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娜。
不管這計劃成與不成,安娜終於決定要走出房間,親自壓陣了!
隨着人流慢慢往放映廳走着,看着前面兩人的親密動作,安娜忽怒忽笑。
只是這怒也可怕,笑也可怕。
林夕在情侶座上扭來扭去,這個座位真的和自己想象的一樣,還是粉色的呢!沒想到常去電影院還有這樣的福利,還是正中央的位子!林夕看着中間向外凹陷的屏幕開心不已,這樣的曲面屏幕坐在正中央的觀影體驗是最好不過了。
左莫藺伸手攬住亂動的小女友,“安分點。”儘管電影院裡人聲嘈雜,開頭的廣告還沒有放完,但是林夕仍然神奇地聽見了身邊人低沉地嗓音。
“哦。”乖巧地應着,林夕捧起爆米花筒,安安分分地吃起來。
左莫藺瞅準機會,在林夕正專注看着大屏幕地時候,一口咬走了林夕剛拈起來的一顆。
座位上的兩人笑鬧起來。
安娜忽然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安排到他們倆後面的座位,“快開始吧!”現在這兩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嬉笑打鬧的每一秒對自己都是深楚地折磨。
“快開始吧...”低低念着的聲音像是某種咒語,安娜閉上眼睛,笑容陰涼。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忽然間屏幕一暗,整個電影院很快就沒了聲音。
慣例是廣電總局的開頭,綠色的熒幕映出每個人的臉,林夕連忙坐正坐好,將爆米花桶放在兩人中間。
綠色的畫面消失了,屏幕再次暗下來。
“砰——”3D立體環繞的音響效果實在太好,突然間的一聲震耳欲聾,好些女孩子沒有防備,一下子尖叫起來。
林夕也被嚇得不輕,但是仍然強作鎮定,盯着屏幕。
黑色的屏幕漸漸如同水向下淌去一般,最上面卻依次漸顯出暗紅、深紅、鮮紅、淡紅的顏色來。
是一個背靠在鏡頭上的人緩緩倒下的場景,最後是一頭被鮮血浸染的長髮。
而正對着一整個熒幕下的人,是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坐在整個電影院正中央座位的林夕瞬間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正中心被瞄準了!爲了躲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林夕不由自主地偏了偏腦袋。
側開腦袋時林夕覺得猛然間被壓迫的感覺好了一些,小喘了一口氣,正想抱怨這個電影怎麼這麼奇葩,忽然感覺到身邊的氣氛像是凝固了一樣。
槍,女人,血...林夕忽然身子一震,自己怎麼這麼蠢!
緊張地側過身子,情侶座相對來說比兩個普通座位寬大一些,因此林夕能夠很容易轉過身子去,“莫藺!”壓低了聲音喊出口的名字帶着沙啞。
這分明是一部丈夫殺害妻子或者是男朋友殺害女朋友的影片,
林夕怎麼能不緊張!好不容易眼看着左莫藺的心疾,或者是他認爲自己有的心疾正在漸漸走向好轉,怎麼會在這個關鍵節點上來這麼戲劇性的一出!
身邊的男人明顯僵硬了,林夕甚至都能感覺到他聲帶的僵化,“小夕?”仍然是溫柔,但是卻帶着說不出的怪異,“你害怕嗎?害怕的話,我們可以現在走。”
林夕卻猶豫起來,似乎這人的反應沒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激烈,雖然說有着面對危險時本能的僵硬反射,但是——林夕皺着眉頭回想了一下學過的內容,沒準,以毒攻毒可行呢?
林夕卻是忘了,自己在這個男人身邊一天,就不能用心理學來診治左莫藺。更何況,人的性格和心理千變萬化,豈可簡單地常理猜度?
“我,我沒事,我不怕,我們可以繼續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林夕輕聲應着重新坐正了身子。自己也是第一次收到影院贈送的影票和坐情侶座,雖然片子似乎不是很好,但是——林夕的僥倖心理一閃而過,哪能那麼巧呢!沒準這開頭就是個噱頭!
電影院裡的光明明滅滅,映着一衆座位上的人也是一臉的緊張。
“哎,你說,那女人是不是出軌了?”前面的小情侶忽然一個碰碰另一個的手臂,輕聲詢問,“你可不許背叛我啊!”
“哪能呢!”旁邊的小女生輕聲回答着。
林夕聽見了這段對話,心裡還小小的感慨了一下,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早熟麼!
緊接着,以倒敘手法拍攝的電影就播到了剛剛那對小情人疑惑的地方。
“你說!”歐美的中年大叔滿臉的絡腮鬍子,強壯的身軀直逼上中年女子的面前,“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和他!”後面的話男人再三咬牙也沒能說出來,但是手臂卻是在女人的頸下越卡越緊。
林夕看着都覺得呼吸困難,明明前面的影片看起來就是一系列誤會,往往這個時候作爲觀衆的自己就會開始焦急,想拎着男女主角的耳朵大喊都是誤會你們是不是瞎?
這邊林夕乾着急,卻是沒注意到身旁男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不止林夕感到呼吸困難,左莫藺此刻已經有點迷失在這樣的劇情裡了。
幾乎,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當年的景象漸漸浮現心頭,和眼前所看見的畫面緩緩的重合,自己的父親也是那樣子的,那樣地衝回家中,一腳踹開了門。
而自己的母親,也像那樣,在牀上安安靜靜的躺着。
接着就是男人憑藉自己先天力量上的優勢,將女人像一個面口袋一樣甩了起來抵在牆上,只是這裡沒有那個小小的自己縮在牆角撕心裂肺地大哭:“爸爸,媽媽!不要啊!不要打媽媽!”
沒關係,回憶會把一切都慢慢補上的,耳邊似乎已經漸漸響起來那個小小的稚嫩的聲音,恍惚間左莫藺似乎又回到了七歲那年。
母親焦灼茫然的目光落在蜷縮着身子的自己身上,忽然像是有了微弱的光,着急的開口,卻因爲氣管被卡而空氣不足,劇烈的
咳嗽起來,那樣的咳嗽,像是要把內臟都嘔出來一樣。
左莫藺又覺得喘不過氣來,火焰般的灼痛順着口腔氣管一路下去,讓自己想要痛苦地嘶吼,又想要暢快淋漓地將一切黑暗的過往咳得乾淨。
身後的安娜將一切的變化都看在眼裡,嘴角涼薄的微笑是最大的嘲諷。
林夕終於感覺到座位的輕微顫動,這才猛然驚覺身邊還有一個病人。“莫藺,你還好吧?”猛地轉身林夕盯着一瞬不眨看着屏幕的男人,而熒幕上的演員還在賣力地嘶吼。
“我沒事。”男人沙啞的聲音隨着視線緩緩落下,落在林夕身上,如果這時候有光就好了。不僅也許能真的達到林夕以毒攻毒驅散左莫藺心魔的目的,還能讓林夕發覺左莫藺眼裡正在漸漸熄滅下去的光。
可惜我們都不是深的孩子,命運仍然在既定的軌道上狂奔,如脫繮的野馬,如刮過的狂風。
林夕放心地扭轉過頭去,錯過了熒幕微弱的光反射出的左莫藺眼角那滴小小的,晶瑩的淚。
“對,就這樣,就這樣...”身後的女人彎下身子,臉埋在自己的手裡,似哭似笑,一直密切注意着前面兩人動靜,此刻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逗留,悄悄地拱起身子離開了座位。
沒人注意到這樣一個身影的離去。
所有重大事情發生前,從來都是沒有預兆的。惡人也不會真的長一副惡人的面孔,幸福的馬車上的繩索已經被鋸斷了,而天氣該灰暗還是清朗從來都不會因爲這些瑣事改變。
即便接下來,對於一個人來說,也許就是地裂天崩。
直到看完了整部電影,都沒再出什麼差錯,林夕疲憊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沒想到電影還挺好看的,自己都忘了吃爆米花。
“你吃嗎?”捧起還剩大半的紙筒,林夕問左莫藺,而後者僵硬地搖了搖頭。
林夕沒有發現男人冷着的神色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或許是電影院光線太暗,或許是剛看完電影身體太累,不過就算能發覺,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左莫藺率先走下了臺階,林夕一愣,跟在身後。
沉默的一路,沒想到自己似乎怎麼賣萌耍寶都不起作用,林夕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自己的判斷失誤了?不應該呀,這個影片應該不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吧。林夕仍然抱着僥倖心理,試圖伸手去晃男人的胳膊。
左莫藺開着車,皺了皺眉頭。“別動,”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冰冷,林夕面對愛的人的斥責,也沒有了面對普通病人發脾氣時那樣好的心境,嘟着嘴放下手乖乖坐好,像是在無聲的抗議。
卻始終沒有等來對方的道歉。
兩人一路沉默回到了左家。
林夕正打算和左莫藺好好談談,卻在換鞋的空當,發現往常最愛乾淨的人竟然徑直越過了自己,沒有換鞋換衣服,走了進去。
那背影看起來,像是比平常的高大挺拔,都矮了三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