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誓言

ps:外篇已經放出來了,就在《神眷》的作品相關裡,圓滿的結局,應該會驅散不少怨念吧?

……………………

地下都市羣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飄浮在夜空中的點點熒光,其實是地底住民們爲了彌補此缺陷而創造出來的夜光植物。雖然它們和星星實在沒有多少相似之處,然而無數光的纖絲在漆黑天幕下隨風飄散的情景,看起來卻如同童話傳說般美妙神秘。

雅麗亞看着眼前的一切,禁不住感到心醉神迷。如果不是今天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而興奮得無法入睡,那自己大概就和這足以成爲珍貴回憶的美景失之交臂吧?想到這裡,雅麗亞不禁有些感謝那位帶給她諸多煩惱的人物了。

“……你啊,究竟是什麼人啊……”像要將那些飄散的光絲抓在手中似的,雅麗亞伸出手去,不過卻久久沒有收回來。一身輕輕的嘆息從那微微開啓的櫻脣中漏出,然後消散在不斷流逝的夜風中。

“長官,你的雅興還真好啊!”身後傳來的感慨聲音讓她驟然收回了手,不過她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道:“……那孩子已經睡覺了嗎?”

“嗯,好不容易……”天空苦笑着如此回答道。

雖然若琉亞已經回到那艘純白的艦船去爲明天的出航作最後的調整,但離開時芙蘭卻說什麼都不肯放開兄長的衣袖。無奈之下,若琉亞只好把女兒留下,但眉宇間卻流露出濃濃的憂慮神色,以不太放心地視線凝視着那位顯得異常無辜的青年。然而到最後,這位母親憂慮的表情卻不知爲何變成了某種覺悟後的期待,接着若琉亞就很乾脆地離開了這棟公館。

於是,感到困擾的人便換成了那位突然間晉升“兄長”的海特蘭德之子。被芙蘭要求陪着睡覺的他,同時經受着精神和**的雙重考驗。在想睡不能睡,想動又動不了的情況下,天空只得靠流轉內氣來打時間。直到內氣運行兩週天后,芙蘭才沉沉睡去,而他在有些心疼地割斷衣袖後,也終於得以從那雙柔弱無骨卻堅韌非常的小手中脫身出來——雖然期間被芙蘭另一隻手抱住的旺財對他投以可憐兮兮的的求助視線,不過在心中天平上稍稍衡量一下兩者的重量後,這位無責任的主人還是決定以妹妹爲先,於是反而狠狠地警告了那隻貌似艾紐霍嘉爾之鼠一眼,然後才偷偷溜到雅麗亞所在的陽臺來。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啊……”凝視着漆黑天幕下不斷遊走的光絲,雅麗亞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身旁的同伴聽。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空點點頭,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問了出來。“長官,你……已經和那傢伙告別了嗎?”

“嗯,是的。”雅麗亞淡淡地點頭答道:“至少,在我心中已經結束了。”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去見他?”天空有些驚訝。

“雖然我曾說過要想佐爾道歉,但我卻沒辦法去見他。”說出接下來這番話時,連雅麗亞都不禁驚訝於自己語氣的平淡。“事實上,他在四年前就已經和這個行星的女性結婚了,而且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於是我就回來了……”

“這樣就結束了?”天空突然覺得很鬱悶。“沒有把他叫出來罵得無地自容,或者乾脆衝進去一槍把他打個半死?”

“我纔不會做出那種沒有品味的事情!”那對英挺的娥眉突然傾斜成了某種危險的角度,雅麗亞現在才真正憤怒了。“還是說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這麼粗魯的女人嗎?”

“那個,我的意思是……”天空微微露出困惑的表情,而他的解釋也讓雅麗亞頓時沉靜了下來。“長官你是那麼認真地思念着他,而那傢伙卻如此輕易地背叛了這份思念,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啊?”

“……抱歉,我誤解你了。”雅麗亞向這位真心替自己憤怒的同伴致上了歉意。“但那畢竟只是我的單戀……不,或許根本就稱不上愛情,只是固執與狂熱構成的憧憬罷了,所以我並沒有資格去責備佐爾……我,只在外面稍稍祝福了他們一下而已。”

“嗯,如果長官你覺得這樣可以的話,那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天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露出一付因沒有揍到某人而些許不滿的表情。

“……你真是個殘酷的人啊,海特蘭德公子。”雅麗亞以複雜莫名的目光注視着天空了好一陣子,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殘、殘酷?”天空顯得非常迷惑。

“嗯,在你的面前,我的悲傷竟然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堪一擊。”雅麗亞凝視着這位曾兩度拯救自己性命的男子,以飄緲如夢般的語氣呢喃道:“一次是在現勘察艦的那晚,一次是我從佐爾那裡回來的今晚,你都以出人意料的行動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我的悲傷,並且奪走了我回憶過去的權力,這實在是……讓人不能接受。”

“呃,那個……”天空的額頭禁不住冒出森森冷汗。然後回想起了一句在故鄉大地廣爲流傳的諺語,並以微弱的語氣呻吟了出來。“女人心,海底針啊……”

“當然,我其實應該感謝你,海特蘭德公子。”在心虛的某人禁不住想轉身逃走前,雅麗亞總算是恢復到了天空所熟悉的她。“事實上,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應該早就與那個其實並不存在的亡靈一起消逝了……是你讓我擺脫瞭如此可笑的命運,所以我必須向你致上謝意才行。”雅麗亞認真地對天空低下頭,以恭敬的語氣說道:“請接受我的謝意,海特蘭德公子。”

“呃,這個……”天空的表情就像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似的困惑不已,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以開玩笑的方式混過去。“嘛,無論如何,只要結束了就好。這下就算將長官你帶回第一艦隊,也不用擔心會出現艦隊一頭撞進敵人包圍圈裡的事情生了……”

“我已經說過,我是不會因爲私情而耽誤工作的。”雅麗亞顯得有些不滿,以認真的語氣向那人確認道:“難道說在你的心目中,我是這麼不值得信賴嗎?海特蘭德公子。”

“沒、沒這回事。”天空趕緊否認。“還有,長官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呃,海特蘭德公子啊?感覺很奇怪似的。”

“說到奇怪,”雅麗亞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以疑惑的語氣向他詢問道:“我是見到若琉亞夫人才注意到的,爲什麼你一直都叫我長官呢?”

“但是,你不是素翎翔士嗎?”天空也稍稍愣了一下,然後反問道:“只是先任翔士的我當然應該稱呼你爲長官啊?”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執行任務的時候了,所以也就不存在蒼穹軍中上下級的關係了吧?”雅麗亞開始很認真地與天空討論起來。“如果我在白銀提督面前繼續稱呼你作先任翔士的話,那感覺不是更奇怪嗎?”

“唔,好像是這樣誒……”不久前還是在爲如何返回帝國而愁的兩人,現在卻開始討論起彼此稱呼問題來,一想到這裡天空就不禁涌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那我應該稱呼你什麼好呢,長……呃,雅麗亞?”

“嗯,這樣不錯。”被這麼呼喚的雅麗亞顯得有些開心。“反正我們兩人都是根源氏族之子,所以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這樣可以吧,天、天空?”

“當、當然可以。”

找不到繼續話題的兩人一齊沉默了下來,剩下的只有靜謐恬美的時間和隨風輕舞的光絲,在夜空中緩緩流動。雖然從這片大地上無法仰望到任何星星,然而同爲蒼穹之子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察覺到,彼此的距離竟然是如此靠近。

“吶,天空,”雅麗亞突然輕聲呼喚着身旁的同伴。“你知道,爲什麼我們家族會被稱爲帝國之牙嗎?”

“唔,不是因爲伊斯埃雷家是武將輩出的名門氏族嗎?”感到莫名奇妙的天空如此回答道。

作爲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戰爭的一族,在夏蘭帝國建國至今的一系列侵略、反侵略戰爭中,伊斯埃雷家曾若干次幫助有若如風中殘燭的帝國抵禦了強敵的爪牙,更無數次成爲帝國的爪牙而消減了數以千計的敵對勢力,以千億的鐵血鑄就了“帝國之牙”的威名——這是在人類世界廣爲流傳的傳聞,所以就算是天空也不會沒有聽說過。不過從雅麗亞那莫名羞澀的表情上看,這份傳聞似乎遺漏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那麼,伊斯埃雷家的基因符號……你知道嗎?”雅麗亞接着詢問道,而天空則持續茫然地搖着頭。

“……請把你的手借我一下。”猶豫了好一陣子後,雅麗亞露出毅然的表情,然後輕輕拉了天空的左手,舉到自己面前。而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麼事情的海特蘭德之子,則一付茫然失神的模樣,也完全沒有抵抗。

“也許會有點疼,不過請忍耐一下……”雅麗亞握着天空的手掌,然後俯下身去,輕輕咬在了上面。

“嗚!”感覺就像被針刺了一下般,從手掌處傳來一閃即逝的痛楚,而當天空反射般地抽回手時,雅麗亞卻早已放開他的手。

“這、這到底是……”天空看着自己的手掌,此刻上面出現了一個比束光槍口要稍微大那麼一點的傷口,雖然有血液正從裡面流出來,不過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於是,他將疑惑的目光移向了雅麗亞,卻驚訝地現那張恬靜的美貌上此刻正流露出某種從未見過豔麗的神采。

“這是我們家族的誓約方式。”雅麗亞似乎很滿意海特蘭德之子沒有擦拭傷口的行爲,輕輕舔淨了嘴角的紅跡,以柔和的語調爲他解釋着。“輕咬肌膚是表示親近之意,而流血部位不同,其含義也是不相同。”

“是、是這樣的啊……”天空茫然地看着手掌,上面的傷口正在飛快癒合,轉眼間就只剩下淡淡的紅跡。“呃,那這表示什麼意思啊?”

“如果是頸動脈的話,表示的是永遠的愛情,而手掌……”雅麗亞臉突然紅了一下,然後就持續沉默了數分鐘。

就在天空忍不住再次追問的時候,雅麗亞終於開口了。“……我是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一切行動會以帝國的利益爲最優先。”從那雙晶瑩剔透的深紫雙眸中透出清澈無瑕的視線,這位伊斯埃雷家的女兒以莊嚴肅穆的聲音宣誓着。

“只是,在不損害帝國利益的前提下,從今以後,我將視你的意志爲先。”

……………………

第二天一早,天空便帶着旺財前往了那艘停泊在地下墳場的勘察艦,到黃昏返回時已經帶回艦上殘餘的能量結晶。而在此期間,若琉亞也在雅麗亞的協助下完成了對愛艦“雪鹿”的最終調整,其性能已經恢復到了全盛時期的水準。

雖然雅麗亞還在猶豫要不要向那位給予自己相當關照的統領秘別,但若琉亞卻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啓航了。“反正以後還有機會來的”,而當天空如此決定後,她也不再堅持。

黃昏時刻,在湖泊旁的森林中,一艘有着洗練流線的純白艦船迎着落日的餘輝緩緩升起,抖落一身歲月的塵埃,在湖泊中蕩洗掉舊日的傷痕後,“白鹿”就像要吐盡十年來鬱結的悶氣般,以肉眼難辨的度貼着天頂滑過,瞬間洞穿了那扇封閉許久的閘門,然後沿着水道潛行到了外海,在接近海面時一躍而起,終於前到了那無垠無限的蒼窮!

然而,“雪鹿”離開時激盪出的音氣流,卻在狹小的地下都市掀起不小的混亂。雖然並沒有多少人目睹到那風馳電閃般劃過的艦影,但也還是有至少兩人清楚這代表着的含義。

“……果然還是離開了啊……”瑪琉仰望着那一條消失在遠方的白線,似乎頗爲遺憾。

“他們……畢竟和我們是不同的。”洛德的聲音中有着無法掩飾的哀傷。“習慣了地底生活的我們,就算如何努力伸出手去,也永遠無法觸及那片無垠無限的羣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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