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回到臨安後經過了一番悲傷煎熬和痛苦掙扎,至於如何被迫進宮、亮節父子如何被釋放、繼先如何奮力拯救海心而無果之事,都無需一一再言了。總之,海心進了宮。
自海心進宮後,世傑總是不放心繼先,怕他感情用事,便勸他一起來到鎮江府。起初,繼先不能從中自拔,提起朝廷和賈似道,他便惱恨。好在時間久了,這種情緒慢慢消減,唯餘對海心的思念越來越深。
光陰飛轉,繼先在這種煎熬的日子裡過了一年,期間,他多次有回臨安的打算,都被世傑勸阻,雖說留住了繼先,但看得出他情緒消沉,世傑爲讓他排解愁緒,便帶他一同消遣下風光。
鎮江山水爲江南絕佳,焦山、金山和北固山這三山名勝,天下無雙。單說焦山,乃長江江心小島,四周江水浩渺,北岸揚州府花柳滿城,南岸鎮江府江山奇秀,江南美色儘可攬之。世傑帶着繼先在鎮江或登高望遠,或古剎拜佛,或造訪古蹟,或泛舟江面,幾日之中,繼先竟被這裡的秀美風光漸漸吸引,一時消去了愁思。
這日,二人泛舟來到焦山。世傑見他心情轉好,十分高興,便道:“二哥,你看江南風光如何?”
繼先不住點頭道:“甚美!此處離我們老家不遠,以前我們竟不知這裡有如此景緻?”
世傑道:“當年餬口尚且艱難,哪有心思關心這些?既然我們到了焦山,不如將船停靠島邊,咱們登上焦山一觀大江。”
繼先道:“只是天色已晚,草草一遊必會錯過諸多景緻,不若改日專程前來,今日就當探路了。”
世傑覺得有理,便道:“也好。”
繼先又道:“江北便是揚州,大哥正在揚州,若能去封書信,約定日子,讓大哥也泛舟過來,咱們三人一同登島遊玩豈不更好?”
世傑喜道:“二哥提醒的是,我竟沒想到,我回去就給大哥寫信,約他後日同赴焦山。”二人商定後,便駕船返回。
自李庭芝來到揚州,整飭防務,梳理民政,安頓流民,振興商務,揚州很快從破敗中復甦過來。這日,李庭芝正在府中思慮城防一事,蒙古兵退後,揚州城破敗不堪,城垣毀壞十之七八,對將來防務極爲不利,修整城池迫在眉睫。然而,百姓才經歷戰亂,徵賦修城斷不可行,李庭芝爲之晝夜難安。
侍從官吏道:“李大人連日操勞,消瘦不少,揚州事務繁重,短時之內難以解決,大人到揚州一年,便使揚州初現往日繁盛風貌,大人雖願爲揚州不辭晝夜,但也要愛惜身體,以後揚州全要仰仗大人呢。”
李庭芝道:“我亦想安逸,奈何於心不安。百姓雖安定下來了,但戰亂時逃逸大半,如今戶口銳減,城內城外仍很荒涼。且揚州之興多賴海鹽,蒙古兵犯時,鹽戶或死或去,如今鹽業不振,商旅不行,怎不讓人憂心?”
官吏道:“確如大人所言,吾等亦爲此事煩惱。”
李庭芝又道:“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官吏道:“何事?”
李庭芝指着外面道:“揚州城池盡毀,若敵兵再來進犯,何以御之?”
官吏道:“的確如此,大人何不向朝廷求要修城款銀?”
庭芝苦笑道:“只怕朝廷更艱難,哎!若是能有高士助我就好了。”
官吏道:“大人既然求賢若渴,屬下有一人舉薦,雖算不得高士,依我看尚有幾分才識。”
李庭芝忙道:“何人?”
官吏道:“此人名叫陸秀夫,在州學教書,原是科舉出身,朝廷命其來揚州爲官,因沉默寡言,時人難與之相處,故不受待見,又曾冒犯前任長官,便被棄往州學去了。然我觀之,此人有大才,大人何不命他前來策對一番,若合大人之意便將其留下,不行就讓他回去。”
李庭芝應允,“速傳他來府衙。”
不多時,只見官吏領着陸秀夫進來,庭芝打量陸秀夫模樣,清秀俊朗,面色凜然,不覺生出一股敬意,道:“聽聞陸先生才識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容貌堂堂,文采照人。”
陸秀夫回禮道:“李大人過獎了,在下一介愚夫,不合時宜,倒是大人戰功赫赫,才能非凡,治理得揚州一片生機。”
庭芝笑道:“都說陸先生不合時宜,我卻想要與先生開懷一談,不知先生可願奉陪?”
陸秀夫興致頓起,“大人賞光,在下自然奉陪。”
庭芝引陸秀夫就坐,“我請先生來,是想請教修築揚州城一事,蒙古兵亂後,揚州城防破敗,無法駐守,必須儘快整修和加固城防。但大亂過後,揚州百姓流失近半,鹽業荒廢,賦稅不抵往年半數,根本無力修城。”
陸秀夫道:“築城之事雖情急而卻要緩行,大戰之後,民生凋敝,若驟然大興土木,恐不利於安定民生。此番蒙古大敗,退回漠北,蒙哥驟亡,必然會引起汗位之爭,所以短時之內蒙古不會再南下,修城可暫緩些許時日。”
庭芝認真聽着。
陸秀夫又道:“揚州以產鹽出名,百姓生活和官府稅收也大都依賴產鹽之利,現今,許多鹽戶逃到城外,鹽業蕭條,應儘早重振鹽務,恢復經濟。”
庭芝道“我早爲此事思慮,奈何智謀短淺,終想不出好辦法,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陸秀夫道:“眼下官府不要急於取利於民,應該施利於民。大人,何不免除百姓所欠一干賦稅?此舉必能吸引流民回來重建家園,然後將州府錢糧放於百姓和鹽戶,令其恢復耕種,煮海熬鹽,如此,百姓可安,農桑可興,商旅可行,不出兩年,揚州必能一片繁榮。”
李庭芝頻頻點頭,道:“對,再讓官兵開鑿至金沙、餘慶鹽場的河道,便利車運。同時讓民夫疏浚鹽場道,減免亭戶所欠官鹽,這樣一來,沒有了車運勞苦和債務,相必他們定會歸來重煮海鹽。”
陸秀夫道:“有此利民之策,揚州興盛便指日可待。”
二人正聊得起勁,外面來報,說鎮江府都統制張世傑來信,庭芝連忙接過來讀。
陸秀夫問道:“何事?”
庭芝笑道:“二弟繼先和三弟世傑邀我明日同赴焦山遊興,我以爲二弟從西川回來後會久居臨安,沒想到居然到了三弟那裡。”
陸秀夫問道:“莫不是餘玠義弟李繼先?”
庭芝道:“對,你也知道他?”
陸秀夫道:“我們是故友,早年我與文天祥在越州與他相識。”
庭芝喜道:“原來陸先生與我二弟是朋友,既如此,那咱們明日同赴焦山。”
陸秀夫拜謝道:“願隨大人同往!”
滾滾江濤堆天而來,水連天際,一碧無垠,一艘帆船從江北岸穿浪疾行,向着江心的焦山島駛來。小島隔着銀浪矗立在寬闊的江內,翠綠的輪廓半被浪濤掩埋,一抹流雲從小島上空橫飛,留下一條細長的白線,如同一段輕紗飛舞碧天。焦山島四面環水,臨近鎮江府一側,與岸上的北固山互爲犄角,曾爲抗金據點,留下了許多名臣將士和文人墨客的足跡。
繼先和世傑早早來到焦山島,在碼頭上等候庭芝,江風吹來,一波水浪拍到礁石上,濺出的浪花打到二人身上,繼先向後退了一步,望着北面江上,道:“今日風浪好大,不知大哥會不會來。”
世傑道:“大哥雖政務繁忙,但若知你在鎮江,收信後必會前來。揚州距焦山島遠於鎮江,今日風濤又大,比我們晚到也是正常,咱們耐心等一會。”
繼先道:“三弟所言甚是。”
二人在島下面隨意轉來,正說話間,見一面帆船從浪頭冒出,帆梶隨着水浪忽高忽低,時隱時現,不多時整隻船身便清晰可見。繼先指着船道:“看,定是大哥的船來了。”
船停靠島邊,庭芝還未下船便喊道:“二弟、三弟,登島多時了吧?”
繼先迎上來,高興道:“島上風光無限,只比大哥早飽了會眼福而已。”
說着,庭芝從船上跳下來,“你們看,我帶誰?”
陸秀夫也從船上走下來,繼先一看,忙去接扶,“呀!竟是陸公子,你怎麼與大哥在一處的?”
世傑走過來,微笑着看了看庭芝,對繼先道:“二哥不知,陸公子來揚州已是前年的事了,早就聽聞陸公子才識過人,大哥與他相識不足爲奇。”
陸秀夫謙道:“張將軍謬獎了。”四顧環視一番,又向繼先道:“李大哥,楊姑娘沒與你同來?”
繼先臉色頓時悽然,世傑忙接過話道:“我們四人遊興豈不很好?還是上島說話。”四人便拾階進了島。
島四周風平浪靜,不同於大江之中的風濤巨浪;島上樹木森森,危石叢立,四人邊走邊說,來到了不波亭。
世傑道:“這就是島上有名的不波亭,風濤大浪來到焦山島便被扼住浪頭,鎮住勁勢,變得波瀾不驚,焦山四面水不揚波,故此亭名爲不波亭,焦山島也被稱爲鎮江石。”
庭芝道:“果然名副其實。若是我大宋能有一塊鎮江石就好了”
陸秀夫道:“你與張將軍不就是大宋的鎮江石。”
庭芝搖頭笑道:“我們何敢擔此繆稱!像孟老將軍拱守半壁江山,像餘玠復川峽、平韃虜,像王堅斃蒙哥、退蒙古,這般人物纔是大宋的鎮江石。”
四人來到亭中坐下,世傑道:“有件事不知大哥聽說了沒?王堅將軍他……”
庭芝見世傑面色奇異,道:“王堅兄弟怎麼了?”
繼先直視世傑,“三弟,莫不是王大哥又被貶官了?”
世傑搖頭,“賈似道前幾日送來的公文裡含含糊糊提到一句,我便向朝中打聽,才知王堅已於上月去世了,臨死時躺在牀上仍上書請求到前線抗敵。”
衆人愕然,悲憤不已。繼先提起拳頭狠狠砸了下亭柱。
庭芝道:“前些日子我聽說王堅到和州後數次上表懇求回到前線,朝廷皆置之不理。”
陸秀夫道:“王將軍一生征戰沙場,打死了蒙哥,收復了數十州,卻被朝中小人嫉恨,先是明升暗降調到荊湖,後解去兵權出知和州,此番羞辱王將軍怎能忍受,英雄無用武之地怎不叫人心生淒涼?王將軍定是鬱鬱而終的。”
繼先站起身,“餘大哥含冤自殺,王大哥又悲鬱而終,朝廷的那起小人們究竟要幹什麼?皇上不管不問,大宋江山早晚要斷送在他們手中。”
庭芝忙道:“繼先不可如亂言,我心中的悲憤不比你少,可若僅是一腔熱血就能解決事,我與世傑二人早就一槍捅死他們了,何須今日這般委曲求全?”
繼先遠望江面,長嘆一聲,“哎!皇帝不明,奸臣當道,腐儒弄權,邊將遭屈,天下生靈塗炭!”
陸秀夫慨然道:“李大哥既已明知社稷危難,又有一身本事,何不效命天下?”
繼先回頭輕蔑一笑,“你讓我投身朝廷?”
世傑起身道:“此時正值用人之際,效命朝廷有何不可?二哥一身本領卻無安身立命之所,於你於國有何益處?”
繼先嗤之一笑,半字不答。
庭芝知道繼先煩心,便微微道:“朝廷堆痾積腐數十年,內憂外亂局面非一時一人之過,也非一時一人便能扭轉,餘玠、王堅之悲何朝不有?庸官奸臣哪代不出?豈能因此而心生消極?你我只需勉力盡忠,若衆力不能拯救也是天命如此。”然後走到繼先身邊,又接着道:“繼先,大哥知道人各有志,不管你身在朝廷還是江湖,只要肯爲百姓做事,大哥都支持你。”
繼先見庭芝如此瞭解自己,十分感動,“大哥,繼先雖不在朝廷,卻何時遠離過朝廷,若繼先真對朝廷死心,也不會有今日悲憤之言了。”
庭芝道:“我知道,我知道。”
世傑見此,只好勸道:“本來是一起遊興的,卻因我一句話引出這些煩心事,壞了興致。等回到府衙後有多少政務不夠處理?快不說這些事了,咱們到《瘞鶴銘》碑刻去看看。”
陸秀夫也附和道:“正是呢,不能辜負這江天美色。”
四人走下不波亭,向《瘞鶴銘》石碑走去。
不多時,四人便來到碑下,只見一塊碩大殘碑立在崖下江邊,陸秀夫看後嘆息道:“不想碑文竟殘破至此。”
繼先細觀碑文,讚道:“都說《瘞鶴銘》是大字之祖,果然名副其實。可惜如此好石刻竟殘破至此且無人看護。”
陸秀夫道:“當年,王羲之寫下此銘後,很快便被人鐫刻在焦山島後山的岩石上,後來被雷電轟崩而墜入江中。王安石罷相後,曾專程來此到江中尋找銘文,直到孝宗帝時,江水落下,石碑才露出水面,有人將它從江中撈起,豎立在原處。”
世傑嘆道:“世人不珍惜的又何止此碑文!”
大家細細品賞一番後,沿道登上山頭。只見大江浩渺,清風徐來,忽然,遠處江面行來一艘小船,飄飄搖搖隨波顛伏,衆人只當是尋常漁船。
世傑望着小船道:“你們看,那隻小船在江中顛簸,隨時都有被大浪推翻的危險,不由得讓人想起大宋現在所處的境地。”
衆人沉默。
小船漸漸行近焦山島,但並無登島意向;船越行越近,從島旁行過,向着江南岸而去。世傑久在京西南和淮西前線征戰,兩路水戰頻繁,因此熟識船型,世傑一晃眼,恍惚看到小船船型非同一般,於是再細看,連忙道:“快攔住此船,這是蒙古的梭子艇。”
衆人一聽,連忙道:“快!晚了就追不上了。”
四人上船,命船伕豎起高帆,緊搖槳櫓,追梭子艇而去。大船行速快於小船,庭芝四人很快便追上小船。
庭芝對小船喊道:“快停下!快停下!”
梭子艇上的人聽到喊聲急忙回頭,卻見是三位和尚,打頭的是位蒼髯老僧,一臉茫然和驚慌,“可是喚老衲?”
庭芝一看那和尚,覺得有點眼熟,繼先一眼便認了出來,“是天智大師?!”
庭芝和世傑恍然一驚,“真是天智大師呀!”
老僧的船緊貼庭芝的大船,老僧問道:“你們是誰?”
繼先忙伸手接老僧,“大師,快上來,你當然不認得我們,這麼多年了,我們都已長大,哪裡還記得清?”
庭芝指着繼先向天智道:“大師認不出我和三弟無妨,卻連他也認不出了嗎?他的達摩杖還是大師傳授的呢。”
天智一看,驚道:“原來是三位恩公!老衲怎敢忘記?一時眼拙沒認出來,不過你們那時尚是孩童,現在已經英姿勃發。”
繼先又讓隨從的兩個小和尚也上來,問道:“大師意欲何往?”
天智道:“去九華山。”
陸秀夫奇道:“去九華山爲何要繞道鎮江?豈不是遠了許多路程?”
天智道:“老衲豈不知遠了路程,可是淮西一路過江船隻管得甚嚴,老衲輕易過不得江去,且還要從建康府會見辯惠大師同去九華山,故而走此偏徑。”然後又意味深長道:“此次去九華山非比往常,還有重任在身。”
繼先問道:“有何重任?”
天智道:“數日前,金刀門在蒙古的授意下圍攻我寺,被我寺擊退,他們欲上九華山偷取九華派的鎮派武功《伏虎杖法》來對付少林,方丈派我前去九華山通知慧通方丈以防不測。”
繼先一聽金刀門,便恨道:“又是他們,看來上次在鄂州還沒教訓好他們。”接着又向天智道:“九華山門禁森嚴,他們如何能上得了山?”
天智道:“你們不知,還有六日便是九華山五年一度的經論會,經論會是佛門盛典,專門講論佛經,但有時也會研討一些高深功夫,因此許多門派都會前來赴會,他們若是混在其他門派裡就不易被發現了。”
衆人道:“原來如此。”
忽然,天智興致偶來,向繼先道:“慧通方丈近來對《華嚴經》有了新悟,你可有意上山聽聽?”
繼先作謝,笑道:“自會昌佛難後,《華嚴經》久已失傳,偶聞九華派找到此經,真是佛門一大幸事。”
天智向衆人道:“多虧棲霞寺辨惠大師派人多方打探,才知道此經一直在貴溪深山流傳。”
繼先忽然想起桃源派劍經一事,有意上山打探一下,便道:“早想拜會慧通方丈,只是我與九華派素無往來,貿然造會恐怕不妥,有大師引薦再好不過了。”
說話間,船已近江南岸,庭芝連忙讓收帆停船,道:“世傑,讓船停下,前面快到鎮江府了,我有公職在身,不可擅自離職越境,咱們就此別過吧。”
世傑自然明白,便道:“也罷!反正我們與大哥一江之隔,想見時一封書信,他日再會焦山。”
庭芝對繼先道:“繼先,你若去就九華山就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繼先道:“知道了,大哥放心。”
庭芝向後方的焦山島揮手,來時乘坐的快船向大船划來,不一會便劃到大船旁,庭芝和陸秀夫向衆人作別,下了大船登上快船駛回江北。
大船靠了岸,繼先等人走下船,世傑道:“大師請到城中小坐,休息一宿再同二哥去棲霞寺。”
天智連連搖手:“不可不可,片刻也耽誤不得。”
繼先奇道:“經論會還有六日,我們不出三日便能趕到九華山,大師爲何這般着急?”
天智道:“金刀門的人已經搶在老衲前面了,我需趕緊上山告訴慧通方丈做好防備。”
繼先道:“既如此,就不必進城了,我們速去棲霞寺,請辨惠大師一同上山。”然後向世傑道:“三弟,隴西四刀武功高強,詭計多端,恐怕這次過江不單是爲了盜取《伏虎杖法》,說不定還有其他意圖,我與大師需即刻查明,三弟先回城吧。”說着,繼先便要上路。
世傑忙道:“二哥莫急,行李還沒帶呢,就差這麼一會功夫了?”
繼先向天智道:“那就煩勞大師稍等片刻,容我回去收拾行李。”於是,繼先趕回城草草收拾行李同天智上了路。
世傑問道:“二哥何時回來?”
繼先想了想,“很快!”世傑目送二人遠去。
繼先和天智很快便來到棲霞寺,天智讓守門小沙彌通報辨惠,不多時,辨惠同玉虛三仙親自迎出門來。繼先甚是詫異,不知玉虛三仙居然在此。
辨惠笑道:“貧僧算算時日,覺得天智大師該到了,誰知竟到了。”
天智道:“一路雖有小阻,卻也未曾耽擱太多時日,讓高僧久等了。”又看了看玉虛三仙,作禮問道:“三位神仙一向在山頂逍遙自在,世人難得一見,今日怎肯下凡了?”
常無爲笑道:“雲餐風露食久,也要來食下人間煙火嘛。”
張法順看到繼先,奇道:“李公子也去九華山?”
繼先正要答話,常無爲一把拉過他和藹道:“你來,繼先,這是辨惠高僧。”
繼先向辨惠問禮,常無爲又向辨惠道:“他便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李繼先。”
辨惠讚道:“果然器宇不凡。”
辨惠請衆人進寺,衆人進堂坐下,辨惠道:“三位道長是貧僧的座上客,許久未曾相見了,因雲遊至此,昨日特地趕來一敘。”
繼先道:“正好可請三位道長同去九華山參加經論會。”
常無爲搖手笑道:“我們樂得清淨,就不去了。”
辨惠道:“慧通方丈前兩次親下請帖到三清山,他們都不曾去,不過大家都知道三位道長的性情,慧通方丈也不見怪。”
天智道:“既如此,就不好勉強了。”
忽然,常無爲對繼先道:“繼先,你的玄天七劍練得如何?”
衆人驚道:“玄天七劍?”
常無爲道:“上次在鄂州只因你五冥掌心法尚未練純熟,且心經未解其義,還差後三劍沒練完,今日我與天智大師都在,一同給你指點。”
繼先喜道:“承蒙前輩厚愛,繼先感激不盡。”於是二人讓繼先演練一遍招式,一一從內功上給繼先詳解。然而最終仍不見後三劍有突破。
常無爲思慮道:“看來我們只能幫你至此了,我想這後三劍只有一人能助你練成。”
繼先道:“誰?”
常無爲道:“九華山慧通方丈,非此人斷不能。”
繼先奇道:“這是爲何?”
常無爲道:“還記得玄天七劍的來歷嗎?這是不惑高僧和張守真天師共同創制的,那劍法心經裡面的奧妙正是二人的法玄大悟,不惑高僧是華嚴派的嫡傳,只有深得《華嚴經》真意才能領悟心經。慧通方丈前番得了此經,閉關參悟有成,此次經論會正是要論《華嚴經》,你可上山向其請教,如此,必能練成劍法。”
繼先欣喜不已。
衆人又談論一番,常無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三人也該告辭,你們好早些上路。”
天智笑道:“不急不急!”
王道通道:“我們與辨惠大師長相往來,倒是你們別讓慧通方丈等急了。”
正說話間,忽然寺外轟動,小沙彌慌忙近來稟報,辨惠問道:“外面何故喧鬧?”
小沙彌道:“宮裡來了聖旨,讓主持快去接旨。”
辨惠讓衆人留在堂中,理了下衣袍,趕緊出寺迎接。只見寺門外立了一排宮衛,中間站着一個領頭太監,辨惠向前施禮,“各位公差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太監道:“大師客氣了,我等奉旨前來,宣大師進宮。”
辨惠納罕道:“此時進宮何事?”
太監道:“先皇駕崩,新君即位,宣大師進宮誦佛。”
辨惠驚道:“皇上駕崩了?”
太監遞過聖旨,道:“諸般詳情已在旨意中言明,請大師回寺打點,我等在此恭候,咱們即刻回京。”
辨惠遲疑一下道:“煩請各位上差先到寺內稍坐,且容貧僧安排一下寺務。”
太監道:“無妨!大師自去安排,我等在此等候,不便進寺打擾佛門清淨。”
辨惠只好道:“既如此,有勞各位稍作等候。”於是,託着聖旨轉身回寺中。
見辨惠回來,繼先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辨惠打開聖旨與衆人一起看,方知理宗皇帝數日前駕崩,太子趙禥登基,着天下名寺名觀的僧道進宮慶賀。
辨惠嘆道:“貧僧爲御封之人,皇上下旨必須進宮,看來經論會我是去不成了。”
天智和繼先也嘆道:“可惜可惜。不過國事要緊,大師不必介懷,我們上山後會給慧通方丈說明原由。”
辨惠道:“有勞各位!公差尚在寺外等候,貧僧不便久留諸位,你們各自上路吧。來日再到敝寺閒敘。”
衆人便要離去,繼先忽然道:“大師進宮後若得方便,可否幫我打聽一人?”
辨惠道:“不知是何人?”
繼先心裡一直想着海心,忽聞趙禥即位,料知海心必然封妃,心有不甘,明知如此,偏偏情不自禁,忍住傷心道:“楊海心,新君的妃子。”
辨惠不明白,問道:“哦!她與你是何關係?”
繼先半晌才道:“遠親,不!故舊。”
辨惠自然自語道:“故舊?”還想繼續問明白,但又覺不便打聽太多,便道:“好!貧僧若有機會,自當幫你打聽。”
繼先作謝,於是衆人離寺而去。玉虛三仙回了三清山,天智和繼先趕往九華山。
兩日後,繼先二人來到九華山下,只見山下早有正心和正德帶着九華派的僧人在此迎候各方賓客,正心見天智到來,連忙迎過來,“師父和二位師叔昨日就算着呢,說天智大師該到了,可不這就到了。”
天智道:“老衲轉道去了棲霞寺一趟,故而遲了一天,幸而沒有耽誤明日的經論會。”
正德恭敬道:“小僧帶大師上山。”
正德剛要進山門,後面傳來一聲喊叫,“正心、正德二位小師傅,不等我們就要進山呀。”
衆人一回頭,見是桃源派的人走來,莫問津、吳處邊和滿溪春在前,後面跟了奚清源、何開顏並其他弟子,正是奚清源喊叫正德。
正德忙轉身道:“是桃源派的各位女俠到了,失禮失禮!”
繼先疾步過去,歡喜道:“三位姐姐,你們也來了。”
滿溪春道:“上次和兩位師叔來拜訪慧通方丈,無果而返,這次正好可向方丈一問究竟。”
繼先道:“正是。咱們趕緊上山吧。”
於是,衆人說笑進了山門。
慧通方丈聞說衆人到來,已在寺門外恭候,見了大家,互相問候,便進寺內坐下相敘,道:“承蒙各位不辭勞苦來敝寺參加經論會,敝寺和老衲倍感榮幸!”
天智道:“接到慧通方丈的請帖,天緣師兄即刻命我趕來。”
莫問津也道:“雖然慧通方丈並未向桃源派下請帖,但晚輩心想,當年師父在世時,桃源派也是貴派經論會上的常客,今日不請自來,方丈不會見怪吧?”
慧通連忙道:“哪裡哪裡!老衲以爲川中來此路途遙遠,多有不便,故而川中各派沒有邀請,貴派能來赴會,老衲不勝感激。”
慧通忽然目光移到了繼先身上,打量一番,見身段、相貌、氣宇俱非常人可比,雖未曾相識,卻莫名生了一種親和感,便笑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天智正要介紹,繼先起身向慧通見禮,“大師,晚輩李繼先,因慕大師名聲,久欲登門拜訪,又聞天下佛學經論會是天下盛典,冒昧和天智大師前來,一瞻盛容。”
天智接上話道:“慧通方丈不知,他就是助餘玠守川、幫王堅打死蒙哥、俠義忠肝流傳江湖的李繼先。”
慧通肅然道:“這就是了,李大俠通身英氣,容光不凡,一看就非尋常人。老衲雖多年不出寺門,但你的事多少還是有所耳聞,二位師弟曾在建康府和董丞相家中與李大俠相遇過,聽他們提起過你。”
繼先道:“當時未能與二位大師暢談,甚是遺憾!”
“這次既然來了我寺,我們定要好好招待你,以補當日之憾。”忽然,門外傳來一人言語,衆人看去,卻見慧明和慧淨進來,慧明又道:“李大俠,一別數年,別來無恙!”
繼先忙施禮:“慧明大師好!慧淨大師好!”
慧淨道:“李大俠怎麼有空到九華山來了?”
繼先自知不能唐突說出求取劍經之事,便道:“天智大師路過焦山時與晚輩相遇,得知金刀門欲趁經論會之機偷取貴派的《伏虎杖法》,金刀門投靠蒙古,與大宋爲敵,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竟有此事?”慧通驚異道。
吳處邊憤然道:“想不到這幾個狗賊敢跑到九華山放肆,我們與金刀門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回絕不能放過他們。”
滿溪春奇道:“不過他們如何上得了山呢?”
天智道:“他們欲上山偷秘籍一事確定無疑,說不定他們會喬裝成其他門派的人混進來,故而我才急趕上山提醒慧通方丈嚴加提防。”
慧通泰然道:“九華山好進不好出,若他們真敢在此處放肆,便讓他們下不了九華山。”
繼先囑咐道:“隴西四刀奸猾無比,詭計多端,方丈還需未雨綢繆,以防萬一。”
慧通點點頭,向慧明道:“慧明師弟,你速命寺中弟子嚴守各個上山道路,凡有身份不明之人上山要仔細盤查。”
慧明領命而去。
正說話間,外面來報,說是有五位客人到了,慧通讓人請進來。五人說笑着進了屋,繼先一看,乃是劍南六洞仙,原來是滿溪春通知他們,讓他們也趕來參會的。
繼先喜道:“五位大哥,想不到你們也來了。”
徐朝忠道:“六妹寫信邀我們前來,況且九華山經論會雖說是研討佛經,卻也是武林一大盛會,焉能不來?”
丁依卿向繼先道:“離開重慶這麼久,也不跟我們來封書信,大家都很掛念你。”
徐朝忠攜五人向慧通見禮,“久仰方丈大名,徐朝忠並衆兄弟冒昧上山,還請慧通方丈莫要見怪!”
慧通笑道:“既來九華山,便是老衲的客人,劍南六洞仙行俠仗義,保國殺敵,名震川中,實爲武林楷模!各位英雄請坐!”
衆人又聊了一會,陸續有其他門派的人到來,慧淨先出去接客。半晌,慧淨和慧明進來,慧明道:“方丈師兄,各處皆已安排妥當。”
慧淨接着道:“國清寺、東林寺、定慧寺、南華寺和靈巖寺的人都到了,還有其他十幾個門派的人也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便可開壇論經。”
慧通起身,“好!就請各位英雄後堂用齋,明日一早論經壇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