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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喬拿來了吃的,一大兩小三個人沒得挑剔,把最最讓人討厭的方便食品營養液吃下去。

我走到控制檯前,調出前方的畫面。

已經可以看到前面隱約的一條,象是細絲帶一樣的殞石帶。遠遠的看上去好象一條飄帶,十分有詩意。但實際上,那裡冰冷死寂,沒有飛船會在這裡經過,星系的行政星也永遠不會設在這種鬼怒神厭的地方。而且一般人可能以爲這樣荒涼的地方會藏污納垢,成爲盜賊的蔽淵——那是不可能的,盜賊纔不來這種地方藏身呢,比坐牢都寂寞可怕清苦,會把人逼瘋的。

李漢臣真是會別出心裁。

“在哪個方位?”

他很放心的說:“你看自動定位儀,裡面有鎖定。”

我敲了兩下鍵盤調出星系航圖來看。

位置很好,我只能這樣說。

難爲李漢臣怎麼找出這麼個地方來的。這也是顆小行星,但是太小,小到直徑幾乎和我待了好幾年的桔熾星差不多大小。

兒子和於昕也湊過來看,兒子沒什麼反應,於昕卻十分驚歎:“李叔叔,整個星球都是基地嗎?”

李漢臣說:“是的,基地在星球的內部。”

好大手筆,整個兒掏空?

這工程可不小。

他指一指前方:“要到了,你們可以上舷梯去看。會很直觀清楚。”

不用他再說第二次,兒子和於昕手扯手的跑出控制室,腳步聲蹬蹬蹬的往舷梯方向去了。

我往他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漢臣站了起來,拉着我的手說:“一起去吧,看看我們的家。”

家。

這個詞,讓我心裡一動。

我們沿着舷梯向上走,飛船最頂上的兩塊護甲已經彈開,隔着透明的罩子,我們好象就是**裸的站在了宇宙裡面。

兒子和於昕趴在罩子上向外看。

前方的小行星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明顯了。

兒子的聲音響起來,有幾分失望:“哎呀,這樣的。”

我想笑,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想看到一個外面包滿金屬,全身都是炮口,武裝到了牙齒的軍事要塞嗎?”李漢臣笑着說:“真抱歉李正白小朋友,你的期望落空了。”

我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那片瑩藍的光弧,只是低聲說:“這真是個美麗的地方。”

“是的,我第一次看到就被迷住了,所以這些年天天不停歇的折騰,象紡織鳥一樣一點點的築巢……我想着,總有一天會帶你,帶兒子一起回到這裡來。這裡不是什麼軍事基地,這裡是我們的家。”

家?

我以爲我早已經家破人亡。在桔熾那裡的,不是家。

那是工作宿舍。我對那裡沒有歸屬感,因爲那裡不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幸福的地方。

因爲知道遲早要離開的,所以沒辦法讓自己去認同那裡是家。

他握着我的手,不是很緊,但仍然可以感覺到他在用力。

我一邊跟自己說,這是糖衣炮彈,這是甜言蜜語,這些……未必是爲了我和小白,纔有這裡,纔有現在看到的一切。但是,家這個字的誘惑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強烈。

一個安定的,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一個給你溫暖,給你依靠,讓你受傷時有地方舔傷口的地方。

一個永遠接納包容你的地方。

這個地方在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地方有誰。

我看着他,從來沒有這樣認真仔細過。

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疲倦落魄過。

就是我們以前一起逃難的時候,那時候他精力旺盛的象只野獸,充滿了敏銳的直覺,反應迅速,而且眼神帶着殺氣。

現在的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也許,我們都已經不同了。我從少女變成母親,他從少年變成了有擔當的成年男人。真的不同了。

我們並肩而立,看着外面的茫茫星海,那裡蘊蘊着無數的秘密和寶藏,如此美麗,如此寬廣。

“好了,我們下去吧,準備一下,基地已經得到通知,打開了入口,再有十分鐘我們就要着陸了。”

我看着在視野中越來越接近的藍色的星球,有些恍惚,然後拍手叫兒子和於昕回來,一手一個的牽着,回控制室去。

控制室裡多了一個人,朱婀娜小姐。我們進來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當做沒看見一樣又轉過頭去。

我不知道她還在留在船上,以爲她已經和其他人一起疏散了。不過,想想上次的會議,她也能夠參加,說明了她是被認可的同伴,朋友吧?

唔,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以後我要對她友好點,關照點呢?

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看着前方的小星球,已經進入大氣層,這星球的生態一定很好,我可以看到綠色,茫遠蔥鬱,越來越接近。

我忽然覺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想,不再對生活抱有希冀的我,心底生出陌生的,久違的感動。

兒子就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小手伸過來握住我。

我聽到他說:“媽媽,我很高興。”

我回握着他的手,說:“我也是。”

象是山嶺一樣的入口閘門緩緩打開,飛船悠遊自如的飛進了星球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