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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象是陷在一團混沌中,半夢半醒,好象有人在身旁走動,還有很輕的響動……我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久違的,雞湯麪條的香味。我一時間想不起今世何世,今昔何昔,好象又回到了少女時代,父親不在家,小弟自己下廚做好吃的,那是假日的早上,窗紗擋住了日光,但是擋不住清脆的鳥兒的啼鳴聲。

那一段時光,是多麼的無憂無慮,多麼的快樂。

然後我聽到小謹的聲音喊:“喂,喂,開飯了!再不醒我都吃光了。”

我翻了個身。這是一場夢吧?是一場我不想醒過來的美夢。

我知道……這一切我已經都失去了。只是,如果能在夢裡重溫,那麼我也希望這夢可以更長久一點。哪怕是自己騙自己,也只要這麼一會兒,我真的不想醒過來……

“姐,該起來了。”

“讓我再睡會兒……”

“不能睡了,你快吃點東西,我有正事和你商量。”

我忽然間徹底醒了過來,這十年的時光象是一道閃電似的在眼前閃過去。我嘆了口氣,慢慢坐直身。這是飛船上的房間,不算太小,也不算多大。大概六七個平方的樣子,沒有窗子,靠小小的頂燈照亮。

我記得我好象是在一張椅子上睡着的,似乎不是這個房間。但是現在是在一張沙發牀上醒了過來,身上蓋了一張薄薄的保溫毯。小謹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桌上放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麪條兒。他朝我笑笑:“快來吃吧,你睡了好半天了,肚子一定餓了。再不起來,麪條就把湯都吸飽了,那可不好吃。”

我掀開毯子下地,走路覺得自己的腳步還有點虛浮,坐下來定了定神,問:“他人呢?”

“在隔壁。”小謹說:“他……是我姐夫吧?”

我點點頭,覺得有些恍惚。

小謹……李漢臣,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想起來了。

“真是複雜。”他說:“姐,看來你的經歷比我的要精彩的多了。”

精彩嗎?我不知道,也許是吧。可是算下來,我在小行星和兒子相依爲命的時間比較長。漫長的,單調的生活,和精彩兩個字不沾邊。

“姐,我很高興,真的。”小謹低聲說:“我記得最後那天,我們早上起來,你說肚子餓想吃麪,可我沒去做。後來……後來,我們就再也沒見着。有時候我想一想覺得很後悔。那天我沒有聽你的。我一直很後悔,要是以後再也見不着了該怎麼辦?我還想再做一次麪條給你吃的……”

我心裡生疼,臉上費力的保持着微笑,卻感覺有水珠沿着臉頰向下流淌:“喏,我們現在不是又見面了嗎?”

“是啊,”他說:“總算這沒變成一輩子的遺憾。”

挑起一筷麪條吃,很香。

我一邊吃,一邊默默的把臉上的水滴抹掉。一大碗湯麪被我吃的精光,湯喝的一滴也不剩。好象從來沒吃的這麼飽過,整個人都被填的滿滿的,我甚至不能低頭,因爲感覺似乎我一動,那麪條湯就會從喉嚨裡面溢出來。剛纔吃的時候一點不覺得撐,現在開始覺得……自己好象比大象還要沉重結實。身體裡那種異常充足的感覺,似乎不單單被填飽了腸胃。

“姐,你的胃口真好。”

我想笑,可是臉皮硬的扯不動。真的,吃的太多了。

弟弟站在我面前,我幾乎無法把記憶中那個倔強的男孩子,和麪前的這個人聯繫起來。

可是,他就是他,我能感覺得到。

也許這就是血緣關係的奇妙。

他輕聲說:“姐姐,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我恍惚的說:“你沒有看過新聞嗎?我沒有改過名,也沒有調整過外形的。”

他說:“沒有,我一直在忙基地的事情,完全沒有注意過……”

他的表情和我一樣恍惚,我們就這麼面對面坐着,我緊緊拉住他的手,說什麼也不願意鬆開。“姐姐,你應該猜到了吧?”他說:“我其實……與這些事脫不了關係。以前是偷竊,搶劫,現在是走私,搶地盤。你……你對我失望嗎?”

我搖搖頭:“你還活着,這就可以了。”

“我會讓你爲難的。”他低聲說。

我覺得自己象是一腳踩進了夢裡一樣,我聽見自己說:“不要緊的,就算你殺人越貨,要造南星雲皇帝的反都沒關係,有姐姐在呢,你什麼也不用怕。”

他緊緊的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我一直以爲……我們見不到面了。”

“我和你的想法可不一樣。”我說:“我一直相信,我們一定還可以再重逢。對了,這些年你都在哪裡?怎麼過的日子?苦不苦?有人欺負你嗎?你……”

“姐姐,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說:“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我固執的說:“不,我想知道,你都經歷過什麼,你是怎麼生存活下來的,一定很難吧?”

他的手指伸過一,輕輕在我腮上抹了一下:“姐姐,你哭啦。”

“胡說,這是喜悅的淚花,不叫哭。”

他笑笑:“嗯,我是不是很奇怪啊,你這麼說話我倒覺得更親切了。”

“好了,快說你的事吧。”

屋子裡的燈光並不亮,亮光在暗夜中只能招來危險。

我們圍坐着一張小桌子,桌上還放着一隻很小的花盆,裡面種着一種叫薄衣的蕨類植物,開着一點點淡藍色的小小花朵。花雖然很小,但是卻開的異常茂密,團團簇簇的擠在一起好不熱鬧。屋子裡只有一點光,就打在花團的上面,這花朵和葉子都很吸光,看上去屋子裡的光源似有若無,薄衣的葉子和花朵上面有點暗淡的,朦朧的光暈。弟弟的手指在花束的邊緣上輕輕蹭了一下,說:“姐姐,這個花和葉子是可以吃的。”

“是嗎?我沒吃過。”

“我吃過。有好一陣子沒有東西吃,我就拿這個填肚子。不好吃,但是總算沒讓我餓死。”

我心裡一酸:“你……”

“沒關係,那段時間是苦了點,不過後來就好了。”他說:“姐姐也自己帶着孩子過了這麼多年,到現在才和他結婚,這些年你一個人,怎麼過來的呢?”

我把小行星上的工作告訴他,不知道爲什麼,以往覺得很平淡乏善可陳的事情,現在對他說出來的時候,卻儘量說的有趣些。還有,兒子給我帶來的快樂。雖然物質貧乏的可憐,兒子也沒有玩伴,我也一樣,除了喬喬沒有別的人可以說話。但是兩個人加一個機械助理,這麼多年也過下來了,最大的快樂和安慰就是兒子健康聰明,並沒有因爲環境的閉塞和自己能力的特殊就變的膽小羞怯自閉。

弟弟微笑着說:“我看登基大典的時候,看到過他,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孩子。”

“是的,你一定要見見他!”我說:“他以前還時常的問我,家裡還有什麼人,我說還有個舅舅,他就一直說想見你……”

“會有機會的。”他說:“只是現在還不行,我們得先把那些附骨之蛆甩脫了才行。”

一提起這個,現實的問題又回到了我們的面前。

很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