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徐致遠剛走兩天,陳原光便宣佈捐出一棟院子,做建國籌備委員會的辦公場所,他們倒是政治覺悟極高,雖然搞不懂這個委員會是啥意思,但還是按照南洋討逆軍的習慣,打了一幅白底黑字的豎牌匾掛在門外。陳家既然出了地,其他家族也不甘落後,魏家一下子便出了一百僕人,邱家出了兩百護衛。
幾位族長將一幅地圖鋪在桌子上,“恭喜恭喜,各位,等年後國建起來,咱們幾大家族一定要把祠堂遷過來,不然可不就成裡通國外啦?祠堂不入霹靂,不準擔任國職。”陳原光說道。
“在理在理。”其餘幾人紛紛符合,畢竟來的人還是越少越好。魏培德嘆息了聲,“馬六甲曾家和馬尼拉林家不想摻和咱們建國的事,南洋事務少了他們可不行啊。”
“魏叔,咱們這邊的人也不比他們差,太陽離了他們也照升起,咱們霹靂國要是弄好了,他們就是過來求咱們,咱們還不答應呢。”說話的是李爲信,這人是李爲平的族弟,雖然徐致遠就是殺害李爲平的兇手,但是人家根本不以爲意,人反正都死了,該投效的投效,一點都不含糊。
“是是是,前日徐將軍允諾咱們疆域幾何呀?”楊浦庭問道,上次飯局他沒能趕過來,頗爲一大遺憾,楊家主要也聚集在蘇門答臘島這一塊。
“楊兄,你過來看看。”李爲信將楊浦庭招到地圖旁,“霹靂全境,但是不包括馬六甲以及周邊,這是紅毛的地盤,咱們動不得,向北到丁加奴,吉蘭丹一線。”
“這都是好地方啊,這一塊錫礦、鉛礦雲集,現在產權是歸新國家所有嗎?”楊浦庭此次前來就是爲了礦的事情。
“咳咳,我稍微透露一下,從霹靂王室以及私人手裡沒收來的不動產將會全部拍賣,拍賣金額朝廷討逆軍要收一半,其餘一半歸公,算作國家的啓動資金,現在新國家架子想搭起來不容易啊。”陳原光在旁邊插嘴道,“而且戰爭過後整個霹靂人丁凋零,到時候估計人手都不夠,這就得靠各家從內地移民充實了。”
“這個是自然的,移民費用都會算在公家的賬戶上,前幾日徐將軍說悉尼的南洋將軍會貸款給咱們,銀錢上到不必擔心。”
魏培德老臉一皺,“如果是貸款,這要還到什麼時候?我看自己稍微節儉一些就可以了,不能給子孫們背這麼多債。”
“魏叔,這貸款的利率才半釐,我們做生意拆借也沒得這麼好的事情啊。”李爲信年紀輕,不像魏培德那麼保守,而且按照徐致遠的說法,悉尼還有免息專項貸款,這都是不拿白不拿啊。陳原光和楊浦庭都紛紛表示贊同,魏培德見大家都想借錢,只是嘆了口氣,他也沒辦法左右所有人的意見。
東南亞華人在忙籌備建國的事,徐致遠他們需要關心的可就多了,霹靂國先放一邊,另外等把戰利品全部裝船完畢也已經是兩週後了,麥克利恩伯爵跟亨利這期間找了徐致遠無數趟,徐致遠見時機成熟,最終答應他們在九月底開新聞發佈會。
爲了準備這次新聞發佈會,委員會跟荷蘭人都給足了誠意,委員會這邊以大明的的名義向周邊的安南、廣南、暹羅、琉球派送了邀請函,只不過這份邀請函名頭是澳洲宣慰司,安南和廣南對此反應很冷淡,倒是暹羅由於被暴打一頓,知道討逆軍的厲害,巴塞通正式派遣了國家使節,除此之外令徐致遠最感到意外的是,琉球王尚志竟然真的派遣了大使,使臣名叫蔡翀,他此次秘密出使,薩摩藩的島津家並不知曉,自從大明國祚衰危以來,明琉雙方交流已經斷絕,琉球王好幾次想要朝貢,要麼被朝廷駁回,要麼便是找不到負責此事的衙門,中華大地打成了一鍋粥,誰會去管一個邊角里的小國啊。
澳洲宣慰司通過巴達維亞的福建人秘密出使琉球,琉球王尚志頗感意外,便安排了蔡翀南下,蔡翀名義上是去恭賀查理二世登基,實則揹負了中山王室的秘密使命。
荷蘭人同樣向各處派遣了使節,馬尼拉的西班牙人、澳門的葡萄牙人都通知到了,兩國總督聽完同樣是滿臉黑線,誰都沒有想到查理二世會出現在遠東。葡萄牙人現在跟英國人穿一條褲子,他們並不打算跟保王黨扯上任何關係,但是爲了打聽消息,仍然派遣了一箇中級職員奔赴巴達維亞,西班牙馬尼拉總督則自信得多,雖然無法通知馬德里的國王,總督還是派遣了他的私人秘書去參加新聞發佈會,爲了應付此次盛會,荷蘭人專門修建了一座公館以接待各國使節。
這座公館中西合璧,又帶有東南亞熱帶風格,除了沒有現代化設施,陳設上跟五星級賓館也不遑多讓了,當然十七世紀也有十七世紀的好,比方說這邊的僕人是真的把客人當大爺,吃穿住行哪一樣都不要你親自動手,晚上還有人幫着暖牀。
徐致遠帶着潘學忠、馬蛟麟、阮福春幾人住在這邊的東區,這次是做大明代表來的,自然全部換上了大明服飾,幾人圓領袍一穿,手裡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扇子,說是沐猴而冠最恰當不過,大明的屬國代表見此自然而然地都往東區靠,每見到徐致遠都誇天使將軍果然氣度不凡,讓某人還真以爲自己人模人樣了呢。
這日正好霹靂代表李爲信做東,除了討逆軍一行,還邀請了暹羅使臣張思道,這張思道是旅居阿瑜陀耶的華僑,琉球使臣蔡翀,占城流亡政權……阮福春大將,北大年、望加錫、吉布斯使臣。
蔡翀早早到達,被李爲信安排在別院,他在院子裡無聊閒逛時正好碰到了剛剛投了名帖的張思道,“請問貴使來自暹羅嗎?”蔡翀剛剛聽到門子大聲報信,這才趕了過來,琉球離東南亞還稍微有點距離,他需要好好打聽一番討逆軍到底實力如何。
“在下正是,客氣客氣,請問貴使……?”
“哦,鄙人是琉球奉宣大夫蔡翀,剛剛到達這裡,水土不熟,又無甚親朋,碰巧聽聞貴使說閩語,倒勾起了我思鄉之情。”蔡翀家族是琉球閩中三十六姓,對閩語自然很熟悉,兩人這麼一聊到熟絡起來。
“張大人,我琉球偏居一隅、孤陋寡聞,王上只見有大明澳洲宣慰司的往來文書,便派我過來了,可是我翻遍典籍都沒有找到這一處宣慰司啊,而且這宣慰司如何能代行鴻臚寺之責呢?”蔡翀來之前,福建秘使跟尚志有過一次會談,但是會談內容別人並不知曉。
張思道連忙捂住蔡翀的嘴巴,“此話怎可說得,你跟我來。”
“罪過罪過,還望張大人解惑。”蔡翀便明白自己剛剛失了言,連忙告罪。
張思道見左右無人,“大名鼎鼎的大明討逆軍,如今在南洋可是家喻戶曉啊,蔡大人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皇上遠在大明,可徐將軍就近在眼前啊!這澳洲宣慰司先前是沒有的,一年前大明永曆皇帝纔剛剛冊封。”
“這可就奇了怪了,”蔡翀思索道:“鄙人未曾聽說過有澳洲之地啊。”
“這澳洲還在南洋之南,聽聞國中人士都是崖山宋人之後,不過據打過交道的人都說,這幫澳人是諸夏無疑,但是他們不習孔孟,不尊禮教,與中原行事殊異,上個月討逆軍攻打亞奇素檀,屠滅俘虜三千多人,殺戮本性暴露無遺啊。”張思道在暹羅日久,深受佛教思想影響,對這一行爲實在感到不快,不過蔡翀對這話倒不以爲然,琉球常年面對日本薩摩藩,日本人行事更加狠毒,對敵人不殘忍些,只能徒留後患了。
“那就是說南洋討逆軍戰力不俗咯?”蔡翀最關心的是這個。
張思道嘆了口氣,“不然你以爲我過來幹啥,我王受到弗朗機人蠱惑,擅自違背宗藩禮數,向北大年派了五百多軍士,以援助霹靂素檀對抗天軍,這聯軍除了我暹羅,還有印度蒙兀兒兵兩萬,不過兩個月的功夫,大明天軍將這兩萬多人悉數剿滅,你猜天軍多少人數?”
蔡翀心中吃了一驚,“可有萬數?”
張思道搖了搖頭,“前後戰場加起來不過五千有餘,而且這當中有一半還是南洋剛剛徵調過來的新兵。”
蔡翀問道:“那既然討逆軍如此驍勇,爲何不入神州勤王?我在琉球聽聞族中來信,天子已經西狩雲南,如果是我大明忠臣,又有這樣的戰力,何愁東虜肆虐於華夏大地啊。”
“哈哈哈,蔡大人果然是久居海外了,大人可知如今抗清之師有三鎮,其一秦王孫可望,其二閩中朱成功,這第三嘛,瓊州陳偲,孫可望出自流賊,不過如今已經棄暗投明,閩中朱成功,國姓爺,你比我知道的多,這最後一個瓊州陳偲,可不就是澳洲宣慰司部下?我聽聞徐將軍可也就是陳將軍的一支偏師,這一支偏師都能攪得南洋天翻地覆,更不用說陳將軍本部了。”
蔡翀心下暗喜,這次王上果然沒有看錯人,如果能搭上澳洲這一強力外援,將倭寇驅逐出島內的願望說不定就能實現了,便暗自打算什麼時候私下求見一下徐致遠,最好能面見一下南洋將軍王仁東。
“蔡大人!”張思道見蔡翀在發呆,連忙叫起了他,“時辰快到了,莫要耽擱了,等會兒徐將軍馬上就要過來,咱們早去前廳準備。”
“是了是了,瞧我這記性。”蔡翀回過神來,現在他無比期盼瞧一瞧這徐大將軍的神采,是否真如傳說中的一樣器宇軒昂。
“來了來了!”幾個僕人慌張地跑向後庭,張思道和蔡翀並李爲信連忙跑到大門兩側,低頭彎腰等待徐將軍光臨。
“啊呀,各位,不用客氣,都入座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蔡翀偷偷擡頭看了下徐致遠,只見徐將軍約莫六尺的個頭,倒不是那麼虎背熊腰,人是有些清瘦的,鬍鬚也不像傳統武將一樣,只留了短短的一撮,看起來頗爲精神。
“暹羅、琉球使臣見過將軍。”張思道跟蔡翀自我介紹道。
“客氣客氣,都坐下吧,你們是使臣,我這旁邊的兩位也是。”徐致遠指着阮福春道,“占城大將軍,你們也互相認識認識,以後都是在我大明麾下做事的,可千萬別生分了。”
“是極是極!”幾人又跟阮福春客套了幾句,張思道期間一直擔心徐致遠拿他問罪,畢竟暹羅出兵的事還沒有解決呢,談話期間一直忐忑不安,蔡翀卻自來熟一般,很快便跟徐致遠搭上了話。
“這次將軍能想到鄙國,小的實在三生有幸啊,這次賀禮完畢後,還望將軍也派人去我國考察一下風土人情,我王對此可是嚮往很久了。”
“這個是一定的。”徐致遠見琉球使臣搭話,高興地跟他說道:“大家不要誤會,這次巴達維亞的新聞發佈會只是一個開端,賀禮是給我傳統盟邦的國王,不過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件大事,月底新聞發佈會一開完,諸位便隨我等去一趟我澳洲,南洋將軍也希望和各位探討一下和各國的關係。”
蔡翀眼前一亮,這可是將討逆軍引入琉球的絕佳機會,考慮到離九月底還有不少的時間,足以回琉球準備好禮物,原先只准備了查理二世的賀禮,看來這遠遠不夠的。
張思道憂心忡忡地問道:“將軍,我王的事……”
“哎,今天喝酒的日子,這個不談,喝酒就要盡興,暹羅王雖說行爲失當,但是及時醒悟,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大明天子胸懷寬廣,只要暹羅王侍奉如故,天子是不會追究的。”徐致遠呵呵笑道,心道天子不追究,我澳洲有的是法子追究。
張思道如釋重負,心裡不禁對徐致遠感激不已,至此衆人酒酣耳熱,一直到華燈初上,幾人才被僕人攙扶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