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憲兵隊,她快步來到寧文吉的住處,令她驚訝的是,開門的居然是馬麗。
“你怎麼會在這裡?”陳菲菲來到裡屋,寧文吉正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儘管屋裡很冷,可他額頭上總是汗涔涔的,顯得很虛弱,短短兩天沒見,寧文吉已經像個久病的人一樣,看上去虛弱不堪。
“這兩天程雲彪一直沒回家,我聽說寧堂主突然生病了,就過來看看他。”馬麗小聲說道,她顯得很不安,站在寧文吉牀前手足無措。
“你們膽子還真夠大的,要是讓他知道了,你們兩個誰也活不了!”
“程雲彪最近變得很孤僻,總是把自己關在小屋裡,他已經很久沒碰過我了。”馬麗低頭看着地面,嘴裡小聲說道。
“好好的怎麼突然病了?”陳菲菲很奇怪,寧文吉不像是那種身體虛弱,一沾風就發燒的病秧子。
“我也不知道,自從程雲彪給我吸了一撮鼻菸後,我就開始感覺不舒服,一直就感覺頭疼得厲害。”寧文吉說話都顯得很吃力,他眉頭緊皺,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寧堂主,我想問問你關於馮保的情況。”陳菲菲不想在這裡耽誤太多時間,直接說明了來意。
“馮保...”寧文吉的眉皺得更厲害,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會一點功夫,尤其是腿上的功夫,在四個堂主裡面,除了死掉的趙興義,他是最的程雲彪信任的人。”他說完這番話,開始吃力地喘息起來。
“你再想想看,他平時說話和動作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比如口頭禪,習慣動作什麼的?”陳菲菲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瞭解馮保的個人特點。
寧文吉雙手抱頭,用力揉搓着自己的頭髮:“陳小姐,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現在不能想事情,一想腦袋裡就像被火燒着一樣,疼得厲害。”
陳菲菲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果然燙得厲害,她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也知道你難受,可這件事很重要,關係到咱們所有人的性命問題,生死攸關,還請你再忍一忍。”
寧文吉痛苦而吃力地想了片刻,最後說道:“他這個人一激動起來眼睛就眨得特別快,聲音也尖了,還有他最常說的就是‘沒有的事兒’。”
陳菲菲心想的確如此,昨天晚上從那個假的耿長樂嘴裡就多次冒出這句話來,而且他所說的那些特徵也和自己所見的相符。
當趙華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陳菲菲已經等候多時了,他的傷只是封閉式骨折,處理起來很簡單,只要打好夾板包紮起來就行,只是暫時不能行動,需要住院休養一段時間。
在醫生們對他進行處理的時候,陳菲菲一直穿着護士的制服,帶着口罩站在一邊,她全身上下包裹得很嚴實,站在那裡毫不起眼,人們忙着救助傷員,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等到包紮完畢,趁着將他轉移到病房的這段時間,她貼近趙華的耳邊,輕聲耳語道:“不管待會兒什麼人問你,要一口咬定你就是馮保,黑仙會的堂主,等見到程雲彪後,你要裝出很害怕的樣子,不要讓他或者他身邊的任何人靠近你,馮保的口頭禪是:沒有的事兒!”接着又把自己知道的情況簡單交代了幾句。
趙華此時儘管疼得渾身顫抖,可依然吃力地點了點頭,陳菲菲仔細觀察了他的臉,儘管是馮保的身體,可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那股正氣和堅定是馮保所沒有的,和她看慣的馮保的形象不搭調,儘管這讓她確信躺在擔架上的人就是趙華無疑,可如果她看着很彆扭,那多疑的渡邊一郎看着會更彆扭,這場戲一定要演得儘可能逼真,所以她又小聲提醒趙華,一定要放鬆,讓自己的神態看上去 油滑一點,江湖氣一點。趙華順從地照做了,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像個八路軍戰士,他們時常化裝執行任務,這點小事倒是難不倒他。
他們前腳把趙華送進病房,渡邊一郎後腳就趕到了,“怎麼回事?犯人爲什麼要自殘?”他一路叫嚷着衝進病房,一看到趙華的臉,他頓時愣住了。
“這個人不是抓到的俘虜,這是怎麼回事?”渡邊一郎心想還真被陳菲菲說中了。
“太君救我!”趙華帶着哭腔哀號起來,看起來還真像走投無路的樣子。
“說,是誰讓你混進憲兵隊監獄的?”
“是程會長,我是黑仙會的堂主馮保,程雲彪昨天說要託我辦件事,事成後重重有賞,我當時就答應了,可誰想到他要我混進憲兵隊監獄裡去換出一個叫趙華的八路,我一聽這可是抗日的罪過啊,就臨時反悔了,誰料程雲彪突然翻了臉,命人將我鎖在牢房裡,硬是把那個八路給帶出去了,還說過一陣子要讓我替他挨槍子兒,爲了活命,我只能折斷自己的胳膊,只有這樣才能見到太君伸冤吶!”趙華抽抽搭搭說個不停,使勁眨巴着眼睛,聲調高亢而尖細,看起來活像一個替死鬼。
“他爲什麼偏偏選中了你呢?難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渡邊一郎厲聲問道。
“沒有的事兒!可能是我平時不太聽他的話吧,他心裡記恨,想借機除掉我!”趙華咕嚕着眼珠子開始到處找理由。
渡邊抱起了肩膀,嘴裡輕聲唸叨着:“馮保,我見過你,的確是程會長的手下,你知不知道他用你換走那個八路目的何在?”
趙華搖搖頭:“程雲彪心機很重,他的意圖我猜不到。”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程雲彪來了。
馮保自從土地廟回來後,就一直想換回自己的身體,程雲彪也是一樣的想法,畢竟憲兵隊是渡邊一郎重點防範的地方,他經常回到那裡去轉轉,被他發現犯人掉了包總歸是給自己找麻煩,算算馮保的身體也在裡面呆的時間不短了,是應該趕緊消除痕跡,所以他一大早就趕到了憲兵隊監獄,想趁着渡邊沒來之前把這事兒辦完。
沒想到他剛趕到那裡,就聽說剛纔出了事兒,一名犯人竟然硬生生將雙臂從欄杆之間夾斷了,有人指給他看出事的地點,他一看到真是那間牢房,腦袋裡頓時嗡的一聲,心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出事了,不過所幸監獄的人說,渡邊一郎並不在現場,人已經送到醫院去救治了,他帶着僥倖的心理,隻身一人趕忙往醫院趕,一路上還在默唸:千萬別遇上渡邊,沒想到到了病房,正撞見渡邊在進行詢問。
由於渡邊正背對着門口,當程雲彪走到門前時,他並沒有察覺,倒是對面的趙華眼尖,一眼瞅見程雲彪鬼鬼祟祟往裡面窺視,他想起陳菲菲的話,靈機一動立刻哭着衝門口尖聲喊道:“會長,別殺我,我保證忠心於你!”接着不顧胳膊劇痛,跪在牀上連連磕頭。
渡邊一郎這才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他轉身一看,只見程雲彪訕訕地站在門口,他本來想先躲出去,等渡邊一郎出來再和他解釋,此時也沒法往出走了,只得尷尬地站在原地。
“程會長,你來得正好,這是怎麼回事?”渡邊一郎用手指着趙華,口氣生硬地問道。
“這個,這,渡邊太君,能否借一步說話?”程雲彪不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自己的計劃,可渡邊一郎並不領情,他只是鼻孔輕哼了一聲,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程雲彪狠狠瞪了趙華一眼,低聲說:“太君,這個人十八路,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
渡邊一郎惱火地嚷了一句:“他是不是八路先放在一邊,我只想知道這個人怎麼會到了我的牢房裡,而我以前關着的犯人卻不見了蹤影?”
程雲彪說:“這都是我用的計策,因爲這幫犯人骨頭硬得很,所以我想到了一條妙計,就是用換命之術將馮堂主和趙華的身體對調,然後讓馮堂主假裝趙華,沒想到竟然釣到了一條大魚!”
“此話怎講?”
“馮堂主假扮八路,引起了高副官的注意,而通過與他談話,我們得知他就是潛藏在永定城裡的八路,他的真名叫耿長樂,是八路軍縣大隊的成員,上次我們圍剿八路,他就是漏網之魚,而陳菲菲和他在一起,也有通共的嫌疑!”
“有這種事?”渡邊一郎上下打量着程雲彪,又轉過身去看了看趙華,兩方的說辭糾結在一起,讓他感到很困惑。
“我說的都是實情!”程雲彪說,“眼下耿長樂已經被我們抓到了,而且我們還掌握了他就是八路的證據!”說着話他從衣服裡摸出一張信紙,交到渡邊一郎手裡。
渡邊打開這張紙,發現這是一封介紹信,上面寫明推薦趙華到軍分區參加抗日隊伍,落款是耿長樂,他皺起眉頭:“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程雲彪說:“這可是高副官的親筆信,太君不信的話可以去找找他以前的字跡進行比對,就能發現兩者完全一模一樣,這就說明,高副官就是耿長樂,而耿長樂就是八路!”
“幺西!”渡邊一郎原本擠成一團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
趙華一見程雲彪拿出了耿長樂寫的推薦信,心裡暗叫一聲不妙,又暗自罵耿長樂不辨真假,轉念又一想爲了保住他的身份,自己只能把這場戲唱到底,便再次哭嚎起來:“沒有的事兒!太君,不是這樣的,我就是馮保,從沒跟誰換過命,程會長爲了掩蓋他的目的才這麼說的,太君不要被他矇蔽啊!”
程雲彪聽他這麼一喊,心裡頓時明白了七八分,心想難怪今天事情這麼古怪,這裡面肯定有陳菲菲的事兒,這八路審問的時候軸得一根筋,現在怎麼這麼會演戲?他的神態表情和口頭語看上去都像極了馮保,這肯定是陳菲菲提前和他串通了消息,那小丫頭古靈精怪的,不知道又想出了什麼餿點子,而渡邊一郎的臉不陰不陽地讓人不好琢磨,他這個人心思很重,此時恐怕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
“太君,目前我已經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有了這封推薦信,我就可以讓馮堂主冒充八路,去刺探他們的老巢,到時候皇軍就可以將軍分區一網打盡了!”
渡邊一郎砸吧着嘴,心裡在反覆衡量着程雲彪剛纔的說辭,如果眼前躺着的人真如程雲彪所說,是換了身體的八路,那程雲彪就真能打探到軍分區的詳細情報,這樣的話對皇軍是大大的有利;如果躺着的這個人就是馮保,那問題可就嚴重了,說明程雲彪放出去的人就是八路,他既可以通過這封介紹信和自己的勢力,讓八路趙華逃離縣城找到組織,也可以讓趙華把城裡皇軍的詳盡情報悉數透露給八路,對皇軍來說後果非常嚴重,而眼前這個人真假莫辨,但是從行爲舉止上來看,他真的很像馮保,況且他剛纔已經查看了被擊斃的大個子屍首,可以確定,此人就是黑仙會的人,這說明陳菲菲的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手中這張介紹信,也的確出自高副官之手,這說明程雲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他不由地雙眉緊蹙,局勢複雜,讓他感到很頭疼。
想了許久,最後他決定採用折中的辦法,一方面吩咐程雲彪按照計劃繼續往下進行,設法找到軍分區總部的位置,另一方面他又派人將眼前這個自稱是馮保的人看護起來,嚴禁任何人靠近,打消了程雲彪換命的念頭,同時暗自派人監視着程雲彪及其手下的舉動,現在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旦出現問題,恐怕他就得向天皇切腹謝罪了。
陳菲菲躲在暗處,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想渡邊果然是狡猾異常,他對雙方的話都採取了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這樣安排至少也能讓程雲彪有所掣肘,眼下趙華把馮保的身體弄成重傷,這使得程雲彪將兩人復原的希望化爲泡影,這樣趙華雖然得受些皮肉之苦,但是能保他暫時安全無虞,至於以後,陳菲菲兀自捏緊了白皙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