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夕閉着眼睛沒看到車窗玻璃上倒映出那個男人竊笑的臉,卻被低沉的嗓音突然流淌在耳邊嚇了一跳。
那是一種能讓人耳朵懷孕的聲音啊,林小夕的臉更紅了,卻不是因爲成子禹低沉性感的嗓音。
左莫藺有多久沒有與自己鬧着玩了?林夕忽然間眼神都沉默起來,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人果真是健忘的動物,纔多長時間啊,自己竟然就已經忘記了耳朵後面是自己絕對禁止人碰的敏感地帶。
此刻輕柔的氣息吹拂在耳邊,血液也嘶吼着加速奔騰,可是心卻漸漸漸漸,涼了下去。
成子禹察覺到了眼前小小身子的突然靜默,本來的微小顫動逐漸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一動不動如同沒有生命般的雕塑。
感覺到不對勁的成子禹試着伸手想要將小女人掰過來,手上傳來的堅定抗拒力道讓男人一愣。
確定了異常的男人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也許可以趁虛而入的好機會——嗨,在愛情前面,誰還不是自私鬼和膽小鬼。林夕,我錯過了你一次,這回,哪怕是會有缺陷和遺憾的愛情,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
用力掰着肩頭想要讓林夕面對自己,成子禹眼神裡的堅定讓人動容。
林夕無聲地扭着推着,終究抵不過男人女人天然的差距,混亂之中被成子禹放倒在了腿上。
閉上眼睛,眼淚無聲地順着眼角淌下去,洇溼了臉龐下男人的牛仔褲。一個深色的圓圓的斑點靜默中和成子禹對視着,似乎在詢問:“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唉,愛情中的男人女人總愛問自己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會得到這樣的待遇,豈不知世上情情愛愛變幻來去,就如同成子禹死心塌地對待林小夕,可是林小夕的眼睛卻死死追着那個身影,卻再也看不見別人。這叫人如何說理,怎麼講情?
情感中全靠心。
成子禹輕輕撫摩着林小夕的臉頰,後者眼瞼微微顫抖着,像是眼簾之下的水波一般。哭吧,林小夕,想哭就哭吧。
兩個人一坐一臥,神情皆寫滿悲慼之色。
汽車內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聲,林夕哭累了,漸漸在汽車平穩的速度中枕在成子禹腿上睡着了。
“林小夕,醒醒,醒醒。”成子禹溫柔地撥開林夕睡顏邊的散發,輕輕拍着林夕的肩膀。
林夕的夢境一度破碎而混亂,卷着過往呼嘯淹沒,直到抵達那個有着微弱光亮的出口,那個冷峻而深情的男人有着這個世界上對林夕來說最溫暖的懷抱,而他正在自己耳邊輕輕地呼喚。
林夕輕輕睜開了眼睛,上方相似的溫柔目光可是隻要看一眼就知道不是那個人,可是那個人卻再不會這樣看自己。
林夕輕輕扭過頭去。成子禹心裡小小的難受了一下,如果是那個男人的話,你一定不會扭過臉去的吧。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林夕,起來了,我們下去轉一轉。”
車外是一整片純淨的海,還有冰冰涼涼的沙灘。
車後面一直跟着的那幾輛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成子禹下車跑過來打開了林夕這一側的車門,相似的禮儀,只是由另一個人做出來,林夕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心煩。
脫掉運動鞋和襪子,林夕踩上了沙灘,環顧四周。不遠處是一幢孤零零的別墅,雖然明黃色的燈光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裡看起來那麼溫暖。溫暖,林夕雙手不自覺環上雙肩,傍晚的沙灘還沒有人,只有自己和身邊這個男人在這裡。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向林夕涌了過來,只有我自己了,只剩我自己了,去面對這個世界,只憑自己一腔孤勇,直至被消磨殆盡。
海浪嘩嘩的拍岸聲叫不醒這個孤獨的小女生,明黃色燈光不能溫暖她,腳下細碎的流沙像是她一去不回的愛情,不斷在她的腳趾間摩擦又流去。
這是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甚至手機信號在這裡都是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林夕想要看看訂婚典禮究竟走到了哪一步,雖然那樣的每一張照片都是在自己汩汩流血的心上再劃一刀,可是管不了那麼多了,自己想知道。
沒有信號的提示不斷地閃爍在界面上,小小的花朵一圈一圈地旋轉着,可是始終沒有刷出林夕想看到的界面,林夕煩躁地摔了手機,就讓自己任性一回吧,林夕想,手機“啪嗒”在地上蹦跳了一下,接着摔掉了後殼摔出了電池。
林夕卻沒有去管它了,誰來管我呢,林夕慢慢地蹲下身去,這裡沒有人,沒有左莫藺,沒有那個妖豔的女人,如果不是身後流沙的輕微摩擦聲,林夕甚至感覺不到成子禹正在跟着自己,也記不起來有這個人的存在。
成子禹在林夕身後停住了。看着環抱雙膝靜靜埋首在腿間的小女人,心裡一下一下的疼痛,林夕,他就有那麼好嗎?傷你至深,棄你殘忍,用情不專,喜怒無情,你爲什麼不看看這片沙灘,爲什麼不看看我。
只是這些話,成子禹是絕不可能對林夕說出口的,他能做的,只是掩藏起自己的疑問和傷痛,也慢慢地蹲下身去。
兩個人坐在沙灘上,一個蜷起身子,保護防衛的姿態面對整個世界,一個伸長雙腿,雙手後撐,仰頭看天。
這也不能怪林小夕啊,一個人孤單生活這麼多年,可是忽然有了一個支撐一個依靠,看起來又是那樣的堅實可靠,原本堅強的小刺蝟以爲自己終於遇到了可以倚靠的牆壁,因而將自己脆弱的小肚皮亮給了這個世界。
然後被劃得鮮血淋漓。
林夕不是不痛,也不是瀕臨崩潰,只是需要一點點,就只要一點點的時間罷了。將自己又蜷得緊了一些,林夕默默安慰自己,只要一點點時間,就好了。
養好那些傷口,直到它們止了血結了痂隨風脫落,就好了。
海浪一下下拍在沙灘上,成子禹眼中暗下來的天空卻是另一番景象,帶着自己的想象。那裡
有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成子禹想要帶林夕進去,可是後者抗拒推脫百般拒絕,那我只好引導你進去了。成子禹收起腿盤腿坐好,身邊的小女人仍然是眼神放空的狀態,似乎對身邊的良人美景毫無感覺。
十四、十三... ...成子禹默默在心裡唸叨着:三、二、一!
當成子禹默數到一的時候,忽然間海的那邊似乎隱隱亮起了光芒。
“咻——嘭!”一顆巨大的煙花炸在了剛剛亮起的上方。人眼在黑暗中捕捉亮光最是敏感,林夕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個巨大的煙花吸引而去。
成子禹一直在注意林夕的動向,此刻看到小女人終於眼中出現了焦距,不由得竊喜。
那一瞬間的光亮過後,煙花散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畢畢剝剝”的爆竹聲響徹海灘,而那個煙花慢慢散成小小的煙火向下落去,拖拽出長長的如同流星一般的尾巴。
接着又是沿着海平線的一長溜煙花,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金色的焰火甚至照亮了那邊的海岸線。
天色愈發黑暗了,溫度也降了下來,成子禹接過悄悄走過來的傭人遞給自己的小羊皮大衣,擺擺手示意傭人回去,之後將大衣輕輕披在了林夕身上。
彼時海岸線上的煙花放得正熱烈,不是表白不是言語,只是純粹的焰火,那樣熱烈,那樣燦爛。
林夕的眼中映出一個緩緩爬升的梯子,從海平線開始,一格一格向上爬升着,似乎永無止境,又似乎下一個就是盡頭。亮起的梯子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抖抖索索,可是仍然堅定地向上攀登。
身子忽然被什麼包裹,林夕轉過頭來。
成子禹心裡咯噔一下,自己本來以爲林夕看見焰火不說開心高興歡呼雀躍至少也會眼神變得靈動有神起來。
可是眼前仍然是那雙空洞的眼睛,似乎世間萬物都只能留下水過無痕的倒影,而沒有什麼能給這個沒有靈魂的空洞軀殼留下印痕。
林夕身後的煙火天梯仍然在緩慢地爬升着,可是卻永遠也到不了天的高度,成子禹忽然覺得無力。
林夕輕輕地聲音像是天邊的風吹拂過自己,絞盡腦汁費盡心思,最終也不過是得到林小夕的一句謝謝。
“成子禹,很好看,我知道是你專門爲我放的。”林夕的聲音忽遠忽近,海灘上的海風帶着鹹鹹的水汽吹進成子禹的眼睛裡,“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只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身後的天梯終於爬升到了頂部,噼裡啪啦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耳邊,不時有散落的花火掉落進海里熄滅,林夕的背後是一整個黑暗的大海,能吞噬萬物。
煙花落盡燼成灰。成子禹感覺到了巨大的無力感,需要時間?需要什麼時間?需要接受我的時間,需要撫平傷口的時間,還是,需要放下那個人的時間?
你爲什麼不能放過自己!哪怕他已經對你那樣狠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