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把兩個“犯人”押回憲兵隊的時候,時值傍晚,可外面日頭依然很毒,今年就是熱的厲害,剛到陰曆五月,每天早晨一起來,天上就跟下火一樣,烤得地上熱浪滾滾,連平日裡遊街串巷慣了的狗們,此刻都躲在陰涼地方,趴在那兒一動不動,伸着血紅的舌頭喘粗氣。
外面是熱的厲害,但一到憲兵隊這座陰暗的小樓,溫度一下就降低了,這裡終年都是這種氛圍,也不知爲什麼,再熱的天,進到這裡面,頓覺得渾身發冷,也許是羅列在走廊兩旁的鏽跡斑斑鐵索鐐銬,吸走了多餘的熱度,唯剩下刺骨寒意罷。
兩人一前一後,被渡邊推進刑訊室,這裡放着兩張鐵椅子,四條腿都跟地面焊死,周圍放着鐵鏈和皮帶,可以把人綁在上面,而且椅子腿上還有和電線相連接的圓環,黑乎乎油亮亮,僅從這幾樣上,就能看出這裡逼供的手段何其多樣。
陳菲菲和胡魁兩人進來後,被士兵分別綁在兩張鐵座椅上面,一開始渡邊還算客氣,沒給他們上鐵鏈或者皮帶之類的束縛,只是周圍全是拿槍的憲兵看守着,李山跟在渡邊後面,狐假虎威,這會兒正幸災樂禍地捂嘴陰笑。
人都被安置好,渡邊先來到胡魁這裡,見他耷拉着腦袋,半死不活低垂眼皮,頭上的血還一滴滴往下掉,剛坐上沒多久,他的腳底下已經朵朵梅花開遍,刑訊室空氣中浮現出特殊的氣味,就和屠宰場的味道相仿。
站在胡魁跟前,渡邊厭惡地捂着口鼻,他顯然很沒耐心,直接就問他製作怪物的目的是什麼,他到底在向誰求藥,胡魁依然低着頭不吭聲,想撞死混過去,渡邊審過不少犯人,對此反應早就見怪不怪,遂取來皮鞭,在他身上狠抽幾下,沒想讓他受傷,只想讓他疼。
果不其然,在皮鞭的威力下,胡魁伸直了脖子,張開嘴無聲地**起來,見他有了反應,渡邊暫時停手,又把臉湊過去,問他到底跟誰聯繫,“快說,那人是不是山崎玉?”他大聲喊着,同時搖晃着皮鞭恫嚇對方。
胡魁搖搖頭,表示此事和山崎玉沒關係,但再問其他,又不說話了,渡邊的鞭子揮舞起來,卻失去效力,胡魁縱然被抽得渾身顫抖,可嘴就像被膠粘住,死活不開口,一番皮鞭與皮肉的較量,渡邊累得大汗淋漓,對方疼得大汗淋漓,幾欲昏死過去。
看他傷勢嚴重,渡邊還不敢下死手,怕他真死了,所有線索就此中斷,人就算白抓了,就連胡魁低頭裝死,手下想潑涼水都被他攔住了,因爲胡隊長大腦還露天晾着,如果水進腦子裡,怕他**被衝散,真就啥都記不得了。
他這邊一籌莫展,旁邊的李山也毫無收穫,他面對的是陳菲菲,已經被渡邊指認爲藍玉如,所以後面的審訊,都是把她當做藍玉如來對待的,審問的內容也與之有關。
藍玉如被槍斃,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衆人親眼目睹的,死後曝屍刑場,到了傍晚纔給她收屍,李山奇怪她爲什麼還沒死,因此只有一種解釋,就是當時她裝死,一直裝到進了墳墓,最後被人救出來,關鍵問題就來了:到底是誰救了她?
她學着胡魁的樣子,也低頭不言語,反正藍玉如是啞巴,大家都知道她不會說話,可李山揪着她不放,見她不說話,就給她一個選擇:就問她是不是耿長樂把她救了?如果是的話,她就點頭,如果不是,就搖頭。
結果李山一張嘴,陳菲菲就使勁搖腦袋,不管問什麼都搖頭,可又不說話,見這對“犯人”如此不配合,渡邊惱羞成怒,吩咐下去,準備對他二人用刑。
一聽這話,她緊張地哆嗦了一下,知道憲兵隊的酷刑很多,都是滅絕人性之徒想出來的,像老虎凳,辣椒水這些都算小兒科,還有給鐵椅子通電,讓人痛不欲生的也不算可怕,就她以前見渡邊用過一種刑具,其實就是一把火鉗子,當時被審訊的犯人還是進城行動失敗被關在這裡面的同志,時值初冬,地上已經下霜,很冷,渡邊用火鉗子先夾住一塊燒紅的炭,用力按在那人胸口,都能聽見皮肉燒焦發出的茲拉聲,那位同志被燙得慘叫不止,可渡邊依然沒罷手,炭火滅了,他又夾起一塊摻雜着辣椒水的冰塊,在綻開的傷口上把冰塊用力碾壓,傷口遇冷驟然收縮,劇烈的疼痛讓他昏死過去,可在憲兵隊裡,昏迷的權利也被剝奪了,有人提來一桶冰鹽水,又把他潑醒,然後持續這種酷刑,直到他咬斷舌頭,徹底不會說話爲止,當時她就覺得,此人真是條硬漢子,現在輪到自己頭上,她開始哆嗦,心裡很清楚自己從小嬌生慣養,可受不了那種苦痛,要是渡邊用酷刑對待自己,又該如何是好,自殺這個詞,說起來容易,真要事到臨頭,沒幾個人能下得了手,況且自己腹中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難不成讓他跟自己陪葬嗎?
最關鍵的是,現在沒人把自己當成陳菲菲,即便他們心裡清楚,嘴上也不會說破,名正言順的酷刑拷打正等着自己。
所幸他們先打胡魁,這回渡邊沒用冰火之刑,因爲夏天找不着冰塊,他動用了一種新刑具,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臺大電風扇,扇葉直徑足有一米,後面拖着個龐大馬達,吹出的風呼呼作響,身材瘦弱的人,都能被風給吹倒,電扇一開,坐在對面的人連喘氣都困難。
她一開始沒明白電扇能有什麼用,等一開起來,胡魁頓時痛苦不堪,被皮帶緊緊綁縛的手臂用力往上伸,想護住自己的頭,但一切舉動都是徒勞的,此時她終於看懂了,渡邊知道胡魁身體硬朗,而且不怕皮肉傷害,因此想出這條毒計:因爲傷口癒合需要一定的溼度,如果過於乾涸的話,組織分裂的速度會明顯遲鈍,乾裂的神經受到刺激,讓他疼到生不如死,況且高速氣流會讓人窒息,細胞分裂也需要氧氣,他的傷口一旦停止癒合,後果是什麼,胡魁自己心裡清楚地很。
在酷刑之下,胡魁死去活來幾番掙扎,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不開口,渡邊無奈,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她這邊,命人從外面擡進來個大木桶,陳菲菲看了一眼,差點沒昏過去,只見木桶裡密密麻麻爬滿了大黃螞蟻,而渡邊手裡捧着大瓷碗,告訴陳菲菲碗裡全是糖漿,他要把糖漿均勻地抹在她的褲子上,這道刑法叫“螞蟻上樹”,螞蟻本來嗜甜,她雙腿沾滿糖漿後,螞蟻會順着她的大白腿一直往上爬,一直爬到她的私密部位裡去。
陳菲菲心說這傢伙簡直就是活禽獸!這麼變態齷齪的手段都能想出來,真想狠狠啐他一口吐沫,旁邊胡魁甚至還偷瞄了她一眼,臉上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她只能感嘆人性在此種環境下迅速異化,明明兩個人都得死,彼此卻有心嘲笑比自己更慘的那一個。
和胡魁一樣,此時的她也被皮帶緊束,渡邊爲了防止她逃走,把牛皮帶扎得非常緊,她本來挺着大肚子,此時呼吸愈發急促,可對方不管這些,反正她已經是八路密探,就是塊魚肉落在砧板上,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