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高處,這戲劇性的一幕幕被一雙眼睛飽覽了去。魅惑的眼眸眯着,脣畔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正欲推開東辰宮的大門,門紅顏倒地。幸好神樂耳靈身輕,及時躲開。
“唰!唰!唰!”刀芒霹靂,飄出一道血光。
只見兩個穿着宮裝的女子倒下,那反射着寒光的刀鋒淌血,握在一個纖柔的手中。
“慕嫣!”
她喚她,那單薄的身形顫抖了幾下,踉踉蹌蹌轉過來。
茫然的眼睛,如同被蒙上了黑霧。幾日不見,臉色蒼白的不似活人了。身材暴瘦,頭髮也是幾日未曾梳洗凌亂不堪了。
“慕容……神樂……”她吶吶念着。
空洞的雙眼倏地墜下了兩行淚,滴滴答答落在刀鋒,和血粘合在一起。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爲什麼還要來殺我……”
就算知道真相,神樂也難以啓齒。
趁着月光瞧去,屋內狼藉的很,隱隱飄出血腥氣,橫七豎八躺着七八句蒙面屍體。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嘶聲咆哮着,眼淚愈是洶涌,那憤憤不平的心浪只能握緊手中的匕首才能平復。
“沒有爲什麼,因爲你姓,慕!”
“因爲我姓慕,僅僅是因爲那樣,所以,就該被黑衣人放暗箭追殺;所以,就該被滿門抄斬,打入冷宮!好,我認命!安心在這東辰宮內老死,爲什麼?還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而僅僅,你告訴我是因爲我姓,慕!”
她咬了咬牙,脣畔上染血,紅了貝齒,痛楚不覺。又道:“現在,我似乎明白了你那句話。你說你只要我的命,卻不要我父親的。其實不是你不想要,而是根本沒有能力保護的了他!
這樣的結局,你是早就猜到了。”
神樂抿抿脣,手指戰抖了一下。道:“結局是我想到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你既然知道了,爲什麼不改變結局!爲什麼不去救他!你就算要父親的命,我也會說服他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爲什麼你這麼殘忍!爲什麼我現在這麼痛!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她就像着了魔發了狂,滾圓的眸子哪有一份靈動,佈滿了血絲,亦淌着淚水。她提着慕容神樂的衣襟嘶聲咆哮,狂笑聲由高亢,最後已經沙啞無聲。
而她,面無表情。
“我……沒有能力救他。”
身後的月色渡在那側顏上,冰冷而獨立。一根一根鬆開她的手指,一邊道:“你的命,是我的。”
“呵!是啊,我早就把自己的命交給了你了!我活着,卻根本不是我。”
手臂垂下,落在身側。她抱着頭,慢慢蹲下身去蜷縮在一起。
這樣受傷的樣子,神樂的心中不禁有一絲難過。道:“你的命,是我的!靈魂,卻是你的!”
“靈魂……”
“還沒有遭此變故之時,你尚能決心復仇,如今,卻怎麼成了這個樣子!難道說,之前你說的種種都是玩玩。”
沉默,她沉默,卻見眼睛從臂彎中探出。
“我不是玩玩,一直都不是!”
“那如今呢!你更應該爲自己的靈魂而戰,而是像現在
這個樣子一樣!”
“爲靈魂……而戰?”她沉聲念着,試探着內心的想法。
“記得,我說過的,我能給你的就是活着變強!你不是活不下去,而是你找不到理由爲什麼而活!你找不到,我便賦予你一個!”
“那是……什麼?”她擡起了頭,眼淚已經不再流淌。
“爲你慕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復仇而活!”
慕嫣嬌軀一顫,那渾濁的眼睛頃刻間明亮起來,淚水也止住了。她擡起頭,凝望着那燦若的星辰,總覺得比起往日多了許多。
有老人說,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那閃閃的一顆,是不是就父親?是的!一定是的!
她抿了抿脣,一把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迎風直立,明明是纖柔無比的身軀卻如同蒼松一樣。
“是的,我要活着!凌家人所做的罪孽,我決不饒恕,我會千倍萬倍親手討回來。爲靈魂而強!爲靈魂而戰!”
神樂盯着她,面色雖然無恙,心中卻總是忐忑。
“現在,宮中已經逗留不住了,我送你出宮。你想好,要去哪裡。”
抽噎了一口氣,慕嫣擦去眼角,讓視野更開闊。道:“宿州!我要去宿州!”
嘉州失陷,慕朗被害的地點正是宿州。
她,要去那個地方?火流雲的十萬大軍正趕往那裡的呢!神樂有點詫異,正欲發問慕嫣卻幽幽開了口。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我相信,宿州我還有可以利用的東西存在。”
“恩,好!就依你!”
說罷,神樂召喚了一聲,只聽得暗夜中忽然現出一道魅影,跪叩在地上,一襲黑袍勁裝。
“魅!”
“屬下在!”
“你即刻帶着她出宮去宿州,務必保證她的安全。”
“諾!”
慕嫣看了看那身影,一定也不覺得怪異,反而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了該說的話,做了該作的事情,剩下的只有別離了。
轉身,慕嫣一句話喚住了她。
“慕容神樂,你呢?”
“我不像你,跌跌撞撞總能走到終點。明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可是卻沒有要走的路,無論多久一直在原地。”
“還有誰能困住你!”
神樂嗤嗤搖頭,木然笑笑,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魅!送她走吧!”
“諾!”
灰影一閃,黑衣人已經貼在了慕嫣的身旁,如同一隻影子。
慕嫣凝望着她,心中頓時五味陳雜。並不是每個人笑着都過的很好,並不是每個人樂活都沒有憂愁。有的人將痛苦寫在臉上,有的人將刺痛藏進心裡。
她咬了咬脣,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跪叩在地。大聲道:“主上,屬下告退!”
眼神迷離,心中搐動了一下。好像有個聲音在說:那個不可一世,純白如紙的慕家大小姐,從那一刻起再也回不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
等目光再次降落,人就不存在了,地上只有對望的影子。
這深宮中,已經沒有牽掛,也是應該出去走走了。
夜風吹襲,溼露霧霜,那倩影已經奔襲
在路上……
身輕如鴻,飛躍如貓,逃出皇城易如反掌。
繁華的京城,仍有燈光闌珊,亦有讀書聲郎朗。世世代代的平凡人還在繼續他們夢想。
城門下,神樂在原地看着那空中懸掛着的頭顱,毛髮披散,血液已經乾涸,蚊蠅起起落落髮出一股惡臭味。
慕朗這個另火流雲不恥的人,風光一時,自後落得連一個全屍都沒有。
“如果她看見了,應該會取下來的。”
嘆出一口氣,腳下運力正欲強取下。然而,背上忽然壓下一道力,不輕不重。
氣,壓在胸口頓時無法呼吸了。她抿着脣,餘光看到的是一隻雪白,但是骨節細長的手!
男人?會是誰?
“別動!”
“你是誰!”
手移開了,神樂光速折過身去,一手橫在胸前完全是蓄勢攻擊的態勢。
此人穿着樸素簡練,明明是男人身但怎麼看怎麼像小倌。
“你是誰!”她沉聲吼着。
男人嚇了一跳,不禁退了幾步,擺了擺手,一邊道:“姑娘,我不無惡意!此處說話不便,請隨我來!”
男人在前,神樂不禁又多瞧了他一眼,才放開步子跟過去。
此處是小巷深處,人跡罕少。旁邊僅有一酒館,熱鬧哄哄的,外面的馬廄養着馬。
“現在你可以說,你是誰了。”
男子點點頭,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個牛皮紙封,正是神樂交代莊嬤嬤帶上的那個。
“你是張公……”
“是的!”
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也怪不得這人看上去陰柔怪異的,原來是個公公。
“張公看了信的內容後,就讓我在城門口等你。方纔,看您正欲做……”
語速停頓,將敏感詞跳過去。又道:“姑娘不知,那懸掛的繩索是設置着機關,只要有觸碰,機關便可發動,爲的就是捉拿餘孽一樣!所以才……”
“恩,謝過了!”
他搖了搖頭,又道:“張公還說了,已經按照信上的所說照辦妥當。至於你的人,已經託付給張公的故交,楚國的一商隊的商人西去宿州了,戌時出發的。”
“戌時?”
“正是!”
慕容神樂贊同着點點頭,似乎是放心了。然而,只見這人打了聲招呼後就去了酒館一樣,出來時去馬廄遷出一匹馬。棕紅色的好馬,肌肉均勻,豎耳長鬃。
“張公說,你可能需要這個,就好心替你備下了一匹!其他的,只說讓姑娘好自爲之。”
“代我謝謝張公了!”
他抱拳,禮儀性一笑便走開了。
月色當空,地上被照得白茫茫的,風越是冷得厲害了。翻身上馬,策馬西去。
真正出了城門奔襲十幾裡,一間驛站前。岔分開兩條路,一寬闊的官道,莊嬤嬤跟着商隊走的必定此路。還有一條比較狹窄的小路,路邊蒿草叢林,亦有綿延成片的灌木叢。
神樂手握馬繮,馬兒掃着尾巴原地踱步。
如果,現在快馬加鞭不出明日定能追上莊嬤嬤隨性的商隊。但是,惹下的麻煩這麼多,雪妃定不會善罷甘休,莊嬤嬤跟着自己只能是危險。
“倒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