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攥緊了拳頭,不知是上前,還是坐在原地,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哪有大家閨秀,親自去尋男子飲酒的。自家小姐的一番作爲,再次顛覆了她的人生觀,價值觀。
望望前桌的魁梧大漢,小滿額頭上冷汗涔涔,不自覺的將頭低了下去。
轉身望了望自家小姐,似乎興致正濃,完全沒有要回歸的意思。小滿心急如焚,卻也是無可奈何。
齊文鳶的目光迷離,用衣衫遮住大半張臉,用目光示意何長安,後面有危險。
何長安不管不顧的飲着酒,眼眸輕擡,並不瞧齊文鳶,“這位公子,您的酒,鄙人是沒福喝了。”
語氣中透露出刻骨的疏離,讓人周身寒冷。
難不成自己這一身裝扮,何長安竟是沒認出來。齊文鳶心中猜測着,長嘆了一口氣。
用手蘸了杯中的水,在木桌上,一筆一劃的寫起來,背後有仇人追殺。
爲了讓何長安看的清晰,她特意寫成倒的,幾個字歪歪扭扭,不成章法。
酒鋪裡的燈火幽幽,溼漉漉的字體,在桌上驀然一現,旋即,消失了去。
何長安的眸色清亮,幾個字他看的分明,冷峻的面上依然是波瀾不驚。
“公子還是趁早回去吧,莫要那位小公子等的急了。”何長安放下酒杯。指了指身後的小滿。
一語既出,惹出一羣人的圍觀。十幾道目光,灼灼的燃燒在他的背脊。
眼下,聞見何長安出言下逐客令,那幾個人求之不得。好不容易集結了人馬,做好了最周全的準備,他們可不想再出什麼閃失。
齊文鳶雖然瘦小,但在江湖上,從來便是人不可貌相。很多時候,就是這般不起眼的人物。最後攪黃了局。
“來來來。小滿,你也來。我們陪這位公子喝一杯。”
何長安的話清晰分明,齊文鳶卻置若罔聞,醉眼朦朧的向小滿招了招手。
小滿如同得了大赦令。急忙從桌子上起身。挨着齊文鳶。在板凳上排排坐下來。
小姐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當真半分不知。
何長安的眉頭微蹙,眼前俊俏的“書生”。他一眼便認得出是曾經有兩面之緣的女郎。
所以,當瞧見她進入酒鋪的那一刻起,他百般疑惑。明明是個秀麗到不行的女子,竟也會來到這酒肉之地麼。
是別有用心,還是興趣使然。這兩個原因中,他更願意相信前者。
後來發生的一切,印證了他的猜測。她不惜入狼窩,不過是爲了提醒自己一句。
其實,後面那一羣人的虎視眈眈,他是知道的。
不過,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刻骨銘心的傷痛,一點點滲進心裡。只有酒,才能麻木那種情緒。
月光明亮,散發着的清輝,像極了她的眼睛。
明月來,明月去,朝去秋來顏色故。
此時,此景,卻不得不餘下獨自一人,對着月光,借酒消愁。
他不明白生命爲何如此脆弱,輕易的帶走了她年輕的生命,也帶走了他的喜樂。
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生活,單調而寂寥。連笑也成爲一件奢侈的事情。
刻意隱藏的事情,擠壓在胸口,像是重重的巨石,或是尖利的刀尖,觸之即疼。
本來,她美麗,他俊秀。她善文,他善武。才子佳人,一方美談。
但是門當戶對的愛情,卻沒逃開上天的捉弄。
那一年春日,春光明媚的讓人迷醉。倆家已經訂好了親事,說是等到秋日便完婚。
但花開的正絢爛的時候,她卻突染重疾,尋訪了無數的名醫,無一不是搖頭說無能爲力。
那一刻,他的心臟,痛到無以復加。
她卻淡淡笑着,眉間隱着一抹不捨,拿手輕拍了他的頭,你要好好的,來生,來生我依然願意嫁與你。
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下來,一滴一滴,流淌進腳下的土壤。
她走的那日,他哭的像個孩子,捶打着她黑漆漆的棺木,聲嘶力竭的哭喊着。
鹹澀的眼淚,順着臉頰,落盡口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春風拂過,依然是繁花錦簇的日子,她卻不在人世。
雖說她沒過門,他仍爲她守了靈。漆黑的晚上,靜靜悄悄。天幕上的一輪彎月,皎潔而美麗。
灑下滿地的清輝,覆在他的身上,肩上,臉上。清清淡淡,像是臨走時,她冰涼的手。
從此之後,每逢她的忌日,他總會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對月而酌,只爲紀念。
這一日,他前來。身後卻尾隨着一衆人的腳步聲,他已知來者不善。
只是,他是一如既往選了熟悉的座位坐下,月光如同多年前,每一年一般,在相同的位置,灑落下清輝。
他總覺得她在等,所以,並不願失了約。甚至於,他從未想過,要活着走出這家酒鋪。
或者,就此死了也好,便能到黃泉之下,陪伴她。但出乎意料的,齊文鳶不期然的出現。正是爲救她而來。
他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心中的天平有了不同的傾向。他死可以,但齊文鳶的命,他又何嘗忍心見着搭進去。
眼角的餘光,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焦急,她亦淡定從容。寫字時,她認真而嚴肅的側臉,像極了她。
莫名來的一陣心痛,他匆忙的移開了目光。月亮落拓在他的眼睛裡。清清亮亮,皎潔無比。
眼前的女子,他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個冬季。她丟了錢袋。碰巧他瞧見。就搶了回來。送還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瞧見她的容顏,澄澈如水的眼眸,彎彎的柳葉眉。高挺的鼻樑,小巧的紅脣。
傾國傾城,他默默評價了一句,眼睛仍是掠了過去。匆匆告別一句,便轉身離開了。這世上,饒是再美麗的女子,在他心中,亦是比不上她。
第二次,是在客棧中。她的身邊俊秀挺拔的男子,受了重傷,鮮血汩汩而流。
她緊蹙的眉頭,她擔憂的表情,讓他理所應當的以爲,那男子,便是她的愛人。
所以,不顧部下的勸阻,執意派人送了她回去,連同那男子一道。
這世上,自己的愛情不能相守,別人的,他仍是願意用盡了全力去守護。
思緒百轉千回,何長安的表情愈發的冷毅起來,他原是記不清人模樣的。但眼前的少女,卻無端的走進他的眼睛裡。
莫非只是因爲,她與她有幾分的相似。這個答案,不得而知。
今日她特意來相助,恐怕,是爲了報答自己的三番兩次的救助吧。何長安的長眸轉冷,生起了絲絲縷縷的寒意。
“這位公子,恕在下不能相陪。”他不實在不願齊文鳶攪進這趟渾水,選了合適的理由,起身便要告辭。
後面的人察覺到動靜,不覺緊張百倍,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瞪得渾圓,落在何長安的背上。
“等一等。碰巧在下也要回去了,不如一道。”齊文鳶雙眼含笑,漫不經心的斜睨了那一羣人,無所畏懼的站起身來。
小滿驚魂未定,身子怯怯的向齊文鳶身上,靠近了些。直到此刻,她才察覺出危險。那羣人的目光裡,分明藏有恨意。
沒能阻止自家小姐來酒鋪,真是有夠悲催的。
俗話說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小姐竟做起了打抱不平之事,讓她驚的合不攏嘴。
察覺到小滿的緊張,齊文鳶垂下的左手,微微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齊文鳶的手心冰涼,目光卻是炯炯,絲毫不肯認輸。如今,靈力恢復,她倒是信心滿滿。
何長安並未回答,手按長劍,大步流星的往門外走去。
齊文鳶拽着小滿,搶先一步出了酒鋪。路上清清冷冷,遙遙望去,空無一人。
這道街,與其他的相比,清冷了許多。位置也更偏僻,除卻幾家店鋪,住宅也少。
真***的,天時地利啊,齊文鳶腹謗着,一個沒忍住,默默爆了粗口。
何長安跟在她身後,放慢了腳步,支着耳朵,聆聽着酒鋪中的動靜。
刀劍聲噹啷,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厚重的腳步聲,一陣一陣,傳過來。
他的心底隱隱有不安,面上冷若冰霜。冰冷的的脣角,鐫刻着深厚的信心。
齊文鳶亦是聽的分明,指着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低聲細語道,“我們且去那裡避上一避。”
何長安點頭,目光裡有讚許之意,與人爭鬥,最忌諱硬碰硬。智取,纔是上上之策。
當下三人加快了步伐,閃進樹身後。這是棵,巨大的榕樹,葉子團團如蓋,樹幹粗的需要兩人合抱。
樹枝上,懸掛了紅紅的繩子,一條一條。隨風飄蕩。
自古有句俗語,樹大成精,因了這句話,古樹身前,總有祈福的人。
從古至今,傳統一直保持了下來。
何長安將身子倒在樹上,右手按在刀柄之上,時刻準備伺機而動。
“等下,你們就藏在樹後,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有辦法。”
聲音雖小。裡面的命令之情,卻是叫人不敢小覷。
小滿一顆心臟突突亂跳,大氣不敢出一聲,抓緊了齊文鳶的手。
雖說跟着小姐外出。這種命繫一線的事情經歷多了。她仍是禁不住緊張。
齊文鳶微微一笑。長長吸了一口氣,耳中聽聞的腳步聲,愈發的靠近。連同腰間環佩叮噹之聲。
“倒真奇了怪了,怎的不見人呢。”
“莫非他們有遁地之法?”
……
幾個人輕聲討論着,神情緊張。何長安的威名,在鳳翔城中,被人鼓吹之後,居然成了天神一般的人物。
爲首的那個人,見多識廣。當下並不心急,仔細觀察了周圍的地形。然後,示意身後的人噤了聲,指了指遠處的齊文鳶他們藏身的大榕樹。
後面的一幫人,心領神會,放輕了腳步,布成作戰的陣型,十分整齊有素的走過去。
爲了對付何長安,他們私下裡花費了許多的心血。特意尋了武林高手,爲他們排兵佈陣,以使每個人的能力,得到最大的發揮。
“被發現了。”齊文鳶附在何長安耳旁一陣低語,目光幽幽,看向遠處。
地面被月光照的清亮,恰似染上了一層秋霜。若不是有仇敵,今日,倒是個令人沉醉的晚上,齊文鳶心中犯了嘀咕。
掐指一算,穿越以來,迎敵這件事,她經歷的最多。難道,真是她長了一副,要被人索命的臉麼。
如此看來,自古紅顏多薄命,倒是有幾分道理了。
她苦笑了兩聲,側頭去看何長安。只見他的神情冷峻,眼角有幾分的堅決。
月光從夜間的縫隙中,一點一點,落下來,平添了幾分蒼茫。
何長安輕擡右腳,不顧齊文鳶的萬般阻攔,大跨步的從樹後閃出了身子。
“你們有仇的尋仇,有怨的尋怨,我何長安,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一起上吧。”
他的眉間隱着幾分不屑,嘴角上勾,有幾分的嘲笑意味。他的聲音亮若洪鐘,響徹在空蕩的街道之上。
齊文鳶的心頭一震,抓緊了小滿的手,耳語一句,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出去會會敵人。
小滿的眼珠滾動,流露出滿心的擔憂。若是齊文鳶有了閃失,這輩子,她亦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迅即搖了搖頭,漆黑的眸子裡,竟是蓄滿了晶瑩的潮溼。
小滿。我有靈力護體,你不必擔心。聽我話,好好留在這裡,我會沒事的。
她粲然一笑,如若星光。眼睛裡的信心,讓小滿相信了幾分。
“我生平最恨以多欺少,今日這趟渾水,我趟定了。”
齊文鳶扯着嗓子,大聲的宣告着。何長安怔了一怔,驚詫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之上,有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這般有傲氣的女子,實屬罕見。
聞話,巷弄中的那羣人,哈哈一笑,並不將她放進眼中。畢竟,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在他們眼中,自是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又是一年高考時,心中已經沒了那些悸動。闊別數年,思來想去,縱然後悔,縱然不甘,該過去的,終於也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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