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
更始二年秋,蕭王率領大軍攻打鉅鹿、東郡等地的銅馬軍。
與當年南陽郡的綠林軍相仿,河北也有農民軍,只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些起義的農民軍有大大小小數十支,勢力非常分散。在這些農民軍中,銅馬軍、高湖軍、重連軍大致屬於一個集團,當年呂母帶賓客起義,勢力相當龐大,後呂母亡故,旗下衆人便分散入赤眉、青犢、銅馬的勢力之中。
銅馬軍在鄡、博平、清陽一帶活動,不僅戰鬥力極強,且人數衆多。劉秀親征,採用堅壁自守戰術,將因爲人數衆多,給養困難的銅馬軍趕到了魏郡館陶。銅馬軍殘部之後與聞訊趕來增援的高湖、重連二軍會合,也難擋漢軍的銳氣,最終銅馬軍在蒲陽被逼無奈全軍投降。
納入銅馬軍兵力並重新整編後的蕭王兵力已達數十萬,強兵在手,羽翼日豐,劉秀因此得了個“銅馬帝”的稱號。
這個稱號讓劉玄甚爲惱火,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在我面前發作,而是指着案上成摞的奏疏,似笑非笑的對我說:“真想不到劉秀用兵如神,看他斯文秀氣,一副受氣包的樣兒,居然會有此等能耐。”
我侍立一旁,手攏於袖,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輕視劉秀的能力,是更始帝執政中最大的敗筆。當年的昆陽之戰,歷歷在目,雖說拜天時之利甚多,然而劉秀在當時所展現出的機智與果斷,早已顯示着他非池中之物。
劉玄將我羈絆在身邊,讓我以趙夫人閨中密友的身份暫居長秋殿,非主非僕,他每日都臨駕長秋殿,似乎是來探望趙姬,又似乎是來看我……他對我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尊重,甚至連稍許過分的舉止都未曾有過一點,與之前那個邪惡如魔鬼一般的人物判若兩人。
蕭王在解決銅馬軍後,並未就此停歇,緊接着又引兵南下,攻打河內射犬聚的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等十餘萬的農民軍。
爲避免再發生劉秀鯨吞這些農民軍的兵力,劉玄命令尚書僕射謝躬帶兵襄助蕭王。名爲襄助,其實不過是想盡可能的不讓蕭王勢力繼續擴大,壓制劉秀。
劉秀與謝躬二人在消滅王郎後,曾各自領兵駐於邯鄲,分城而處。劉秀攻打銅馬時,謝躬並未有所作爲,此次南下攻擊青犢,得更始帝授命,謝躬與劉秀聯合,劉秀率兵進攻青犢軍,謝躬率隊攻擊山陽的尤來軍。
北方的戰事隆隆打響,我在長秋殿中翹首祈盼,卻不能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唯恐引起劉玄質疑。
如果我處在劉秀的位置,事到如今,已不能再放任謝躬這樣的人在身邊置喙,然而一旦除掉謝躬,則代表着與劉玄徹底翻臉。如果明着來不行,那麼暗除亦可,只是不知劉秀肯不肯這麼幹。
殿外落葉繽紛,天空雲捲雲舒,七月流火,秋的氣息濃郁地充斥着每個角落。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從何時起,我的心腸已變得如此堅硬如鐵,竟能把一條人命看得如此輕淡,或許這一切真該拜劉玄所賜,是他讓我懂得了要如何保護自己,要如何硬起心腸,要如何在這個亂世生存,如何分清自己的朋友和敵人……
背後有異感靠近,我假裝不知,攏在袖中的手指握緊、放鬆,再握緊。
“你認爲劉秀是個怎樣的人?”聲音低沉,略帶喑啞。
我故作驚訝地回身,盈盈拜下,那雙屬於天之驕子的手及時托住我的手肘。我嬌弱地喊了聲:“陛下!”
他的眸底有絲黯然,比平時更添一份深沉。三十而立,意氣風發,漢家天子,中興之主,眼前的這個男子,他真是歷史上那個東漢王朝的開國之君麼?
我掩藏住內心深處的鄙薄與不屑,暗暗的審視着他,他在後宮之中醉生夢死,不是他不想做一個大權在握的自主皇帝,只是強迫他做傀儡娃娃的那根控線還未徹底斷裂。朝上除了他的親信勢力外,把持朝政主力的仍是那些昔日的綠林軍主腦。
“陛下……可是有什麼不痛快?”我明眸淺笑。
他看了我許久,終於低嘆一聲:“謝躬死了。”
我有片刻的驚訝,卻假裝不解,惋惜道:“謝將軍如何便……”
手肘上一緊,他的指甲掐痛我的胳膊:“他敗於尤來軍,退兵鄴縣,遇伏而亡。”眼眸一烈,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殺意,“你們不是常贊蕭王爲人敦厚老實,怎的如此敦厚老實之人,竟也會使這等奸詐之計?”
“陛下!”我連連呼痛,蹙眉道,“賤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推開我,冷道:“謝躬不曾死於尤來的伏兵,他是死在留守鄴縣的魏郡太守陳康之手。”
“那又如何?”
“蕭王雖不在鄴縣,可他的部將吳漢、岑彭卻恰恰去了鄴縣。”
我挑眉冷笑:“那又如何?”
“謝躬死了,他的部下已盡數歸於蕭王,振威將軍馬武奔赴射犬城,未向蕭王興師問罪,卻反而歸降了。”
我暗自好笑,馬武雖然一直身處綠林軍,但他與劉秀惺惺相惜,那等交情是在昆陽之戰上並肩抗敵,生死與共換來的。劉秀若是求他歸降,簡直易如反掌。
“那又如何呢?陛下!”第三次,我從容不迫的把這句反問丟了出來。
他高深莫測地瞅着我,不怒反笑:“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何需驚訝。”我笑道,“姑且不論謝將軍是如何亡故的,蕭王總還是大漢的蕭王,是陛下的蕭王,他爲臣,陛下乃君,君臣名分仍在。陛下如此在意蕭王的所作所爲,難道是爲了最終逼得他在漢朝無處安身,而像公孫述那般自立爲王?還是……像當年劉望那樣,尊號稱帝?”
劉玄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慢慢變了。
“賤妾以爲,當務之急,眼光並不應短淺的放在蕭王身上,如今蕭王連連征戰,剿滅收並河北各路自立勢力,這不也是替我大漢朝斂兵揚威麼?蕭王再如何兵多將廣,那也是大漢的蕭王,陛下的臣子。比起擔憂遠在河北的蕭王,賤妾以爲陛下不如多想想近在咫尺的赤眉軍纔是正理!”
說完這些話,我不忘擺出一副謙卑之態,畢竟在我面前的這一位乃是一國之君,即便他的癖好與衆不同,喜歡看我咄咄逼人的發狠,卻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我以下犯上,拂逆龍鱗。
該如何把這個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我還得繼續作進一步的摸索探試。
良久,劉玄吸氣:“你平時也是這麼着和劉秀講話的?”
我思量片刻,模棱兩可的答:“陛下難道還不瞭解賤妾是何等樣人麼?”說罷,擡頭嫣然一笑。
他有片刻的愣神,而後輕笑,伸手撫上我的面頰,呢喃:“野性難除的狼崽子!”
我下意識的想躲,卻最終剋制住,忽略他的手掌在我臉上撫摸的觸感,笑道:“難道陛下不喜歡賤妾如此講話?如果陛下認爲賤妾言行太多放肆,那懇請陛下責罰,從今往後賤妾必當引以爲戒……”
劉玄猛地將我胳膊一扯,拉入懷中,他的手攬着我的腰,灼熱的鼻息噴到我的臉上。我脊背一僵,險些忍耐不住欲出手打人,好在他只是摟住我,並未再有進一步的動作。
“陰麗華,你有呂后之風!”
呂后?呂雉?!
心裡猛地一跳,劉玄的話好似當面扇了我一巴掌,就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陛下爲何拿賤妾比作呂后?”
永不敢忘記,後人是如何評價這位西漢開國之後的,用“蛇蠍心腸”四字尚不足形容貼切,劉玄居然拿我跟她做比,壓抑不住勃發的怒氣,面上慍意乍現。
劉玄是何等樣的人,怎能看不出我的不滿,於是眯眼問道:“怎麼?你似乎待高皇后頗爲不屑?”我冷哼一聲,未予答覆,劉玄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高皇后的才智決斷,你若能多學得幾分,當可不輸男兒矣!”
我萬萬沒料到劉玄竟對呂雉的評價如此之高,記憶中對呂雉的唯一印象便是她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對付戚夫人,將其剁去四肢,剜目割耳,餵食啞藥,最終丟入茅廁製成了“人彘”。除去這個,我對呂雉的生平軼事,一概不知。
劉玄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脣角噙笑:“留在朕身邊,朕會讓你變得比高皇后更厲害……”不知爲何,他的話莫名的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卻未察覺我的異樣,反把目光移開,慢慢轉向殿外:“赤眉是麼?”他低喃,須臾咧嘴笑了。笑聲自喉嚨逸出,震顫的感覺透過不算厚的衣料,從他身上很清晰地傳達過來,我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緩緩擡起眼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尖瘦的下巴,目光上移,最後停留在那一圈濃密的髭鬚上,我斂起笑容,目光一點點的變冷。
有呂后之風麼?無法得知那位“蛇蠍心腸”的呂雉若是身處我今日的境地,會是何等作爲,或許談笑間便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她能做到的一些事情,我未必有那份本事做得到,可若要我留在這裡眼睜睜的看着親者痛仇者快而無動於衷,也同樣不可能。
一葉落而知秋!
那如果在不知不覺中,落葉已鋪滿整座長樂宮呢?
西征
自更始二年初起,叛逃洛陽的樊崇等人便回到了濮陽,重整軍隊,而後赤眉軍不斷向西轉進,勢力一度擴大。
等劉玄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這些草莽身上時,赤眉的軍隊已經發展成了二三十萬人之衆,主力兵力無數,旁支更是無算,這樣的兵力再加上離長安如此近的距離,威脅性的確要比劉秀更讓人覺得大出許多倍。
然而即使劉玄察覺出赤眉軍的威脅性,也無法要求朝臣們相信他的判斷。每每看到劉玄下早朝之後,憤怒到扭曲的臉孔,我突然有些明白爲何那麼富有心機和野心的更始帝,最終會選擇泡在後宮與嬪妃耳鬢廝磨,醉生夢死,虛度年華。
這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的確能把人的銳氣隨着時間一點點的磨光。劉玄想做個真正大權在握的自主皇帝,可偏偏張卬、申屠建等人不讓他如意,掣肘之痛,豈是簡單的憤怒二字可以形容?
在長樂宮這座瑰麗的宮殿中,我隱隱嗅到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血腥,這是個一觸即發的危險信號,就如同高壓電線一般,只差一個觸點,便能在瞬間迸發出幾百萬伏的火花。
隴西的隗囂奉詔與叔父隗崔、隗義一同入了帝都長安,他的軍師方望卻因此離開了他。許是有了樊崇等人投奔後復逃的先例爲戒,劉玄對隗囂等人的來歸極爲重視,不僅拜隗囂爲右將軍,隗崔、隗義仍沿襲舊號,爲偏將軍,賜府邸,住在未央宮附近,而且爲了方便往來,還特許其隨時出入殿堂。
轉眼到了更始二年冬十二月,蠢蠢欲動的赤眉軍主力終於按捺不住,在樊崇等人的率領下,向關中進軍。赤眉軍進逼的速度極快,在極短的時間內通過了函谷關,長驅直入,直逼長安。
劉玄急命比陽王王匡、襄邑王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丞相李鬆、大司馬朱鮪據弘農,以拒赤眉。然而赤眉軍來勢洶洶,豈是王匡等人能夠抵擋得了的?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軍已達弘農,更始漢朝將領蘇茂領兵抵抗,被赤眉軍殺得大敗,赤眉連戰告捷,士氣大振,各路投奔,人數竟達三十餘萬。
“陛下!”
“滾――”
站在長秋殿外的複道上,憑欄倚望,遠遠的看到韓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干鶯燕宮娥尾隨其後,俱伏於地。
劉玄已經接連數日未曾早朝,他似乎在墮落地發泄着自己的種種不滿,然而更多時候,他會選擇窩在長秋殿,一邊欣賞趙姬歌舞,一邊與我同案對飲拼酒。
劉玄的酒量我是知道的,那是名副其實的千杯不倒,憑我的那點酒量,想要放倒他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原以爲他想將我灌醉,意圖不軌,誰知恰恰相反,他待我循規蹈矩,並無非禮之舉,而且每次最先醉倒的人絕對是他。
每一次臨幸長秋殿,他都會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這已經不屬於正常人能夠理解的範疇了,他在使勁地發泄,使勁地憤怒,最後把一切現實中得不到的東西寄託於酒後的醉生夢死。
醉酒後的他是極其安靜的,與清醒的時候不同,清醒的時候他是人前假裝昏庸,人後滿心算計,醉了,便什麼都無所顧忌了,只是安安靜靜的睡了,像個毫無煩惱的孩子。
但是人,又怎能一直沉醉在糊塗的夢裡?
看着樓底哭哭啼啼地上演了一場夫棄妻的薄倖戲碼,我不禁澀然冷笑。是啊,世事難料,又怎能讓你舒舒服服地沉醉在夢裡呢?痛苦的滋味,是無論怎麼躲都躲不掉的!
“陛下!”轉眼劉玄已經登樓,我恭恭敬敬地叩拜。
按照往常的習慣,他很快便會讓我起來,然後拖着我去找趙姬,但是今天卻一反常態的只是站在我面前,不發一言。
背上兩道灼熱的視線膠着,我才覺不妥,頭頂的聲音已冷冷灑下:“聽說,你和鄧禹頗有些交情?”
我不明所以,不敢胡亂接話,只得把頭低着,小聲答道:“兒時有過些許接觸……”
胳膊上一陣劇痛,竟是被他使勁拽着拉了起來,他滿眼怒氣,臉上卻仍在笑着:“鄧禹領精兵兩萬,以韓歆爲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爲祭酒,馮愔爲積弩將軍……正由箕關進入河東郡。箕關激戰十餘日失守,鄧禹此時正帶兵往安邑而來!”
鄧禹……西征!
箕關與函谷關隔河相望,誰也意料不到鄧禹會在這個時候率兵西征,如今河之南的弘農有赤眉大軍包圍,河之北的安邑出現了蕭王的部下鄧禹……這似乎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也難怪劉玄會抓狂,他最最忌諱的兩股大勢力,居然在同一時刻兵壓京都。
“你不是說,蕭王是臣,只要朕不施壓威逼,他是不會謀反的麼?”他用力搖晃我,我只覺得全身骨架都快被他搖散了。
“陛……陛……下……息……怒……”我的聲音在顛晃中被震得七零八落,已無法串聯成一句整話。
他猛地推開我,巨大的摜力使我重重的撞在欄杆上,後腰上一陣劇痛。我在心裡罵了句“混蛋”,面上卻只能誠惶誠恐地繼續跪下:“陛下息怒!如今赤眉軍發兵進逼長安,鄧將軍率部西征,未必便如陛下認爲的那樣乃是意圖謀反,趁火打劫。陛下!陛下又怎知那不是蕭王派來的勤王之師呢?”
“勤王?朕看他想擒王纔是真!”
“陛下請三思!”我重重地磕頭,額頭碰上冰冷的磚面,冷得刺骨。
“用不着朕來三思!”他冷哼,“即便朕願信他,只怕有些人也早容不下他!劉秀,他這是在自掘墳墓!”
劉鯉
鄧禹在安邑打了數月,劉玄似乎把他當成了宿敵,居然不惜一切代價,將防備赤眉軍的王匡、成丹、劉均等人調往河東,誓要與之決一死戰。
漸漸的,劉玄來長秋殿的次數少了,有關外頭的那些戰事我瞭解的也少了,趙姬更是個兩耳不聞宮外事的典型後宮代表,我再有心打聽,也僅知更始漢朝已處於一種焦頭爛額的狀態之下。
轉眼已是四月,夏日炎熱的腳步一點點的臨近,長秋殿的宮人已經開始忙碌的準備起度夏用品。
起初在宮裡無所事事之時,我還會望着殿外的天空靜坐發呆,時而遙想着那些故人們此時此刻都在幹些什麼。然而困守的時間一長,慢慢的連我自己都麻木了,每一日皆是重複着前一日的枯燥生活,毫無新意,也毫無樂趣――這便是後宮女子的生活。頭頂的天空永遠只有那麼一小塊,猶如那隻坐井觀天的青蛙。
這一日天下小雨,一大早韓姬便藉着宮宴之名將趙姬請走了,長秋殿冷清清地只剩了幾個留守的黃門與宮女。我先是坐在迴廊下吹風聽雨,等確定殿內當真無人之後,便摸到了偏殿。
抻腿――這項以前日常做慣了的動作,如今重新再做,竟有些僵硬,腰板與大腿內側的肌肉有明顯的痠痛感。我微微吸了口氣,看來想要恢復到以前的狀態,還得花一番心血重新鍛鍊才行。
抱着頭在室內繞牆做了一小時蛙跳,衣衫被汗水沁溼了粘在身上極不舒服,滿頭大汗,淋漓灑下。待聽到前殿有人聲遠遠傳來,我便收工,調整呼吸裝作漫不經心的走了出去。
趙姬帶着宮人進門便撞見了我,呆了片刻後訝然低呼:“姐姐這是怎麼了?”
“出去走了走。”
“下着雨呢,姐姐也不叫人跟着,你看都淋溼了。”趙姬嬌嗔不已。
“沒事,雨下漫步,別有情趣。”我撒謊不打草稿,面不改色,“一會兒去泡個澡,把衣裙換了也就是了。”
趙姬回身吩咐宮人:“趕緊燒水伺候陰姐姐沐浴。”
“諾。”
四月的天,陰雨不斷,天氣似熱還涼,身體抵抗力差一些的人很容易着涼。那一次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倒是出殿赴宴的趙姬卻感染了風寒,病倒了。
期間劉玄來探望過兩次,每次總是來去匆匆。原以爲趙姬不過是生場小病,可是沒過幾天,她半夜突然大叫肚子疼,在牀上不住打滾,臉色煞白。等把太醫請到宮裡來時,牀上已滿是鮮血……
太醫最後診斷爲小產。
這是趙姬的第一胎,許是以前年紀小的緣故,入宮以來她一直未有得胎的跡象。然而無論是趙姬,還是我,都沒有生孩子的經驗,以至於得胎兩月竟是渾然未覺,最後竟使得好好的胎兒流掉了。
趙姬小產後翌日,劉玄命人將我帶離長秋殿,送入長信宮居住。
長信宮乃是長樂宮主體建築,自從惠帝遷居未央宮後,長樂宮便成了皇太后居住之地,其中長信宮乃是太后寢宮。
劉玄父母皆已不在,唯一的親弟也被人殺害,但是他有三個兒子,長子劉求、次子劉歆、麼子劉鯉。
長信宮久未住人,我貿然入住後,宮裡因此新添了許多宮人。沒過幾天,有個十多歲的少年領着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在侍中的陪同下走進了長信宮。
少年華衣錦服,長相端正,容貌酷似劉玄,所以不等他自我介紹,我也早猜出他是誰。他走到我跟前,面無表情的打量着我,我正猶豫着該不該向一個小屁孩磕頭行禮時,他已將手中牽着的小男孩往我身邊微微一引:“父皇讓我把弟弟領來長信宮住,以後他便由你照顧。”他的口氣不算凌厲,但也並不客氣。
在我愣忡間,一隻柔軟的小手已經放入我的手中,那是個勻臉柔膚,烏眉靈目的男孩兒,長得十分漂亮,跟個瓷娃娃似的。
他微扁着紅嘟嘟的小嘴,瞟了眼哥哥,又怯生生的瞟了眼我。我蹲下身,笑吟吟地喊了聲:“是小鯉魚麼?以後跟姑姑一塊住好麼?”
孩子怯怯地瞅了我一眼,眼神靈動中帶着一股怕生的靦腆:“我叫劉鯉,不是鯉魚。”聲音小小的,很軟很嬌,同時還帶着一點小小的抗議。
我哈哈大笑,蹲下身子,捧着他的小臉用力親了一口:“以後就叫你小鯉魚,真是可愛的小鯉魚!”
劉鯉不安的扭動着身子,試圖脫離我的魔爪,我和他鬧着玩的時候,劉求蹙着眉,滿臉憂色:“你好好照顧他。”
我抿了抿脣:“陛下將三殿下送到長信宮來,自有送來的道理,大殿下不必太擔憂了。”
他悶悶不樂的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懷裡的劉鯉突然喊了聲:“大哥――”他的小嘴癟着,一副想哭卻又不太敢的可憐表情,“娘真的不要鯉兒了嗎?”
劉求頓住腳步,卻並未回頭:“鯉兒,以後你留在長信宮,跟這位夫人一起住……”
“哥――”哀聲更悲,劉鯉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在我懷裡不斷掙扎,“鯉兒會乖,會聽孃的話,我要娘……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找娘……”
劉求的身影終於消失於宮門口,劉鯉的眼淚嘩的滾了下來,小小的脣哆嗦着,卻出乎意料的很快安靜下來,不再吵鬧。看着那張被眼淚糊成一團的雪白小臉,我心裡一軟,忍不住將他小小的身軀摟緊。
傍晚時分劉玄蒞臨長信宮,用晚膳的時候,劉鯉安靜又懂事的坐在末席,在宮女的侍奉下自己吃着飯菜。
劉玄看起來與平時好像並無兩樣,可是我跪坐於席上,卻是如坐鍼氈,飯菜送入口中,如嚼石蠟。一頓飯吃完,月已掛上樹梢,劉玄命人將昏昏欲睡的劉鯉送入寢室歇息,我假裝漫不經心的說:“趙夫人小產,陛下也該多往長秋殿探望纔是。”
言下的逐客之意昭然若揭,他不可能不明白我要說什麼。
他用巾帕擦了擦嘴,眼瞼低垂,嘴角掛着一抹笑意:“朕把劉鯉送到長信宮來,你可明白爲的是什麼?”
他並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我聽他的口氣,知道自己想完全假裝不無所知已是不能,於是嘆氣道:“可是因爲鯉兒的母親――韓夫人?!”
這種涉及後宮的鉤心鬥角我委實不感興趣,後宮的女子爲了爭寵,總喜歡幹一些損人利己的事,這些我就算沒有親身經歷,影視劇也看得多了。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更何況這後宮有三千人……
他把劉鯉送到長信宮與我同住,從某種程度上確實保護了我――用他自己的兒子當人質,來達到震懾韓姬的目的。
“韓姬麼?”劉玄笑着搖頭,“她還沒那麼大的能耐。憑她一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朕只是想讓她認清楚事實罷了,到底她該站在哪一邊纔是最正確,最明智的。你認爲呢?”
我心裡一凜,緊抿着脣沒敢接話。
“怎麼?陰麗華便只這點眼力麼?”
“陛下這是在考賤妾呢。”我舉袖虛掩脣角,一半是爲了掩飾自己的不大會作假的情緒。
“別在朕面前跟朕裝傻!”他笑着起身,長長的寬袖拂動,高大的身形慢慢靠近我。
當陰影籠罩於我頭頂的時候,我伏下上身,恭恭敬敬的磕頭道:“賤妾愚昧,請陛下指點迷津。陛下將賤妾送至長信宮,自然不希望賤妾有朝一日如同趙夫人腹中的胎兒一般……”
“哼。”他冷哼一聲,“你當真看不透麼?陰麗華,你若看不透這些,朕救你也是枉然。你記住,能在這個世上苟活下來的,永遠不能指望別人的憐憫與援手,要想活只能靠自己!”
“賤妾……惶恐!賤妾愚昧……”我跪伏在席上微微顫抖。
頭頂一聲蔑然嗤笑:“看來你尚欠調教,倒是朕太高看你了。等你有一天想明白了……”聲音停頓了下,突然轉了口氣,“如若想不明白,倒還不如現在便死去痛快!”
冰冷的話語,透着絕然的冷酷與無情。
額頭抵着蒲席,直到腳步聲逐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一絲不好的動靜後,我才慢騰騰的直起發麻的脊背。
以我的性格,真的很難掩藏自己的內心,我向來是衝動的,直爽的,毫不掩飾的。我開心是因爲我真的開心,憤怒是因爲我真的憤怒。曾幾何時,我已逐漸改變這樣的心性,也學會劉秀那套裝傻充愣的本事了呢?
是爲了活命嗎?人類的求生本能果然無窮大。
雙手撐着席面,我慢騰騰的爬起身,慢騰騰的往寢室走。
紗帳內的劉鯉,睡容憨態可掬,那是個純潔無瑕的孩子,還是無憂無慮的懵懂時期。這樣的孩子又怎能明白在陰暗皇宮中,他已成爲他父親手中的一枚棋子?
以趙姬那樣單純的性子,或許,腹中的胎兒掉了,未曾禍及她自身安危,乃是一種幸運。
我在牀沿坐下,伸手撩開紗帳,近距離的瞧着劉鯉的睡顏,思緒不禁縹緲起來。
自古後宮與政治密不可分,後宮代表的是外戚勢力,也就等於是朝廷的黨派勢力。劉玄說的自然是對的,在後宮之中憑韓姬一個小小的夫人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作爲,真正興風作浪的只怕是朝廷內的那幫大臣。
會是什麼樣的人,有膽子敢和堂堂更始帝作對,而更始帝似乎卻拿對方沒轍呢?
放下紗帳,悄然退出寢室,長信宮冷清而又蕭索,上百盞宮燈將我的身影映照得支離破碎,無數殘影拖在我的身後。
篡改歷史的下場,是否便是再也無法回到現代重新做回管麗華呢?
驀然回首,望着地上的那些個或長或短,不住搖曳的殘影,我不禁黯然神傷。
墜崖
更始三年夏四月,在蜀中自立爲王的公孫述不甘心只稱王,終於按捺不住自稱天子,國號“成家”,改更始三年爲龍興元年,以李熊爲大司徒,弟弟公孫光爲大司馬,公孫恢爲大司空。改益州爲司隸校尉,蜀郡爲成都尹。
又一個國家在西漢末年的土地上橫空出世,公孫帝命將軍侯丹進白水關,北守南鄭;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東據扦關,築宮南鄭,招兵買馬,以謀天下。
公孫述稱帝,按理說劉玄應該非常生氣纔是,可是我見到他時他卻滿臉歡笑,沒有絲毫的不悅之色。這點雖然讓我頗覺詫異,但劉玄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傢伙,他笑的時候未必代表着高興,不笑的時候也未必一定代表着心情惡劣。
“你進宮多久了?”
“回陛下,快一年了。”去年我被擄來長安是在六月,時光易過,歲月如梭,轉眼已近一年了。
他笑了,顯得心情十分之好:“等滿一年,朕帶你去上林苑狩獵遊玩。”
上林苑乃是皇家苑林,據說南到秦嶺,北至池陽,東過露水,西越橫山,廣袤三百餘里,長安諸水盡括其中。說起上林苑,我忽然想起巨無霸來,當年昆陽之戰,他所統率的猛獸,便是出自上林苑。
“在想什麼?”
“噢,沒……”我回過神,有些兒失落,往事如昨,歷歷在目,然後卻已時過境遷,人面全非。“陛下今日似乎心情甚好?”
“是啊。”他也不否認,只是眼神中閃爍的某種詭異的光澤令人有絲寒意,“你能猜出朕在高興些什麼嗎?”
我差點翻白眼,若能猜得出,我便是他肚中的蛔蟲。
“請恕賤妾魯鈍。”
眼底的寒意愈深,他靠近我,臉孔逐漸放大,那雙烏黑的瞳仁有種吸人精髓般的邪氣:“朕昨兒個才收到的消息……”他舔着脣,笑容陰冷,“蕭王北徇燕趙之地,在順水北岸追擊亂軍……”
他的語速刻意放得極慢,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一顆心莫名狂跳:“然……然後呢?”能讓他這麼高興的,總不見得是劉秀又打了勝仗。
“蕭王親征,只可惜戰況激烈,途中遭伏兵追擊,蕭王――墜崖身亡!”
轟隆!瞬息間如遭雷擊,我腦中一片空白,過得片刻,僵硬的身軀突然難以抑制的顫慄起來:“你……呵呵,是騙人的吧?”擡起頭,劉玄臉上的笑意已經退得一乾二淨,我拔高聲音,“是騙人的!”
“你果然還是很在乎他!”
我渾身一顫,腦中亂得猶如一團糨糊,他剛纔說的,只是在試探我,還是劉秀真的發生了意外?我手足冰冷,四肢無力,明知道他說的話未必可信,或許只是試探我的一個奸計,然而……然而……我始終無法使自己狂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憤恨的瞪着他,“我沒你那麼冷血,他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夫君……”
“他死了!”他面無表情的打斷我的話,“這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死了!”
我膝蓋一軟,砰地癱坐於地:“你撒謊,你……撒謊……”
“朕之所以那麼高興,是因爲蕭王劉秀已死!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長笑,雙手舉高,拜於天地,“朕乃真命天子,自有天神庇佑……”
玄黑色的服飾猶如惡魔張開了猙獰的翅膀,他的影子在我眼前化成兩道、三道……無數道,疊影重重。刺耳的笑聲尖銳的震動着我的耳膜,痛恨啃噬着我的心,一點一點化作滴血的淚。
劉秀……我的秀兒……不在了。
不在了……
劇烈的眩暈感徹底擊垮了我,眼前一陣發黑,我只是覺得冷――冷得心痛!冷得徹骨!冷得絕望!冷得……瘋狂!
秀兒……那個會對我微笑,會對我流淚,會對我說“你在哪我在哪”的男人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你若放手,我亦放手……你若上天,我必上天,你若下水,我必下水……你在哪我在哪……
“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雙手發瘋般捶地,我猛地失聲痛哭。
你在哪我在哪……
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大騙子……”喉嚨裡涌起一股腥甜,暈眩中我被人晃晃悠悠的抱了起來。
“朕……沒有騙你……”有個聲音幽幽的迴盪在耳邊,出奇的溫柔,“相信朕,朕以後都不會再騙你……”
神志一陣兒恍惚,黑暗中彷彿那個溫潤似水的男人又站在我眼前,微笑着對我說:“我答應你,以後無論你問我什麼,我都說實話……”
我哭着摟住他的脖子,顫抖着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泣訴:“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朕,不會離開……”
不知道是怎麼度過那個混沌的日子的,一整天我都神情恍惚,時而感覺有很多人影在我身邊穿梭,時而聽見劉秀用無限深情的聲音,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呼喚:“癡兒呢……我的癡兒……”
淚水淌到雙眼乾澀,呼喚歇斯底里到嗓子喑啞,然而無論我如何發泄不滿,如何發泄悲憤,都無法使時光倒轉。
我只是想他能好好活着……而已,僅此而已。爲什麼連這麼渺小的希望都不給我,爲什麼經歷那麼多坎坷,最後還是要讓他離開……爲什麼?爲什麼?難道只是因爲他的存在妨礙了歷史?因爲他是蕭王,因爲他的強大威脅到了光武中興,所以註定要他消亡,所以他的最終結局只能和他的兄長一樣,消亡在不可逆轉的歷史洪流中?!
那我這個未來的闖入者又算什麼?又算什麼?我以爲自己能護他周全,以爲用那樣的委曲求全,能夠換得他一生的平安……我是他的妻,是肯爲了他捨棄性命,換他一生平安的妻子。可我最後卻無法陪在他身邊,相隔千里,他已一個人悄然逝去,我卻被困掖庭,無法……陪他,即使連去尋他的自由都沒有。
就此錯過,悔恨一生!
劉秀!劉秀!秀……
“房裡沒聲了……”
“許是哭累了吧?”
“難道是睡着了?”
偏殿有腳步聲靠近,我伏在枕上瞪着眼睛,一動不動。
兩名小宮女躡手躡腳的出現在我牀前,我忽然一個挺身坐起,嚇得兩個丫頭失聲尖叫,小臉煞白。
“你,留下;你,出去!”我沉着臉啞聲命令,“守着殿門,未經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放進來。”
兩個小姑娘面面相覷,低聲道:“諾。”
留下來的小宮女約摸十三四歲,圓臉,劉海齊眉,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透露着一絲懼意。
我將身上的外衣解開,一直脫到褻衣,然後轉過身,將頸後的青絲挽起,露出赤裸的背部。
“呀――”
“閉嘴!”我沉聲厲喝,“不過是拿胭脂作的畫而已,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是……是……”儘管有我的胡扯和警告在先,那丫頭仍是嚇得不輕。
我讓她捧起一面銅鏡,然後站到另一面大些的銅鏡前。鏡面光潔平整,只可惜怎麼看都不如現代的玻璃鏡那麼好使,光線折射後我只能隱約看到整個背部肌膚,猙獰扭曲的的趴着四隻醜陋的動物。
我倒吸一口冷氣,強做鎮定的問:“你可認得四靈獸?”
這個時代崇拜鬼神之力,也許一個小宮女並不會清楚二十八宿是什麼,但至少守護天地的四靈獸應該是耳熟能詳的,不說皇宮掖庭,便是尋常百姓家也常用四靈獸圖案鎮宅。
果然那丫頭抖抖索索的回答:“奴婢……認得。”
裸露的肌膚微涼,我悽然一笑:“這是陛下替我畫的,你瞧着可好看?”
那丫頭又是一哆嗦,手中的銅鏡險些失手落地:“好……好看……”頓了頓,又忍不住小聲的問了句,“夫人……這是拿針刺的吧?”
我一震,似乎不堪忍受空氣中的涼意,竟是渾身一陣顫慄。
“難怪夫人哭了一宿,想必……想必畫的時候很疼……”性虐待之類的事情在這座沉重的皇宮裡並不少見,只是這小宮女居然會自動往那方面想,倒是省去我再編其他說詞來圓謊。
我咬着脣,隨手抹去不小心滑落的淚水,笑:“是啊,很疼……”只是疼的不是背,而是我的心,這種疼痛,註定糾結一世。“告訴我,這四靈獸畫得可有殘缺?”
“沒……沒有,陛下……畫得精巧細緻……不曾有缺……”
“都齊全了?”
“是……須爪宛然,栩栩如生……夫人,奴婢有些害怕,這畫兒太真了……好像要吃人似的……”
齊了!四象二十八宿!
閉上眼,眼淚一滴滴的墜落。
二十八宿歸位之日,便是我歸去之時!歸去……一切順應歷史,恢復原樣。猶如我不曾來過,不曾出現在這裡,不曾遇上劉縯,不曾愛上劉秀,不曾參與種種。
光武帝!光武中興!東漢朝!
不曾來過!不曾愛過!
輕輕抽泣,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仰起頭,把眼淚和苦痛一併吞嚥下肚。
“夫人……”
“去把燭臺拿來。”
“夫人?”她不解地放下銅鏡,聽話地取來一盞陶燈。
我半側回頭,涼涼的冷笑:“替我毀了它!”
“啊?”
不容她退縮,我一把抓過她的手腕,燭臺傾倒,滾燙的燭油盡數淋到我的背上。
“呀――”她倉皇尖叫。
我痛得直打冷戰,卻緊攥着她的手腕不許她逃走,一字一頓的警告:“你記住……若是敢把今日之事泄露半點,我……我便對陛下說,是你故意拿燭火想……燒死我!”小丫頭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抖得比我還厲害。
背上火燒般的撩痛,也許已經燙得起泡了吧。
大漢朝,光武中興……
痛到極至,我突然想放聲大笑,即便是歷史又如何?即便他是光武帝又如何?
劉秀已經不在了,我最最珍視的人已經不在了,我還在乎這些狗屁歷史幹什麼?順應歷史有什麼好?即使順應了歷史也無法讓我留住他!
順應了,失去了,然後鑄成永遠的悔恨,無法讓他好好活着!
既如此,那麼……便讓這個世界跟隨他一起沉淪吧!
顛覆歷史!讓那個存於歷史中的東漢王朝,讓那個得意洋洋的漢光武帝……陪他一起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