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見孟君浩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兩道冰冷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剛纔在裡面耽擱了。”孟君浩冷若冰霜的回答着,裝作漫不經心的從懷中掏出幾兩雪花銀,塞在兩人的手中。
果然,有錢能鬼推磨,倆人接過銀子,雙眼放光,目光裡盈盈的全是笑意。
“小子,想不到挺上道的。”其中的一個人,滿意的伸出手,重重的拍在孟君浩的肩膀上。
“先走一步。”孟君浩心中生起一股厭惡,將身子往旁邊移了移,留下四個字,大跨步的離開了。
耳畔的風聲呼呼的刮過來,那倆人竊竊的議論聲,混雜在風中,一聲一聲的傳過來。 WWW ✿тt kǎn ✿¢○
“瞧這小子拽的,要不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我早就不客氣了。”
“我看他就挺好,至少,懂得孝敬。這點銀子,夠喝好幾天小酒了。”
……
孟君浩的心頭一陣鄙夷,加快了腳步,鼻中再次嗅到夜來香的氣息。
孃親的故事,他只聽父皇講過一點兒,說是孃親的故居在南方。
那裡草木茂盛,水流清澈,魚米豐盛,風景秀美,是個好去處。
他也聽父皇說過,因爲自己的出生,孃親失掉了性命。
他自責過,傷心過,也曾偷偷在夜裡猜測過孃親的容貌。父皇說孃親長的極美,傾國傾城,有種南方女子,特有的柔媚。
父皇還說,這片夜來香,是孃親生前的時候,最喜愛的東西。
所以,小時候,每當想起孃親,他總會到這片花田來。固執的將夜來香的氣味,當做是孃親身上的味道。
正尋思間,他的鼻頭微微的發酸,腦海中浮現出來全是曾經二皇子帶他玩耍的情景。
只感覺胸口處流淌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壓迫感,孟君浩輕輕的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絕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輕吸了一口氣,腳步邁的堅決起來。
軍隊大都駐紮在遠離京城的位置,鳳翔城中剩下的一批,負責的主要是皇上的安危,人數最少。
而且,暗中投靠二皇子,也已接近半數,終是成不了大氣候。
其餘的軍隊,離鳳翔最近的要數清河。那裡的最高統領叫做郎祺祥將軍,威名在外,向來以忠貞護國著稱。
先前在各地雲遊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郎祺祥的名頭,當地的百姓奉之若神明。
清河在鳳翔城的東邊,剛好與高涼的反方向,若是去清河,勢必南轅北轍,離鳶兒越來越遠。
孟君浩的心中十分猶豫,進宮之前,他沒把事情預測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所以,他原是打算營救出來父皇,處置了二皇子,就趕緊去往高涼。
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果然還是他處事不深麼。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瞅向天邊的彎月,心中的天平,不時的改變着方向。
月光將他的影子,緩慢的拉長,映刻在無人的道路之上,平添了一種淒涼感。
“我回來了。”一走到破廟門口,孟君浩的聲音清朗,響徹在整個廟宇之中。
意外的,代替窸窣的人聲,裡面卻傳來一聲聲的迴音。
孟君浩頓覺不妙,急忙掏出懷中的火刀火石,點燃了地上的一根木棒。
木棒燃燒着,發出昏黃的亮光,照亮了院子裡泥土的道路。
孟君浩沉吟了一下,放輕了腳步,又大聲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偌大的破廟中,依然沒人迴應,難道衆人是因爲疲憊,昏睡過去了。
心中浮現起各種各樣的疑惑,孟君浩出了一身冷汗,有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緩步進了破廟中,待火光照亮了四周,他“啊”的一聲,差點叫出聲來。
只短短几個時辰,破廟中的情形,有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廟中原先的一羣人,不見了蹤影,當然,二皇子也消失不見。大殿中的裝飾,鋪在地上的雜草,凌亂不堪,想是經歷了一場打鬥。
地上躺倒着幾個人,面色蒼白,伸手探了鼻息,似乎死去已久。
果然二哥的勢力不可小覷,孟君浩有些黯然的拍拍腦袋,神色間滿是自責。
站在空蕩蕩的破廟之中,他的思緒萬千,二哥被人劫走,等於放虎歸山。
下一步,受到牽連的,必然是父皇。
只感覺一陣眩暈感傳來,孟君浩的身子一晃,差點倒在地上。虧他這些年,處理雲霧宗的大事,積累了豐富的迎敵經驗。
沒想到,一疏忽之間,竟釀成大禍。
深深的自責感,襲遍了全身的每一條神經,他的臉色蕭索,像是失去了家業的落魄男子。
火光掩映下的佛像,笑容似乎比平時還要燦爛些,這種時刻,更像是在嘲笑他的草率。
“公子,是你麼?” 佛像後面,隱隱傳來一陣細微的呻吟。
“是我。”聽到車伕熟悉的聲音,孟君浩的心頭一動,急忙拿了火把,循聲走過去。
紅彤彤的火光映在車伕的面龐上,他額頭上的血跡,斑斑駁駁,在漆黑的夜裡,讓人看了生畏。
孟君浩啞着嗓子,聲音顫抖的出聲相詢:“發生了什麼事?”
喉頭的緊張,讓語調失卻了全本的平和。
那車伕看見孟君浩,神色一喜,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忍住身上的痛楚:“剛纔,剛纔二皇子的人來,劫走了二皇子。
跟隨公子的一撥人,一部分直接投降,只有一小部分,盡着自己的努力,殊死搏鬥。
但畢竟咱們人數少,吃了敗仗,我僥倖逃脫一條性命,只爲等公子來。”
他的話斷斷續續,臉上的表情痛苦異常,想是在回憶方纔血腥的場面。
“公子,公子,你怎的去這樣久?”
車伕用力的握住孟君浩的手,眼中充滿疑問,語調明顯變的微弱,到最後幾個字,幾不可聞。
孟君浩的拼命忍住眼淚,神情有些悽楚,把語氣盡量說的平靜:“宮中的情況之嚴峻,出乎我的意料,所以,就耽擱了一會。”
右手扶着車伕站起身子來,左手將火把高高的舉起來,孟君浩的心中苦澀難言。
“公子,放心。我們會東山再起的。”車伕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化成一句安慰。
一語言畢,他的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感覺到他重心的下降,孟君浩再也忍不住,憤怒將手中的火把,往遠處狠狠的一拋。
火把的焰火,在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弧線,落在被月光照的慘白的地面上。
俯下身子,將車伕的身子,揹負在身上,孟君浩滿身的疲憊,只覺得整個世界就此終結。
寂冷的街道上,有冷風吹過,樹木乾枯的枝條,在風中擺動着身姿。
孟君浩揹負着車伕,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路面上,額頭上滲出灼熱的汗珠。
他顧不上擦拭,咬着牙,堅持的繼續走着,堅毅的背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
雲霧宗在鳳翔城中的位置,距離破廟的距離並不算近。所以,力氣漸漸消失在漫漫的長路上,腳步像灌了鉛般沉重。
沿途上偶爾經過的路人,見到他倉皇的身影,再瞧他背上那人額上嫣紅的血跡,紛紛閃在一旁。
因爲疲憊,他喪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腳步上,一步一步,堅實而壯闊。
這個時間,街上的店鋪差不多早已關門,所以,附近的藥鋪小小的窗子裡,黑洞洞的全是漆黑一片。
其實,孟君浩最擔心的不是這個,反而是二皇子四處埋伏的探子。
一旦被發現,自己想要活命已經很難,再加上背上揹負的車伕,根本沒有一點逃出的勝算。
所以,越靠近城的中心位置,他就儘量挑選冷僻的小路。
好在一路上,安然無恙,想必是二皇子的一干屬下,都在苦苦思索怎樣解開二皇子的穴道吧。
畢竟,雲霧宗的點穴手法,與江湖上一般的,截然不同。
仿似是翻越了數十座的大山,孟君浩氣喘吁吁,癱倒在雲霧宗的門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這便是所謂的功敗垂成吧,他黯然的想着,苦笑了兩聲,有道不盡的淒涼。
車伕的神智依然不清,想是失血過多,加上與他交談之時,動用了太多的力氣。
這個車伕,從幾年之前開始,就一直陪同在他身邊,忠心耿耿,叫人感激。
鳶兒她,她應該沒事吧。孟君浩自我安慰似的唸叨着,心中的憂愁,如幽幽的江水,不眠不休。
他比誰都明白,今晚之後,與齊文鳶的團聚,必然成爲最大的未知數。
從此之後,天各一方,各自奔波。在相反的軌道上,孑然前行。
儘管,他心有不捨,心有掙扎。但擺在眼前的這條路,他不得不走,與生俱來的皇子身份決定了他身上的責任。
報國救主,永遠排在兒女情長之前。
都說有得必有失,孟君浩苦澀的感慨着,痛苦的閉起雙眼,在腦海中回憶着與齊文鳶的一切一切。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