向前忽然靈機一動,“我明白了!Anney總這是大有深意啊!喜兒當年不是躲在山洞吃不上鹽嘛,楊奶奶長壽秘訣不會就是不吃鹽吧?”
安妮很是欣慰,“還是劉老師善於領會領導意圖!楊奶奶親口對我說,她自打出了山洞,七十年沒吃鹽!”
編輯部衆人瞠目結舌。
袁帥發現問題,“楊奶奶真是喜兒?歲數不大對啊……”
安妮連忙解釋,“不是那個喜兒,可是跟喜兒的遭遇差不多!楊奶奶家在深山,交通不便,缺鹽少油,長年累月不怎麼吃鹽,到後來下山吃鹽反倒吃不慣了,所以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七十年!”
這一來,引發了大家的感慨。
“你看楊奶奶他們過去吃了上頓沒下頓吧,拿到現在反倒符合潮流了,如今不就提倡吃飯七分飽嘛!現代人生活是富裕了,吃喝不愁,可是各種富貴病都來了——肥胖、三高、營養過剩——舊社會勞動人民哪有這些毛病?!”
“黃世仁那些地主老財倒是養尊處優,吃香的喝辣的,還不是早早都死了!”
“楊奶奶在山上渴了喝山泉,餓了摘野果,看到的是自然風光,呼吸的是高氧離子,綠色低碳,這能不長壽嗎?”
最後,安妮定了調子,“我們雖然不能做到像楊奶奶一樣上山,但是我們可以粗茶淡飯啊,可以缺鹽少油啊!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落實到一日三餐上!”
安妮的號召,得到大家積極響應。
第一天。牆上時鐘指向了中午十二點。安妮端着飯盒從自己辦公室走出來,“Lunch!”大家停下各自的工作,紛紛拿出自帶的午餐。
歐小米打開餐盒,“我學習楊奶奶,午餐就吃野果——小西紅柿,九個。”
安妮連忙亮出自己的飯盒,裡面也是小西紅柿,“咱倆英雄所見略同!我是六個,估計山上西紅柿不好找,楊奶奶也就能找着六個!”
“西紅柿準是山上長的嗎?這小西紅柿就更不是了,最早是國外引進,現在大棚種植,楊奶奶在山上還真找不着!”何澈澈說着,拿出兩個蘋果,咬了一口,“紅富士!這還比較靠譜!”
歐小米當即反擊,“你這是日本富士山上結的蘋果,楊奶奶當年也摘不着!而且吧,現在的蘋果口感是好,可是含糖量過高,已經不是純綠色食品了!”
戈玲的飯盒裡是一沓生菜,“還是蔬菜好!維生素含量高,糖分低!”
大家還是表示質疑。
安妮指着戈玲帶的蔬菜,“現在的蔬菜跟楊奶奶那會兒也不一樣了,能保證沒有農藥殘留嗎?”
劉向前掏出兩塊紅薯,顯示自己的英明,“所以我帶的紅薯!地裡長的東西不打藥,比較綠色!而且富含纖維素,生着吃、糊着吃、烤着吃均可,烹製方便,楊奶奶當年肯定經常挖紅薯吃!”
“劉老師您別忘了,”何澈澈提醒,“是不打農藥,可以撒化肥啊!”
劉向前立刻有些失望。
“OK!我們不能打擊向楊奶奶學習的積極性,雖然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有楊奶奶那麼綠色的午餐了,但畢竟還算是粗茶淡飯!所以,只要我們遵循楊奶奶的養生之道,就一定可以像楊奶奶一樣,活到一百歲!”安妮一番鼓勵,大家情緒高漲起來。
這時,袁帥揹着相機從外面回來,高舉着一兜快餐,“嘖嘖,又出新品啦!”袁帥的話絲毫沒引起反響,大家都冷漠地盯着他。袁帥諂媚,“安妮、歐小米,放心,有你們份兒!來啊,趕緊着!”
歐小米不領情,“給我們吃油炸食品,你別居心不良啊!你不想活到期頤之年,我們還想呢!”安妮更狠,“鑑於袁帥公然不響應編輯部號召,我決定,對他罰款Five的二次方!”
袁帥恍然大悟,“嗨,向楊奶奶學習、向楊奶奶致敬,我怎麼給忘啦?!本人徹底學習楊奶奶吃了上頓沒下頓,這頓兒免了!”
袁帥把快餐往櫃子裡一塞,顯得無比堅定。
第二天。戈玲拿着一份稿子走出自己辦公室,忽然感到一陣頭暈,身體晃了幾晃,幸好何澈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主編您怎麼啦?”其他人聞聲趕緊圍上來,把戈玲扶到椅子上坐下。
戈玲扶着頭,“可能有點兒低血糖……”
“準是昨一天沒吃糧食鬧的,光吃生菜葉了!”劉向前判斷,“我倒是沒低血糖,可是吃紅薯吃得腸胃不舒服……”這一說,大家也都有同感。
歐小米第一個嚷嚷,“我一頓才九個小西紅柿,連半飽都沒到,胃裡嘰裡咕嚕的,我餓啊……”安妮比畫着,“那我才六個!不瞞你們說,我餓得昨晚上都睡不着覺,但我還是忍住沒開冰箱——就是開開也沒用,我早把冰箱騰空了,就怕自己萬一意志不堅定……”
何澈澈做有氣無力狀,“我走路腿腳發軟……”袁帥更委屈了:“你們起碼還吃了點兒東西呢!我爲了學習楊奶奶,到現在還水米未進呢!”他忽然感到頭暈,連忙扶住着桌子,“哎喲,我怎麼也來勁兒啦?……”
歐小米趁機動搖,“我總結了,楊奶奶當年是也吃不飽,可她不用上班啊,大部分時間就是睡覺,沒消耗,所以她頂得住!咱們不行啊,咱們還得工作哪!”袁帥補充,“尤其我們男的,消耗大,人家楊奶奶只說粗茶淡飯,沒說不管飯啊!咱不能搞修正主義那一套!”
安妮有點兒鬆動了,“要不咱們養生食譜就加上主食?不過絕不能是饅頭面包、白米飯烙大餅,只能是粗糧,越粗越好!”戈玲顯得運籌帷幄,“我已經安排好了,耿二雁讓人從威虎山運過來,可能快到了……”
話音未落,耿二雁一步跨進門來,身後跟着小金,肩扛手提着好幾個口袋,順牆根擺了一溜兒。耿二雁高門大嗓,“聽小戈說,咋的,養生呢?”
“二總給我們送的什麼給養?”安妮看着牆根的口袋,“我們要的可是粗糧!”
“不就粗糧嗎?我跟你們說,咱威虎山就趁這玩意兒!”
小金眼疾手快地一一撐開口袋,“小金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榆樹皮!這是榆樹葉!這是紅薯面!這是紅薯秧!還有這個,這個……”
耿二雁打斷,“都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我讓他們空運來的!”
編輯部大家覺得很新奇。
歐小米覺得不可思議,“這榆樹皮、榆樹葉還能吃呀?”
“咋不能吃?當年節糧度荒時候,那榆樹給扒得,那傢伙,光溜溜赤裸裸,樹皮樹葉全沒了!沒聽老百姓說嘛,‘不怕榆樹種得多,到了荒年不捱餓’!”
何澈澈覺得新鮮,“怎麼個吃法兒?”
耿二雁來了興致,連說帶比畫,“勞動人民智慧是無窮的!榆樹皮吃法如下——第一步,剝掉外邊老皮,留下里邊嫩皮;第二步,分成一段一段的,曬乾;第三步,碾子碾碎,用篩子篩、笸籮籮,篩啊篩籮啊籮,篩啊篩籮啊籮,篩啊篩籮啊籮……”耿二雁閉着眼睛搖晃篩子,一遍又一遍。小金在旁邊模仿着,以助聲威。
袁帥提醒,“篩得夠細啦二總!”
耿二雁睜開眼,“夠細啦?第四步,把夠細的榆樹皮面跟高粱面、穀糠、花生皮、苞米芯混合攪拌,再摻點兒野菜、榆樹葉就更地道啦,熬粥、貼餑餑、蒸窩頭!”
安妮眼巴巴望着耿二雁,“這就完啦?”
“啊!剩下就是第五步——吃!”
歐小米來了興致,“是不是特美味?”
“那還用說?!有黏性、有咬勁兒、筋道,還帶甜絲絲的清香味兒,絕對!我敢這麼說,吃一回,保準你一輩子忘不掉!我現在就常夢見吃榆皮面餑餑,吃得吧嗒嘴,愣給自個兒整醒了!”
戈玲挖苦,“瞅你真有出息,敢情榆皮面就能讓你魂牽夢繞!”
安妮繼續強調,“榆樹皮是有很高的營養價值,它富含纖維素、膠原物質,還是一種藥材哪!”
袁帥徵求大家意見,“那咱就榆皮面餑餑啦!”
劉向前笑嘻嘻看着耿二雁,“二總給我們多供給點兒!”
“我承諾,威虎山榆皮面保障你們終身免費使用!你們一開始不會吃,我回去讓他們蒸好了,明天給你們送來!”
編輯部大家歡呼雀躍。
耿二雁把戈玲拉到一邊,悄悄交給她一兜東西。戈玲聞聞,“什麼東西呀這是?餿啦吧唧的!”
“好東西——豆腐渣!”
“豆腐渣?你給我這幹嗎呀?”
“給你開小竈啊!”
戈玲氣不打一處來,“你聽說過有開小竈吃豆腐渣的嗎?!別當我不知道,這都是餵豬的!”
“胡說八道!不識貨!你不養生嘛,這豆腐渣是頂級養生食品!看我這體格棒不棒?當年他們吃草根,我吃豆腐渣,結果體格比他們強一大塊!這可是我特意給你踅摸來的,別不當好的!”
轉眼間,好幾天過去了。
袁帥、歐小米、劉向前、何澈澈坐在各自座位上,對着自己面前黑不溜秋的榆皮面餑餑發怔。歐小米愁得慌,“哎喲……這得吃到什麼時候呀?二總真是實在人,把威虎山的榆皮面都弄來了,連過冬口糧都有了!”
何澈澈有些泄氣,“剛開始吃着還挺好吃的,可是天天吃這口兒,絕望!”
袁帥故意端着教訓起來,“你們八〇後就是驕嬌二氣!不吃這不吃那,你們想吃什麼?就欠讓你們過過窮日子,不信你們還挑三揀四!還想不想活一百多歲啦?”
歐小米、何澈澈立刻對袁帥肅然起敬。
“帥哥我好好崇拜你!就你這毅力,肯定比楊奶奶長壽!”
“帥哥那我真得向你們七九年的學習!你教教我們是怎麼拿榆皮面當美味佳餚的?”
“這個……我真不是挑食,我就是咽不下去,剌嗓子!”
歐小米、何澈澈知道上當,舉起黑餑餑,作勢要砸向袁帥。
劉向前開始發牢騷,“辛苦奮鬥六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當年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不就是爲了讓咱能吃香的喝辣的嗎?咱們見天吃這榆皮面,革命先烈的血不就白流了嗎?!”
大家紛紛贊同。
“咱們絕不能對不起革命先烈!走,找安總跟主編商榷去!”
歐小米、劉向前、何澈澈站起身,魚貫進入安妮辦公室。
袁帥故意慢吞吞地落在後面,看他們都進去了,急忙俯身拉開櫃子,只見那兜快餐還原封不動在裡面。袁帥連連嗅着,煞是陶醉。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情不自禁地舉着快餐在屋裡旋轉舞蹈起來。隨即迫不及待地拿出一隻炸雞腿,躬着身子狼吞虎嚥。
袁帥吃得正香,忽然裡間房門一開,何澈澈出來喊他:“帥哥!快來發表意見啊!……”袁帥一扭頭,炸雞腿還在嘴裡叼着。何澈澈驚喜萬分,飛一般跑上來,“帥哥,原來你有存貨……”
話沒說完,袁帥已經用一隻炸雞腿堵住了何澈澈的嘴。
此時,歐小米又走到門口催促,“人呢?哎……”
只見袁帥、何澈澈躲在桌子底下,吃得正疾。聽到歐小米嚷嚷,兩人下意識轉身,手裡舉着雞腿,臉上油漬漬的,嘴角還掛着肉絲。
“好啊!你們倆吃獨食!”歐小米這一嚷嚷,安妮、戈玲、劉向前都跑出來看個究竟。見此情景,立刻爭先恐後包圍上來,躍躍欲試。劉向前大叫,“袁帥你也太沒階級感情了!”歐小
米喊口號,“打土豪分田地!”
幾個人已然等不及,如餓虎撲食一般。
“別搶別搶!正好六個,人人有份兒!排隊排隊!嗟,來食!”
大家排着隊,袁帥從快餐袋裡掏出炸雞腿,一一遞給歐小米、戈玲、安妮。輪到最後的劉向前時,袁帥在袋子裡摸索半天,也沒拿出炸雞腿來。劉向前眼巴巴地等待着,最後,袁帥把袋子一倒,表明裡面空空如也。劉向前不願相信這一現實,搶過袋子掏了又掏,“我在咱編輯部也太弱勢地位啦……”
“不對啊!明明買來是六個雞腿,怎麼成五個啦?”袁帥警覺起來,“說!誰在我之前就偷吃了一個?”另四人面面相覷。
安妮顯然想息事寧人,把自己分得的雞腿遞給劉向前,“爲避免階級鬥爭擴大化,我這隻雞腿給向前同志!OK?”劉向前感動得要哭了,“Anney總,您作爲領導,把雞腿讓給羣衆,把飢餓留給自己,您太高風亮節了!”
袁帥不同意,“NO!現在吃雞腿是小,抓特務是大!我黨的政策始終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主動交代,我們會給你一條出路——!”
袁帥的目光一一掠過每個人,“案情越發錯綜複雜了,我提議,炸雞腿案將列爲本編輯部天字一號大案要案,嚴加追查……”
歐小米實在忍不住,“要不您先慢慢查着,我們能不能開始進食啊?”
安妮忽然感到一陣腹痛,接着越來越絞痛難忍,她不禁呻吟起來。大家見狀,連忙關切地詢問情況。安妮捂着肚子,“這雞腿變質了,你們千萬別吃!哎喲,肚子……”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好啊!原來第一個雞腿是你偷吃的?!”
“三天不吃飯,什麼都敢幹!哎喲不行,我得去衛生間!”安妮捂着肚子跑向衛生間。
剛剛一週時間,粗茶淡飯就吃不下去了。經過認真研討,大家認爲楊奶奶的養生之道好是好,可現代人很難持之以恆。於是,他們決定繼續尋訪其他百歲老人,希望能有新發現。
劉向前興沖沖地趕回來,一進門就大聲宣佈:“找着啦!找着啦!”
大家聞聲圍攏上來。
劉向前先喝了通水,“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唐爺爺啊唐爺爺,向前找你找得好苦哇——!”
“唐爺爺?”戈玲問,“一百零幾歲?”
“一百〇八歲!比楊奶奶還大一歲,更有說服力!”
安妮湊上來,“唐爺爺是什麼養生之道?”
“可以慶祝了,這回不用再粗茶淡飯啦!人家唐爺爺說,飲食雖然不要大魚大肉,但是也不必過分拘泥於粗茶淡飯,他的長壽秘訣在於建立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
歐小米問,“早睡早起還是晚睡晚起?”
“比這要深刻得多!這麼說吧,唐爺爺的生活習慣是一套系統科學,具有哲學的高度、美學的廣博、醫學的嚴謹、文學的浪漫,是人類智慧的集大成者,真正做到了集天地之靈氣,採日月之精華,實現了天人合一的偉大理想!”大家聽得雲裡霧裡。
“那我就說通俗一點兒!是這樣的,唐爺爺今年一百〇八歲,終生未娶,不近女色,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不嫖娼,不吃魚,不吃肉,不追名,不逐利,不喜不怒不哀不樂……”袁帥忍不住了,“那還活個什麼勁兒?”
“你和唐爺爺的境界差距太懸殊了!唐爺爺生於東土大唐,自幼吃齋唸佛,誠心向善,苦心修行,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方纔取得真經……”
衆人大吃一驚。
“敢情你說的唐爺爺是唐僧唐玄奘?!”
“您別是讓我們吃唐爺爺的肉吧?據說能長生不老……”
“萬萬使不得!就是不犯法,我也嚥下不去!”
“劉老師,唐僧住哪兒啦?釣魚臺還是凱賓斯基?貼身保鏢是姓孫嗎?”
“不是!唐爺爺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人,姓唐,唐僧是他偶像,他是唐僧粉絲,就這麼回事兒!”
大家開始思忖起來。
“聽起來吧,唐爺爺的養生之道比較簡單易行——我本來就不抽菸不喝酒,頂多就是把魚肉忌了,這容易——”安妮徵求大家意見,“要不咱們就聯袂修煉?”
“我也不賭不什麼的,也比較視名利如糞土,”歐小米有點兒嘀咕,“可是不喜不怒不哀不樂,這有點兒難!”
何澈澈看了看袁帥,“我們都是性情中人,難上加難!”
袁帥點頭,“其實這都不算大問題,都能克服,可我這問題就無解啦!士可殺不可辱,身爲堂堂的情聖,不近女色分明是讓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啊,這是對我最殘忍的謀殺!”劉向前表現得最爲果決,“想活一百多歲,不作出些犧牲還行?不要計較局部得失,關鍵是要奪取最後的勝利!誰笑到最後,誰纔是贏家!試想一下,當我一百〇八歲高齡的時候,那是2080年,世界那叫發達那叫美好,而且許多醫學難題都一舉攻破了,一百〇八歲不是新鮮事兒,他們好歹給我弄弄,我就能邁進二十二世紀!”
袁帥取笑,“看來您是立志要活成老妖精啊!我們不攔着您,到時候別忘了給二十二世紀人們講講咱編輯部的故事!”
袁帥、歐小米採訪結束,返回編輯部。到了門口,剛要進去,又停住了。只聽屋裡鴉雀無聲,劉向前正獨自打坐。二人躡足進屋,湊近觀瞧,見劉向前微閉雙目,一動不動,狀極虔敬。見此情景,二人均無語。他們意識到,劉向前這回來真的了。
劉向前的修煉養生,成爲編輯部人們熱議的話題。
“劉老師養生是好,”安妮歷數着,“可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啊!現在他工作熱情大不如前,跟客戶聯繫也不如以前積極了,說是要潔身自好——這態勢不對……”
“劉老師一瞬間變得太溫文有禮了,”袁帥搖頭,“真讓人受不了!”
“不瞞你們說,”歐小米做害怕狀,“我看着都有點兒害怕……”
“不行啊,向前要這麼發展下去,還不走火入魔啦?!”戈玲發出號召,“我們得及時挽救他啊!”
這時,聶衛紅一陣風似的進了編輯部,“劉向前呢?劉向前呢?”戈玲忙回答,“向前剛出去……怎麼啦衛紅?”
聶衛紅沉着臉往沙發上一坐,“我要跟他離婚!”
編輯部衆人大吃一驚。安妮滿臉疑惑,“你們一向婦唱夫隨、模範夫妻啊,出什麼問題啦?”
“出什麼問題啦?他對我施行慘無人道的精神折磨,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安妮嘆氣,“唉,連你們也出問題,愛情啊……我突然靈機一動,你們公司要能有愛情保險就好了,保證賣瘋嘍!”歐小米端過來一杯水,遞給聶衛紅,“嫂子您彆着急!”
聶衛紅接過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乾,意猶未盡,“再來一杯!”
歐小米連忙又倒了一杯遞給聶衛紅,聶衛紅喝了兩口,忽然對手裡的杯子大感興趣,“這杯子在哪兒買的?我一直找這樣杯子找不着,我們家水杯早該換了,跟劉向前說多少回,他老說等打折促銷!指着他辦點事兒,難死啦!”
編輯部衆人對聶衛紅的突變反應不及。這時,劉向前從外面回來了。聶衛紅一見他,氣勢洶洶地站起來。大家生怕夫妻倆鬧起來,連忙做好勸架的準備。戈玲擺出主編的氣勢,“雙方都要冷靜!冷靜!”
劉向前則努力保持平靜,嘴裡還唸唸有詞,“別人氣來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你們大夥兒都看見了吧?他當衆對我精神折磨、冷暴力……”說着,聶衛紅衝上去推搡劉向前,“你少跟我裝洋蒜!”
戈玲先批評劉向前,“向前你這態度就不好了,你不能成心氣人啊……”
劉向前滿臉無辜,“我真沒氣她,我這是自勉呢!”
聶衛紅氣呼呼,“還自勉?你就差出家當和尚了!
安妮看聶衛紅這麼大反應,趕忙安撫:“到底怎麼回事兒?聶董你別怕打擊報復,儘管控訴,我們給你做主!”
聶衛紅反倒羞羞答答起來,“我……這讓人家怎麼說啊……滿腔的仇和怨,還真說不出口……”聶衛紅吞吞吐吐,尤其當着歐小米和何澈澈,“你們都還沒結婚吧?少兒不宜啊!”
歐小米、何澈澈相互望望,若有所悟。
聶衛紅靈機一動,“作一個生動形象的比喻,我好比那王寶釧王三姐,苦守寒窯一十八載,守身如玉……”
何澈澈做了個冠軍慶祝動作,“我徹底明白了!”編輯部衆人也都恍然大悟,衆人齊聲,“明白了!”
聶衛紅忸怩地繼續訴說:“人家王三姐是薛平貴回不來,出於無奈。我呢,是明明近在咫尺,但無視我的存在,被閒置起來,造成資源的極大浪費!”衆人齊聲:“明白了!”
“我現在正處於青春期,美好的青春時光難道就這樣虛度了?不!決不!”袁帥壞壞地,“嫂子,我絕對支持您討回公道,不過您青春期應該是過去時了吧……”
“誰說的?聯合國定義了,四十九歲以下都是青年!都是青春期!”
袁帥火力轉向劉向前,“劉老師您也是,您怎麼就沒表現出青春期生理特點呢?”劉向前仍淡定,“唐爺爺說了,色即是空!”
安妮直言不諱,“劉老師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人家唐爺爺那纔是自勉呢,沒娶上媳婦一準是他最大的遺憾,要不然唐爺爺說不定能活二百多歲呢!”戈玲很嚴肅,“有個溫馨的家庭只會有益於健康,要都像你這樣養生,還是和諧社會嗎?!”
袁帥故意嚇唬,“我必須對您當頭棒喝,趕緊懸崖勒馬,再這麼修煉下去,您就真成東方不敗啦!哪天您後悔了,再想練回來可就難了!”歐小米良苦相勸,“趁着您現在還是青春期,還來得及!”
劉向前動搖了,“那我就不活一百多歲啦?可是二十二世紀還等着我呢……”說完望着安妮,“那咱們這養生之道……”
不光安妮,經過這一番折騰,編輯部所有人都有所悟:生命在於質量,養生要順其自然,所謂物極必反,過猶不及。
照袁帥的話說就是——更有底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