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嗎?”若謹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過來,因爲通訊器的聲音過濾作用,聽不到他那邊還有什麼別的聲音,也就推測不出來他在什麼地方。
“嗯,你在什麼地方?”
大概蕭閒對於掩飾情緒真的非常的的……差勁,若謹接下去就問:“怎麼了?心情不好?”
蕭閒再遲鈍,還是知道這件事在通訊器裡討論並不合適,只有面對面的談。
“你……我訂好了……那個,你知道……”
若謹笑了:“我知道,溫泉州的旅館啊,你說過的。我沒忘,等下我和姐姐說一聲就過去。”
“好。”
若謹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鐘,天陰了下來,雲層很厚,是鉛灰的顏色。
“航班是五點的吧?”若謹問,他把帽子摘下來。蕭閒緊盯着他打量,若謹還是穿着看不出牌子的一身休閒衣服。說起來,蕭閒問過他是做什麼工作的,若謹說是爲一個慈善基金服務,工作比較自由,時間也很彈性,可是具體的,他一無所知。他也知道若謹在帝都中心區有一座小公寓,四十多坪,標準的單身漢居所,還有個機械助理幫忙家務。但是……但是,此外他就只知道若謹還有個姐姐,有個外甥……
他一直以爲自己知道的很多,可是現在爲什麼覺得……一片茫然。
此外的一切呢?
若謹在哪裡出生長大,在哪裡上的學,以前做過什麼,他的身世到底是怎麼樣,他的工作究竟是做什麼……
這些,蕭閒一無所知。
若謹很疲倦,一上午忙個沒完,等蕭閒收拾了東西裝上車,坐進駕駛座來的時候,發現若謹已經靠着座椅睡着了,頭髮蓋住了眼睛,眼下面各有一道淺淺的疲倦的痕跡。
蕭閒輕輕將座位調低,然後把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五度。
他心裡再亂,還是用最熟練的動作發動了車子,高度不高不低,速度不快不慢,只求一個穩字。若謹靠在椅背上一直沉沉的睡着沒有醒過。本來三個小時的車程,開了四個多鐘頭纔到。蕭閒把車停好,湊過去想把若謹叫醒。
車裡的光線有些淡淡的茶黃色,若謹的眉頭微微皺着,蕭閒想要開口又停了下來,若謹嘴脣動了一下,蕭閒離的近,聽他喊了一聲,爸爸。
還沒有醒。
蕭閒想喊醒他,可是又矛盾的沒有出聲。
他開車這一路,開始還在胡思亂想,後來車漸漸少了,人稀了,地方荒起來,他心裡也靜下來了。
剛纔那半天的焦急,現在想想其實,很沒有意思。
若謹沒有騙過他,如果他的身世真是那樣的,那麼他當然不能掛在嘴上逢人就說,啊,我姐姐是皇后,我可是皇親國戚來頭不小,你們得對我如何如何。
不是的,若謹不是那種性格。其實他不說,是正常的。他又爲什麼要說呢?到現在爲止,他們只是比一般朋友……稍微要好一點的好朋友吧?
再說,他們重逢的第一天,若謹就帶他去和他的姐姐一起吃過午餐,只是自己光覺得眼熟,卻沒有把南星雲的皇后給認出來。
若謹什麼欺騙隱瞞都沒有,只是自己太震驚了,一時轉不過來。
他越想心氣越平和,到後來簡直覺得自己是個蠢蛋傻蛋加笨蛋,幸好剛纔沒有時間讓自己和若謹問這些無謂的問題,否則現在的臉更沒有地方擺放。
也不知道是自己覺得難爲情,還是車裡溫度高,反正蕭閒就覺得臉上是熱熱的,溫度比平時可要高出一大截。
若謹還睡的很安靜踏實,呼吸細緩平穩。他的臉上也有一點點微微的泛紅,大概是睡的時間有點久,車裡面畢竟不太舒服的關係。
臉顯得微紅,嘴脣也顯得比平時的顏色鮮豔。蕭閒的目光從他的頭髮,眉宇,眼睛,一直看到嘴脣,然後就停在那裡,移不動了。
脣形真好看……顏色也真好看。
覺得心跳的很快,蕭閒把頭轉到一邊去。
若謹睫毛動了一下,睜開眼。
他的神情有些迷惘,轉了下頭,看看車裡,又看看車窗外停車場邊上,那一片連綿的正在落雪的叢林:“這是……到哪裡了?”
“到旅館了。”蕭閒說:“你睡了一路,我沒叫醒你。”
“嗯,這些天……事情太多,不早點做完,這兩天的假都沒有。”若謹伸了一下腰,寬鬆的罩衫被拉高起來,露出裡面的一小截腰,也是瘦的好象一把就能握住……
呃,握住?爲什麼會去想握住這個詞?形容細的詞語多的很……
蕭閒覺得自己的臉更熱了。
“你發什麼呆?”若謹看他捂着嘴在那裡一動不動,說:“不是已經到了嗎?”
“對,到了到了。”
蕭閒象火燒屁股一樣跳下車,轉了兩圈纔想起來從儲物廂裡往外拿行李。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小行李袋,若謹也下了車,伸了一下腰,又做了兩個深呼吸,笑着回過頭來:“這裡真安靜啊!”
停車場的外面,雪片還在飄,地下積了一層雪,並不象是舊雪已經上凍,踩上去覺得很鬆軟,咯吱咯吱的響。
“旅館在半山坡。”蕭閒把行李袋都背到自己肩膀上:“得走上去。”他停了一下,問:“你冷不冷。”
“有一點。”若謹很誠實的搓了一下手:“剛纔車裡比較暖和,我不知道這邊這麼冷,裡面沒穿恆溫衣。”
蕭閒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肩膀上。
“那你呢?你不冷啊?”
“我穿恆溫衣了。”蕭閒說:“喏,還是上次我們一起去百福的時候買的那件。”
“唔,還挺合身的。”若謹微笑:“買的時候我還拿不準。”
蕭閒摸摸頭,嘿嘿笑了兩聲:“挺合適,真的。”他走在前面,還不忘了叮囑若謹:“小心,山石沾了雪特別的滑。”
“我知道。”若謹的聲音在空曠,蒼茫的雪中聽起來,似乎有些縹緲:“我不是成天坐在辦公室裡一動不動的人,你先關心你自己吧。”
“嘿,不是我吹,我爬山那可是……”蕭閒昂首闊步,可是一腳踩空,頓時朝前栽了下去。
“啊!”驚呼聲。
“嘭!”摔跤聲。
“蕭閒!”若謹傻了眼。
蕭閒身上沾滿了雪粒,頭上衣服上都是,遠遠一看簡直象只笨拙的白熊一樣在雪地上爬劃掙扎。他慢慢的用手撐着地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左腳腳踝一陣劇痛,“哎喲”一聲又坐了下去。
浪漫的深山深雪溫泉之旅,從若謹揹着蕭閒上山,邁進了一個開始。
蕭閒堅持說不要緊不用叫人來幫忙,但是他又的確沒有辦法用一條腿跳啊跳啊的跳到半山去,更不要說還有那麼厚的雪。
若謹提出來,我揹你吧,蕭閒愣一下,然後哈哈大笑。
他說:“你這小身板兒,你哪背得動我。”
若謹一笑:“背不背得動,試試才知道啊。”
他把兩個行李袋從雪裡撿起來遞給蕭閒拿着,然後在他面前轉過身彎下腰:“上來試試。”
“不行的,不行。”蕭閒試着自己想站起來,結果左腳一觸地就疼的哎哎叫。
“別逞強了,上來吧。”
如果遠遠的看,有兩個人在半山坡那裡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磨蹭了半天,然後變成了一道臃腫的影子,開始沿着山路向上移動。
蕭閒眨眼又眨眼,不能相信……
瘦瘦的若謹居然把很結實的,體重絕不低於70kg的他給背起來了,而且還一步步的走的很穩!
“若謹。”
“嗯?”
“你怎麼……”他猶豫下:“你哪來這麼大力氣啊。”
“這還算什麼力氣,你又不多重。”
雪被踩的咯吱咯吱響,蕭閒低聲說:“今天上午我在電視裡,看到……嗯,你姐姐了。”
若謹聲音很淡然:“啊,你認出來了?我還以爲你會一直糊塗着呢。那你也看到我姐夫了吧?其實我不喜歡那個人,但是沒辦法,他們孩子都老大了,我總不能勸姐姐和他分手。”
蕭閒嘴巴張着,不知道怎麼接話。
過了會兒說:“那個,其實……當然我不瞭解他們,不過,爲了大家都好,他們還是應該繼續,嗯,繼續下去的。”
“是啊,是這樣,不然會有一大堆的麻煩。”
前面已經可以看到旅館裡透出來的燈光了,若謹微笑着說:“看,這不是走到了嗎。行不行,要試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