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
一張報紙被撕的粉碎,柴東亮眼睛噴火!
報紙上登載着陳英士弔唁陶成章的悼詞,還有對案件的說明。
陳英士的結論是:兇手是光復會成員王竹卿,此人曾因貪污革命經費被陶成章處置,故此懷恨在心,所以行兇殺人···兇手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陶成章之死純屬光復會內訌!
大爺的,你殺了老子結拜兄弟,還登報紙侮辱老子的智商!
廣慈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證明了當天刺殺陶成章的是兩個人,王竹卿確實是刺客之一,但是陶成章頭部致命的一槍卻不是他打的,而是一個操着奉化口音的年輕人。
值班醫生證實,奉化口音的年輕人應該和陶成章認識,進醫院的時候此人是提着水果籃的,一副探望病人的樣子。
王竹卿被陳英士抓起來僅僅兩天就給斃了,審問也是秘密進行的!這種震動全國的大案,辦的如此操切,不是殺人滅口又是什麼?
幸好廣慈醫院是位於法租界,湖州幫還不敢在洋人的地面上撒野,否則的話這些醫生、護士也要被他們滅口了!
“慕辰,你把這個人給我秘密逮捕!記住,一定要活口”柴東亮鄭重的在一張白令紙上寫了名字,然後遞給了方清雨。
方清雨接過來看了看:“都督放心!”
柴東亮又寫了張紙條,按上大印塞到信封裡交給陸凱道:“你拿着我的手令通知湯薌銘,水師封鎖碼頭,凡是出海的輪船一律檢查,如果這個人在船上,必須緝拿歸案!命令所有的水兵,一級戒備,隨時待命!”
陸凱接過來,敬禮之後轉身離去。
“老夫子,您在租界找一間番菜館子訂一桌上好的西洋菜,然後再給虞洽卿打個電話,就說我到上海了,要請他吃飯!再請你給吳淞的李燮和打個電話,就說我要親自去拜訪他!”
高銘聽見柴東亮叫他,努努嘴示意親兵都退下,然後才道:“都督,你想幹什麼啊?現在清廷猶在,滿清餘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洋的那位權臣又磨刀霍霍,如果革命黨發內鬥,形勢失控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何況煥公臨終有遺言‘不追究,不報復’,煥公高風亮節爲大局着想,都督不能爲一時的意氣而毀了共和初肇的局面啊!”
柴東亮拍拍椅子,示意高師爺坐下,然後娓娓道來:“老夫子,我不是爭什麼一時意氣,更不是想趁機奪下上海、浙江!正如你所說,共和初肇的大好局面剛剛出現,就有人暗殺革命功臣,這個頭一開今後還不天下大亂?這種事情必須審個水落石出,這種人必須公審之後明正典刑,才能讓天下人知道,民國是有法律的,民國百姓頭頂這片天是有太陽的!
君主國靠榮譽維護,大清喪權辱國早已聲名掃地,早已不具備統治的合法性,而共和國的統治是靠公平維繫,公平則靠的是法律的尊嚴來體現,如果喪失了這一點,民國也將喪失統治的合法性!
什麼是大局?維護法治尊嚴,維護民國統治的合法性,這纔是真正的大局!”
高銘跺腳道:“都督,你說的都是洋人的道理,咱這是中國啊!”
柴東亮淡然一笑:“洋人是人,中國人就不是人?洋人吃飯長大,中國人難道就只能喝涼水?”
高銘苦苦勸道:“煥公遺言猶然在耳,死者爲大,都督不會連煥公的遺願都違逆吧?”
柴東亮鼻子一哼:“三哥說不追究,但是沒說不追查!三哥說不報復,我哪裡是爲三哥復仇?我是維護民國的體制,法律的尊嚴!我不會幹出暗殺的齷齪事,我是要堂堂正正的公審嫌犯,然後由法律嚴懲!天道昭彰,報應不爽!何爲天道?公平、公開、公正的法律就是共和國的天道!任他公子王孫,總大不過法律,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那成千上萬爲民國而犧牲的先烈,一腔子熱血都灑到陰溝裡去了!”
高銘嘴脣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不好開口,只是皺着眉頭搓着手。
“老夫子是怕拔出蘿蔔帶出泥?生怕此事牽連到孫先生吧?”柴東亮一針見血的道。
高銘也不藏着掖着了,點頭道:“不錯,如今獨立各省只有孫大總統一人可以維繫,一旦孫先生受牽連,南方各省難免分崩離析!後果不堪設想啊,都督所言都是大道至理,但是凡事有經有權,逢此亂世只可權變不能拘泥!”
柴東亮冷笑道:“如果他真是幕後兇手的話,這種視法治如無物,公然暗殺革命功臣的人,又怎麼配當我們的領袖?爲這種人奔走賣命,還得防着他背後打黑槍,這算什麼革命?一羣鼠竊狗偷之徒,又怎麼可能引領中國走向富強之路····但是!”
高銘問道:“但是什麼?”
“但是,我相信孫先生一定和此事沒有牽連!我確信!”
“都督憑什麼這麼肯定?”
柴東亮斬釘截鐵的道:“不憑什麼,只因爲他是孫文,所以他不會!”
高銘疑惑道:“都督就這麼信任孫文?”
柴東亮望着窗外,眼睛裡煥發出了異樣的神采:“人總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點美好的東西,否則活着又有什麼意思?我相信孫文不是個沒有道德底限的小人,我相信他和三哥是同一類人!世間應該有英雄,應該有人成爲世間的楷模,否則這個世界該是多麼無趣!”
高銘對柴東亮迷信孫文,有些不敢苟同:“那萬一他真是幕後的兇手呢?”
柴東亮拍案而起:“如果真是他,那他就不配當這個大總統!殺人償命,天道報應!”
吳淞軍政分府
光復軍總司令的辦公室裡,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在奮筆疾書,只見他筆不加點,毛邊紙上出現一排排公正的蠅頭小楷。他有着一張清癯的臉孔,嘴邊兩撇修剪的一絲不苟的法國式小鬍子,合體的黃呢子軍裝染上了墨汁,他卻渾然未覺,聚精會神的書寫不輟。
李燮和,號鐵仙,湖南藍田人。光復會中僅次於章太炎、陶成章的第三號人物。也是光復軍的總司令。
“總司令!”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李燮和擡頭一看,原來是女子北伐軍的首領,從南洋歸國的十八歲美女司令舒夜璇。
舒夜璇一身戎裝,馬褲馬靴風塵僕僕,手裡握着馬鞭就闖了進來、
“夜璇,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這篇文章如何!”李燮和微笑着招呼道。
啪!
舒夜璇遠遠掃了一眼,揚手就是一鞭,書稿被鞭梢扯成兩半!
李燮和細長的眼睛瞪了起來,厲聲道:“夜璇,你發什麼瘋?這是我給孫大總統的上書!”
舒夜璇冷笑道:“他是你們的總統,可不是我的···炳麟先生讓我給你帶來一幅輓聯,讓你去南京的時候帶給孫文!”
章太炎是光復會的精神領袖,雖然沒有實權但是聲望遠在李燮和之上,李燮和見他從來執的都是弟子之禮。
“哦,是炳麟先生的手書?拿來我看!”李燮和顧不得生氣,急忙道。
舒夜璇一招手,後面兩個女兵捧來兩幅白紙輓聯!輓聯墨跡未乾,顯然是剛剛書寫的,上面有斑斑點點痕跡,一看就知道是淚痕。
章太炎先生肯定是一邊灑淚一邊揮毫潑墨。
羣盜鼠竊狗偷,死者不瞑目
此地龍蟠虎踞,古人之虛言
輓聯帶着深深的哀痛和濃重的悲憤!
李燮和看罷,神色黯然,半晌無語。
“三哥屍骨未寒,那個狗賊陳英士還在報紙上給咱們光復會潑髒水,說三哥是死於內訌!總司令,你真打算讓三哥死不瞑目?別忘了,沒有他的提攜,哪裡有你的今天?”舒夜璇美目圓睜,死死的盯着李燮和,目光犀利如電,似乎要直刺他的靈魂
李燮和痛哭流涕,用拳頭捶着椅背,聲嘶力竭的道:“三哥彌留之際,神智稍微清醒一點,就親自打電話給我,命我不許報復,一力支持孫文和臨時政府,整軍北伐徹底蕩平胡虜···三哥言猶在耳,我怎可不聽啊!”
“總司令,總司令!不好了,王金髮、張恭帶着人上街了,揚言凡是同盟會的人,他們見一個就砍一個,怎麼都勸不住啊!”外面一個親兵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
李燮和停住哭聲,拍案而起道:“這還了得?來人,命令呂公望帶兵把王金髮、張恭綁了!”
舒夜璇喝止道:“慢!他們同盟會能刺殺三哥,咱們的人就不能去殺他們?天下哪裡有隻許挺着脖子挨刀,不許還手的道理?”
李燮和厲喝道:“夜璇,難道你要反叛?”
舒夜璇冷冷一笑:“我師傅鑑湖女俠曾經和我說過,有法有天的時候,就要敬天守法,無法無天的時候,必須替天行道!既然孫大總統不肯給咱們個說法,那·我·就·給·他·們·一·個·說·法!”
最後的一句話,一字一頓,帶着金石之聲!
李燮和嘴脣蠕動許久說不出話,最後只是沉重的“哎”了一聲!他的拳頭攥的緊緊,指甲將掌心掐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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