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站在半開的房門背後,看着女孩子有一個淺淺渦旋的頭頂,看着女孩子劇烈地掙扎扭動但是因爲女人天生的力氣小,而不能耐得身下那張薄薄的鋼絲牀有分毫撼動的動作。
自己究竟應該說些什麼?安娜忽然間發現自己慌了,似乎只是想過應該怎麼樣將這個女孩子綁架來,自己會怎樣猙獰地看着她,出言羞辱她,甚至是動手懲處她,唯獨沒有想過當自己和她面對面的時候,究竟應該說些什麼。
安娜不說,林夕卻不能不說。
“放開我!放開我!你是誰?你是不是安娜!”掙扎無果的林夕放開了嗓子,試圖吸引來外面的注意,從自己躺着的這個角度看去,那邊生鏽的水龍頭上方的牆壁上有着隱隱綽綽的光影,林夕猜測那可能是一扇窗戶,而這樣昏暗陰溼的環境,除了極爲靠近地面的一樓,就只有可能是地下室了。
那樣的話,自己試着呼救,只要不是在廢棄的工地或是新建好的小區,總會有人經過的,沒準自己能有那麼幸運,可以有人聽得到。
安娜那林夕突如其來的高嗓門嚇得一下沒站穩,小步倒退了一下,趔趄着重新站穩之後,安娜由驚懼轉爲憤怒。
我現在可是孕婦!要是剛剛那一下摔倒了,小賤人你拿什麼來賠我?頓時安娜也顧不上自己剛剛還在思考應該說些什麼了,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一步上前,彎下腰揚起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啪!”清脆的響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盪,而被迫固定住仰面朝上的林夕則在有限的視野範圍裡看到了那個趾高氣昂的身影,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時一樣,自己仍然還是仰面看着她的。
仰面朝天這個角度看過去似乎一切都變的有些奇怪,更何況是這個女人剛剛給了自己一巴掌。
剛開始的時候是沒有什麼感覺的,只是有一陣兇猛的風颳來,隨即是一下狠厲的撞擊,再然後自己的臉就歪到了一邊去,只能看見潮溼陰冷的牆壁,正在緩慢地滲出骯髒的液珠。
林夕被打到的那半張臉很快就變得感受異常清晰敏銳起來,好像是上面的一層薄膜被人揭去了似的,甚至連空氣中流動的微風都能清楚地感覺到,接着一點酥麻的疼痛從受力最重的地方開始,像是星星點點的燈火,而自己的臉頰成了秋後乾枯的草原,林夕甚至能感受到那一小點疼痛無可抑制的擴散,直到整個的左半張臉都火燒火燎起來。
而在那片如火如荼般活躍着的疼痛之中,林夕還能感受到幾道細長而尖銳明晰的痛感,由於安娜的手就垂在鋼絲牀邊不遠處,轉回頭來的林夕清楚地看到了女人長長的尖指甲邊緣,一點點殷紅的乾涸印跡。
竟然被安娜刮破了臉,林夕手腳被縛摸不到自己的臉,但是現在很明顯的事情就是自己被打了,並且還被劃破了臉蛋,即便是自己的職業並
不看臉,但是林夕也不想在臉上留下什麼印跡啊!畢竟一個破了相的心理諮詢師會讓病人從心底裡感覺的不可信任甚至是懼怕的吧。
林夕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加速度帶來的眩暈感讓小女人的大腦開始不那麼靈敏起來,連臉上的酥麻感,疼痛感和灼燒感都不再那麼明顯,不知道安娜這一巴掌是下了多大的力氣,但是林夕徹底憤怒了!
安娜,你真當我是好欺負的嗎?幾次三番想要毒害於我,我被你整出了心理陰影,你在我和左莫藺的感情之間橫插一槓,我放棄了想要遠走他鄉,怎麼,你現在還想要我的命不成?
女人你未免太過歹毒!我可以不追究你刻意陷害我差點改變了我的一生命運的心謀計策,因爲左莫藺的態度可以放棄愛情不去爭取出國散心,可是我現在不僅被你萬里迢迢從國外綁架回來,甚至還將我綁縛於此受你折磨!
林夕憤怒了,徹底的憤怒了。自己對這個長相身材均可稱作尤物的女人的確是有心理陰影的,她就好像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一樣,對別人沒有最基本的同情心和道德底線,除了用錢的價值來衡量一個人,這個女人似乎從來不把比她低幾個社會層次的人當人看。
是,你安娜是有錢有權有勢,但是誰不是長着正常人的五官四肢,你就算再怎麼權勢滔天也總有疏忽的時候,安娜你這樣做不怕遭天譴嗎!
打了林夕一巴掌的安娜愣怔了一下,垂下手看着本來安靜如同處子的女孩子沉默了片刻,而女孩子本來白皙的臉上如同吹氣球一般迅速紅腫起,恰恰是一個五指俱全手印纖細的紅印模樣,而其間還夾帶着幾絲不易察覺的鮮紅的細線,安娜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盯着纔看到那些細線正在極其緩慢地擴大並滲出鮮血來。
沉默了片刻的女孩子隨即以更加劇烈的動作扭動起來,鋼絲牀這回終於有些支撐不住,開始在原地嘎嘎作響起來:“安娜,我就知道是你!這麼骯髒齷齪下流無恥的事情也就只有你才能乾的出來了!極其卑鄙無恥的小人,有本事你放開我,放開我!”
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跟別人紅過臉,也總是儘可能溫柔和善設身處地和比人講話,以至於後來因着自己的興趣和這個和善可親的天生優勢,這才選擇了能給人心裡依靠和指導的心理醫生這一行業,而在自己這次被綁架到醒來之前,林夕從來沒有想過,竟然可以有人能讓自己恨意強烈到這種程度。
但是乖巧的女孩子卻不會罵人,翻來覆去也就是無恥,下流,卑鄙,齷齪這樣的詞彙了,而這樣的詞語早已經是安娜她們聽習慣的了,在這個圈子混,哪天不見個十回八回的背叛劈腿出軌躲債,哪天不聽個各式各樣精彩百出的罵人言語,都不能算是這個圈子的人。
安娜嘴角挑起,眼神裡的黑暗比這間儲藏室裡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地更加幽深,女人緩步上前,
隨手拉了一張轉椅,坐在了林夕的身邊。
“小賤人,你叫吧,你這點兒功力在我眼裡還不夠塞牙縫的,叫吧,可着勁兒叫,反正我是不會給你提供吃食和飲水的,”安娜說到這裡,臉上忽然現出一點悲憫的情緒來:“可憐啊,這麼美的小美人,嘖嘖,連曉曉都有些心動了呢,你說說,要是折在我手裡了——”
特意拉長了尾音,遲遲不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安娜仔仔細細將目光在林夕的臉上掃過。
女孩子閉上了眼睛,胸口大起大落的波動甚至讓坐在一邊的安娜都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但更多是,是獵人逐兔的喜悅感,小賤人,你終於落到我手裡了,這回恐怕沒那麼好運了。
“要是折在我手裡了,你說,”女人臉上憐惜的表情盡數收斂,眼睛在一剎那間迸射出兇狠的光芒,像是非洲大草原上的豺狼終於狩獵到了新鮮的美味:“那可真是我的一大幸事啊!”
林夕閉着眼睛躺在牀上聽着身邊女人神經質一般的喃喃低語,甚至於最後的威脅,腦子裡亂紛紛一片,那一瞬間自己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爸爸媽媽,想到了那個對待別人如同冰山般但是和自己曾有過那樣美好的時光的男人左莫藺,想到了開朗快樂如同一個大男孩但是總是在關鍵時刻幫助自己的成子禹,還想到了很多小時候的已經散落磨滅在記憶長河中的事情。
那些亮晶晶的回憶如同紙屑一般紛紛揚揚飄灑而下,而自己就站在舞臺的中央,站在那些記載了自己的一生的碎紙屑的中央,像是一個優雅的演員終於結束了一場盛大的演出,但是又好像還沒有演完,因爲某些不可明說的理由而在中途不得不遺憾謝幕匆匆退場,這場繽紛的夢還沒有做完,林夕忽然之間就被拽回到了現實。
那是夢境和現實的結合處,那是一切美好撕裂的地方,睜開眼睛的林夕一眼就看見了安娜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自己倒是也沒怎麼好好瞧過這張臉,儘管自己在遇見了這張臉的主人之後就幾次三番地倒黴,但是那時候的安娜實在是風頭太盛,以至於似乎身上自帶光芒,而現在終於沒有了那些反射光的作用。
林夕皺起了眉頭,這個女人,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雖然身陷囹圄,但是林夕似乎還沒有從那個甜美而短暫,來得很是突兀和詭異的夢境之中醒過來,不僅混淆了和現實的邊界,甚至開始嫌棄起現實的醜陋。
比如說,這個自己之前怎麼就覺得甚至自己拍馬都趕不上的漂亮女子現在看起來,感覺也很一般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醜陋呢?
林夕不知道的是自從安娜開始以孕婦自居,就杜絕了化妝品和那些很是突顯身材的衣服,而沒有了化妝品和那些珠光寶氣的高定服裝的烘托,安娜本身也沒有培養出來氣質,因此整體形象一落千丈也就是必然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