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奇計破敵

蒙哥死後不久,宋軍收復四川大半失地。這一日,呂文德與劉整議事,道:“今四川戰事已穩,然荊湖戰局未可預測,賈相一人怕難撐危局,又恐他畏懼敵軍,心生求和之意,我需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劉整道:“大人千里奔襲,爲國操勞,不辭辛苦,大人放心,我定與王堅將軍鼎力配合,保蜀地無憂。”

呂文德思慮道:“本將勸你還是與王堅保持距離。”

劉整心中領會,“是!大人一路小心!”

呂文德集合一百餘艘艦船,隨即出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流而下,直抵鄂州。

開戰初期,忽必烈欲一鼓作氣拿下荊湖,然後直插臨安,對賈似道的求和不屑一顧,沒把宋軍放在眼中。賈似道先後兩次派人前去求和,許諾向蒙古稱臣納貢,忽必烈一概不予接見。可是,四川戰線上的潰敗讓他和兀良合臺措手不及,心想大汗殞命前線事非尋常,若讓大軍知道,定會軍心動亂;且國中無主,各王對汗位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會內亂,一旦大權落入他人,自己的前途將難以捉摸。於是與兀良合臺商量,決定與賈似道妥協,儘快撤兵退回漠北。

忽必烈道:“大汗新亡,恐各部王爺對汗位躍躍欲試,一旦察合臺家族重新奪回汗位,你我都將不保,我拖雷家族費盡千辛萬苦才坐上汗位,決不能輕易丟失。”

兀良合臺道:“王爺說的是,依臣觀察,察合臺家族勢力仍然不可小覷;而你的弟弟阿里不哥野心也很大,他的部衆在諸王中最多,又統領嶺北和浩海,勢力根深蒂固,是王爺最強的對手。”

忽必烈道:“眼下我在宋國,離和林甚遠,而他揮鞭一日即可到達和林,若他趕在我前面召開忽裡臺大會,到時咱們就無力迴天了。”

兀良合臺深以爲然,“我們要儘快回軍。”然後又思忖道:“王爺,史天澤專門派人來通知你,其中必有深意,我想此時諸王應該還不知道大汗歸天之事。”

忽必烈細細想來,對兀良合臺示意道:“他有意助我,我當盡力而爲,不過史天澤瞞不了多久,若是遲了,只怕會害了他,事不宜遲,速與賈似道和談。”

兀良合臺喜道:“王爺有此意真是太好了,我這就讓人傳喚宋使。”

忽必烈奇道:“怎麼?宋使已經來了?”

兀良合臺道:“不瞞王爺,賈似道派來他的親信范文虎前來求和,已在營中等候兩日。”

於是忽必烈道:“傳他進帳!”

兀良合臺正要喊人傳喚范文虎,忽必烈又止住道:“慢!本王不該見他,范文虎只是殿前副指揮使,若是本王親自見他,未免太給宋國面子了。”

兀良合臺想想有理,便道:“前翻賈似道幾次求見,王爺皆不允,此時若見范文虎,於理不通,搞不好還會讓宋軍疑心咱們軍中有變呢。”

忽必烈道:“你派人告訴范文虎,就說他的身份太低,沒資格來見我,若是宋國有誠意,就讓他們的丞相賈似道親自前來。”

自賈似道以右相之職監軍以來,就沒打算與蒙古軍開戰,雖然蒙古南下後,宋國連連慘敗,理宗對戰事相當重視,調令各路精兵馳援前線,但賈似道根本沒有軍事上的認識,不僅在出徵後多次私下派人尋求與蒙軍議和,居然爲了得到忽必烈首肯,還向蒙軍謊說朝廷會向蒙古進貢。

范文虎得了迴應後,尷尬而回,不過他心裡已然清楚蒙古有了言和之意,所以仍然十分興奮,便匆匆趕回嶽州向賈似道傳信。

賈似道聽說忽必烈有言和之意,連忙整裝要趕往潭州。

范文虎提醒道:“相爺,此事不宜驚動外人,若是江萬載知道,怕會從中作梗。”

賈似道便吩咐人道:“你們聽着,這幾日我和範將軍到前線巡查,我回來之前,若是江萬載來我營中,就說我去前線犒軍去了,不必說是去了哪裡。”

下人領命道:“是。”

范文虎又道:“相爺,此行需謹慎,有個消息相爺還不知,相爺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賈似道奇道:“什麼消息?”

範天虎喪氣道:“王堅在合州打死了蒙古大汗蒙哥。”

賈似道頓後震愕,氣道:“好個王堅!壞我大事!我費勁心血與蒙古言和,換取大宋安定,他卻打死了蒙哥,這不是擺明要跟蒙古幹到底嗎?如此一來,蒙古豈會善罷甘休?”

范文虎卻勸道:“相爺不必憂慮,屬下猜測忽必烈已經知道蒙哥之死,不會在此事上做文章,不然怎會突然答應言和?他定是趕着回去爭奪汗位,相爺有個心理準備便是。”

賈似道細細一想,正是此理,便道:“這樣更好辦,憑忽必烈的實力,完全有可能取得汗位,他現在進退兩難,咱們就趁便給他敞開大道,若是現在與他言和,許他財物,放他退軍,等日後他坐上了蒙古大汗,必會感我恩德,不會再犯大宋,如此,我們就成大宋的定國功臣了。”

二人越說越得意。

范文虎又道:“江萬載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他極力主戰,不好對付。”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賈似道,道:“這是呂大人剛來的信,他說王堅不僅解了合州之圍,還仗着李繼先和一幫江湖人相助收復了許多失地,這回他在朝中可要大顯威風了。”

賈似道看後,暗暗算計,“告訴呂大人,只要他和我不說,朝廷就不會知道王堅的功勞。江萬載雖爲參軍,但他並無調兵之權,不必太在意。”沉思一會,又道:“李繼先是李庭芝的三弟,本相和他曾有一面之緣,他確實是個人才,可偏偏跟我作對,皇上這次點他去四川,也是出人意料,看來這小子不可小覷!”

范文虎想起在鄂州受他和瀟湘劍客之辱,欲報之以後快,便附和道:“他處處與我們作對,相爺當除了他纔是。”

賈似道搖搖頭,“我好歹也要顧及庭芝的面子。不過王堅在朝中並無依靠,不如先把他扳倒。”

范文虎附笑。

賈似道道:“先去潭州,等與忽必烈談妥了再說。”

“江將軍,不好了,賈似道要去潭州和忽必烈議和!”凌雲霄帶着南宮逸、鄭鴻飛、滿溪春和杜長春急匆匆跑進了江萬載房中,一見江萬載便急切道。

江萬載忙道:“什麼時候的事?”

凌雲霄道:“估計他和范文虎已經出了嶽州城,滿姑娘半個時辰前打探到的,得知賈似道和范文虎私下商量瞞着大軍前去議和,還讓人嚴守消息。若不阻止他們,王堅將軍在四川的大勝豈不毀於一旦?”

滿溪春在幾日前來到嶽州,見了江萬載,將所有事情全部言明,隨後凌雲霄等人也趕來,衆人齊聚嶽州。

江萬載一聽此言,驚愕道“他豈敢如此?”不等細思,便急命人備馬,帶着凌雲霄等人和一隊士兵追出城去。

賈似道等人正在前面趕路,忽見後面有人打馬追來,范文虎回頭一看,驚道:“相爺,是江萬載。”

賈似道回頭瞥了一眼,強作鎮定道:“不用擔心,他來又能如何?”

這時,只聽得後面江萬載喊道:“賈相爺!請留步!”

賈似道裝作未聽到,依舊催人快速前行。

江萬載等人說話間便追上來,亂馬嘶鳴中道:“賈相爺!請留步!屬下有話說。”

賈似道故作驚訝道:“江將軍這是要去哪裡?”但依舊不停下車子。

江萬載揮鞭趕馬上前,攔在車隊正前方,急道:“賈相爺不可再前行,相爺怎可撇下大軍私自去敵營求和?”

賈似道的轅馬一驚,向後犟了下,把賈似道嚇了一跳,范文虎跳下馬扶出賈似道,對江萬載指責道:“江萬載,你大膽,竟敢攔截賈相爺的馬車!”

賈似道支開范文虎,“休得胡言!怎可對江將軍如此無禮?”然後整整衣裝,和氣道:“江將軍何出此言?”

江萬載下馬請罪,“屬下無禮,冒犯了相爺!”

賈似道連忙上前扶起他,“將軍快起,你是我朝老將,德高望重,似道不敢受禮。”

江萬載站起身,言辭誠懇道:“相爺,不可與忽必烈言和呀!我軍剛剛在四川取得大勝,蒙古現在國中無主,各王急欲爭奪汗位,他們內亂將起,且忽必烈已經困滯潭州,若我們把蒙哥之死的消息散佈蒙古軍中,他們必會人心惶惶。此等良機不利用,卻瞞住諸軍私自去敵營議和,相爺怎可如此思慮不周?”

賈似道頗爲不快,但仍然掩住火氣,客氣道:“將軍此言差矣!自端平以來,宋蒙連年征戰,民不聊生,大宋本來就國困民乏,經不起如此折騰,只有雙方罷戰言和,才能讓百姓休養生息。再說了,漢唐雖強,尚與匈奴、突厥等塞外蠻夷和睦共處,這纔有後來盛世,我大宋理應效法他們。”

江萬載道:“蒙古不是匈奴和突厥,其野心和國力遠非二者能比,而大宋又非漢唐,國力又遠遜漢唐,言和乃自取滅亡。”

賈似道嗔道:“大膽!胡言亂語,正因大宋國力疲憊衰弱,才需罷戰言和,養精蓄銳,若逞強好戰,早晚必亡。”

江萬載指着南方,苦苦勸道:“相爺!忽必烈現在在潭州進退兩難,軍心動搖,若是此時攻打他們,必能一舉獲勝。機不可失呀!”

范文虎在一旁早就不耐煩,對賈似道道:“相爺,你就任憑江萬載在這裡狂言?”

江萬載顧忌身份,不能對賈似道太過無禮,便對范文虎責罵道:“都是你等小人貪生怕戰,蠱惑相爺。”

范文虎哪裡肯受江萬載辱罵,惱羞成怒欲拔劍,南宮逸見范文虎拔劍,擋在江萬載前面,對范文虎怒目而視。范文虎在鄂州吃過瀟湘劍客的虧,心裡對他們仍有忌憚,便怯怯地收回劍。

賈似道見狀,一甩手上了車,不再理睬江萬載了,對范文虎道:“上馬!繼續趕路!”

江萬載勒住繮繩,“相爺,不可去,不可去呀!”

賈似道喊道:“江萬載,本相命你速回軍中,若是軍中有變,我拿你試問!”

滿溪春在一旁氣得拳頭緊握,口中罵道:“真是可惡!”

江萬載老淚橫流,“你若去了潭州,對得起皇上和大宋百姓嗎?對得起死去的大宋將士嗎?”

賈似道見江萬載囉嗦沒完,命車伕徑直趕馬,將江萬載帶倒在地,南宮逸等人急忙擁過來扶起江萬載,賈似道的車馬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

江萬載等人回到軍中,十分沮喪和憤慨,雖然有心打仗,但卻無調兵之權。

凌雲霄道:“江將軍,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白白喪失?”

江萬載嘆道:“賈似道是監軍,軍權在他手中,咱們束手無策。”

這時,南宮逸突然道:“若是將軍真想打這一仗,我有一策。”

衆人奇道:“快說!”

南宮逸道:“此間是何地?”

杜長春道:“嶽州呀!這有什麼好問的?”

南宮逸笑道:“對,正是嶽州,好就好在此地是嶽州。”

江萬載奇道:“嶽州怎麼了?”

南宮逸道:“大家想想這裡除了宋軍還有誰的勢力大?除了我們還有誰願意出面打蒙古人?”

鄭鴻飛恍然大悟,“四哥,你莫不是說南會?”

南宮逸點頭笑道:“正是南會。嶽州是南會的總堂,這裡南會弟子衆多,他們視蒙古爲死敵,此時正可以找他們。”

江萬載搖搖頭,“只怕不行,朝廷與南會誓不兩立,他不會聽我們號令的,況且老夫怎能去用朝廷的叛賊?”

凌雲霄勸道:“此言差矣,外族來犯,我們同爲漢人,當拋棄前嫌同仇敵愾。”

江萬載猶豫不決,凌雲霄見江萬載爲難,又道:“這事也好辦,只要將軍默允,不用將軍出面,有我兄弟幾人前去南會即可。”

江萬載猶豫再三,終於答應下來,道:“好吧,那就煩勞凌大俠和衆大俠走一遭。”

凌雲霄等人立即前往南會總堂,雖然他們未與南會之人交往過,但畢竟英雄惜英雄,雙方早已互聞大名,凌雲霄見了楊天問,將詳情一一向他言明;楊天問亦說自繼先走後隨時調兵備戰,於是欣然而應,命義軍總掌白禮和編納總掌王智率三千義軍隨凌雲霄指揮,又說鄂州尚有兩千義軍,隨時可用,衆人準備就緒,只待攻打時機。

且說賈似道到了潭州後,火急火燎地趕着與忽必烈見了面,忽必烈有心退兵,故而並不太爲難賈似道,雙方很快便達成了秘密協議,賈似道向忽必烈許諾宋國願意向蒙古稱臣,每年向蒙古提供歲奉白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賈似道親自在協議上籤了字,得到許諾後,忽必烈帶着議書匆匆收兵撤退,賈似道便興沖沖地趕回嶽州。這次議和瞞了朝廷和諸軍,下令若有人泄露機密,一律處死,因此誰也不敢多說一言。

江萬載聽說賈似道回營,料想必是求和已成,心想不知大宋又要蒙受何等屈辱,等回朝後一定要面奏皇上,治賈似道欺君之罪。但眼下需趁忽必烈退兵之機趕緊備戰,便命凌雲霄等人和王智、白禮商量策略。

凌雲霄道:“有勞王大俠和白大俠率南會兄弟前來相助!江將軍傳話,說賈似道已經回來,忽必烈正在退軍的路上,估計明日蒙古軍就會經過潭州,命我等做好準備。”

白禮興奮道:“好!蒙古軍必無防備,到時候咱們就在潭州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鄭鴻飛熟知兵法,又對荊湖地形瞭如指掌,道:“不!不可在潭州交戰。”

衆人奇道:“爲什麼?”

鄭鴻飛道:“賈似道一心要與蒙古言和,且宋軍主力就在潭州,若是我們出擊,保不準賈似道會出兵制止,要是宋軍和蒙古軍一起攻打我們,我們豈不腹背受敵?”

南宮逸深以爲然,道:“五弟以爲該在哪裡佈陣?”

鄭鴻飛道:“鄂州。”

衆人驚道:“鄂州?”

鄭鴻飛點點頭,“聽我慢慢說來!以我們手中的兵力,不足以與蒙古軍正面交戰,只能偷襲側翼或後軍。鄂州尚在蒙古手中,又是渡江北撤的必經之路,忽必烈必以爲鄂州城不會有任何阻擋,因此會放心過江,防備最弱;若咱們埋伏在南岸,等蒙古軍主力過了江,便可突襲他們的後軍。而這時,留在鄂州的南會兄弟在江北趁機造勢,如此一來,蒙古主力前方有擾,不敢回頭再救後軍,這樣我們方能取得大勝。”

衆人無不稱讚,於是便照此計行事。

忽必烈率領蒙古軍一路無阻,順順當當過了潭州,經嘉魚、江夏等地來到鄂州。經過一番考量,忽必烈決定放棄鄂州,城中守軍跟大軍一起退回北方。蒙古軍乘船火速過江,很快主力便渡到北岸。這時,忽然王智、白禮率領着南會兄弟和凌雲霄等人從江邊蘆葦叢中殺了出來,衝向正在登船毫無防備的後軍,後軍對突如其來的進攻驚慌失措;因後軍多爲保障部隊,戰鬥能力相對應較弱,被南會殺得亂成一片,潰逃四散,有的跳入江中,有的鑽入蘆葦中,有的連滾帶爬上了船急急劃去,狼狽逃走,這一仗讓衆人暢快淋漓。

衆人正在廝殺時,忽見上游江面行來百餘艘鉅艦,旗幟飛舞,向鄂州城洶洶而下。衆人驚訝,皆不知是誰之兵,紛紛向江上望去。很快,艦隊靠近過來,忽然,船上喊聲震天,仔細一瞅,乃是宋軍艦隊。

滿溪春喜道:“宋軍?我認得艦隊,這是呂大人的荊湖水軍。”

衆人無不歡擁。

王智欣慰道:“雖說呂文德險惡陰狠,排擠異己,但在抗蒙一事上卻是十分堅決,這點卻與賈似道不同。”

凌雲霄道:“他若來收復鄂州,咱們就不用擔心了。”說話間,艦隊靠了岸,黑壓壓的士兵不知幾千幾萬從艦船上擁下來,提着兵器衝向城中。

鄂州城中的蒙古守軍見主力都過了江,早已無心留守,此時又遭宋軍進攻,急忙放棄城池。忽必烈急欲回漠北,不想和宋軍糾纏,忙傳令鄂州守軍丟下裝備棄城過江,很快宋軍便佔領了鄂州。

南會衆人見鄂州收復,也就撤退了,但他們卻不肯去見江萬載,誓言不與朝廷往來,凌雲霄等人謝過南會衆人,回去向江萬載覆命。

賈似道回到嶽州後,送走蒙古軍,便開始班師回朝。忽然,江萬載來見,賈似道雖不想相見,但顧及到江萬載資歷甚高,還是勉強請他進來,道:“戰事已平,蒙古盡退,我正要派人通知江將軍,咱們不日即可班師回朝。這一戰我們立了不世之功,皇上定會重重有賞。”

江萬載冷言質問道:“不世之功?呵!老夫哪裡配受此功?這全是相爺一人的功勞!”然後正色道:“屬下特來向相爺回稟一事,蒙古軍在鄂州過江時遭到偷襲,後軍受到重創。”

賈似道驚道:“什麼?沒我的允許你竟敢私自調兵?”

江萬載道:“我何時調了兵?所有兵士全在營中,相爺現在可去一一詳查。”

賈似道奇道:“那是誰出的兵?”

江萬載不能說出南會,只說道:“呂文德的荊湖水軍。”

賈似道聽後默然不語。

江萬載接着道:“此即民心所向,不知相爺何苦逆民心而爲?”

賈似道被如此逼問,心中氣怒,但又不知如何分辨,便忍住火氣道:“將軍請回,大軍就要班師回朝,本相還有很多善後之事要處理。”

江萬載只好告辭。

江萬載走後,賈似道料知江萬載回朝後定會將自己私自議和連同王堅之功報給皇上,於是想要提前下手了斷江萬載,便坐下來暗暗算計,拿出奏本要寫奏摺,寫完後立即命人先行送回朝中。

次日,大軍回朝,凌雲霄等人前來向江萬載辭別,江萬載對衆人一一言謝,又囑咐許多,隨軍向臨安返回。

宋軍走後,凌雲霄向滿溪春和杜長春道:“滿姑娘和杜公子意欲何往?”

滿溪春看了看杜長春,“我回西川,杜公子呢?”

杜長春笑道:“我就不去西川了,還是先去鄂州吧,蒙古兵退去,鄂州收復回來,我在鄂州等李大俠他們,估計他們也快回來了。”

凌雲霄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此別過,我們三人去潭州找二妹和三弟。若是以後二位在荊湖有事,只要言語一聲,我兄弟幾人必會全力相助。”

滿溪春和杜長春道:“好說!”

於是衆人各自分別,踏上去路。

賈似道的奏摺送到朝裡後,理宗打開一看,大喜,向衆臣道:“衆愛卿,前線大捷!”

程元鳳問道:“皇上,是哪路大捷?”

理宗道:“鄂州大捷,賈似道奏報說他領兵到了荊湖後,先敗了忽必烈,解了潭州之圍,打得蒙古軍連連敗退,向江北潰逃;呂文德從重慶回援,率將士在鄂州設伏,痛斬敵軍,收復鄂州,殺得忽必烈逃回漠北。摺子中還說呂文德在四川也戰功累累,已經退了敵軍,收復四十餘城。兩淮敵軍孤軍難當,也退回去了。”

衆臣俯首拜賀。

其中一位新進臣子留夢言道:“皇上用人得當,賈相指揮有方,纔有如此大勝。依臣看,大軍不日即能回朝,皇上要風風光光迎接賈相纔是。”

理宗喜道:“留夢炎說的是,朕要讓賈愛卿風光回朝,讓大宋萬民都知道是賈似道爲大宋立下定國之功。衆愛卿聽旨!大軍還朝時,朕出城親自迎接賈相,文物百官全部隨駕!”

衆人有的拍手稱快,有的不以爲然,有的搖頭嘆息。

理宗又道:“賈愛卿在摺子中說鄂州新復,需要得力之人留下整頓,江萬載請求留任鄂州,不知諸位以爲如何?”

程元鳳道:“江將軍以年老之軀奉命出征,本已萬死不辭,如今大軍新勝,將士們都回朝受封,卻讓他留守外地,怕是不妥。”

留夢炎道:“程大人此言差矣,鄂州是重鎮,需是像江將軍這樣的人才能出鎮此地;既然江將軍有心報國,自願留守,皇上又何苦違了他的意思?他雖留任前線,封賞自不會少。”

理宗道:“那就這麼辦吧!傳旨,命江萬載不必回朝,直接去鄂州赴任,待朝廷依功論賞後,他所得封賞全部賜予鄂州任上。”

大軍眼看快到臨安,忽然朝廷傳旨,賈似道和江萬載等人下馬聽旨,只聽聖旨言道:“朕聞賈愛卿前線退敵有功,不勝歡喜,朝廷急盼大軍回朝,厚賞以待諸軍。鄂州新歸,需重將鎮守,江萬載功高,特命留守鄂州,不必回朝,賞賜照舊。”

賈似道聽後,爲計謀得逞暗自得意,江萬載如同受了晴天霹靂,久跪不起。

賈似道假意安慰道:“江將軍,皇上命你留守鄂州,是對你器重呀,鄂州位置十分緊要,只有將軍才能守得住。”

范文虎在後面偷笑。

江萬載忽然站起身,嘆道:“老夫老矣!焉能再領重鎮貽誤國事?勞煩賈相回稟皇上,就說江萬載老病纏身,久思故里,懇請告老還鄉,請皇上另擇他人吧。”

賈似道忙假意勸阻道:“將軍大才,萬萬不可呀!”

江萬載苦笑道:“有勞賈相了。”說完便頹喪離去。

賈似道追問道:“將軍要去哪裡?”

江萬載牽着馬顫顫巍巍走着,頭也不回,只輕輕道了句:“信州老家。”然後嘆道:“哎!大宋無救矣!”

賈似道全當無此事,只道:“繼續趕路!”

不言賈似道回京後理宗和文武百官如何聲勢浩大出城迎接,只說賈似道回來後,因嫉恨王堅功勞和才能,便暗中聯合呂文德排擠王堅,將王堅的戰功大半分給了呂文德和劉整。

這日朝會上,理宗召諸臣論功行賞,道:“前線大敵平定,蒙古退回漠北,百姓安居樂業,此皆賈相和前線諸將士之功;今日讓諸位愛卿進宮,希望大家公允進言,爲諸將論功。”

衆臣皆言:“賈相居功最偉!”

理宗喜道:“賈相親臨前線指揮,不畏強敵,一舉打敗忽必烈,使蒙古撤退,自然該是功勞第一。”

賈似道謙道:“臣有此功勞,全仗皇上福德護佑,豈敢獨吞天功?皇上,呂文德率軍入川,運調周邊,數次大敗蒙古軍,收回全川四十餘城,又回軍援鄂,功勞絲毫不亞於臣。”

理宗道:“呂文德是大宋的擎天一柱,其才能無人可比,四川之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理應重賞呂文德。”

這時,楊亮節出來道:“皇上,賈相所言有失其實,據臣所知,蒙哥圍攻合州數月,王堅堅守城池,致使蒙哥不能前進;呂大人支援合州時被史天澤擊退於黑石峽,困守重慶不能出;其後,李繼先率人冒死進入合州,和王堅並肩作戰,先打死蒙古東川行軍總帥汪德臣,又以飛石擊傷蒙哥,不久蒙哥染病而斃,所以蒙古西線軍隊纔會全面撤退,因此,若論功勞,四川之功當王堅第一。”

理宗彷彿對此一無所知,奇道:“楊愛卿所言不虛?當真是王堅打死了蒙哥?”

楊亮節道:“臣豈敢有半句虛言!”

理宗不悅道:“賈相,爲何要隱瞞王堅之功呀?”

賈似道定了定心思,回道:“臣不敢欺瞞皇上,王堅確有大功。但楊大人之言實屬片面之詞,皇上試想,合州區區小城,守軍不過數千人,焉能阻住蒙古數萬大軍?若非呂大人在外線拼殺困住了蒙哥,王堅怎會坐享其成?所以王堅雖然有功,也是借呂大人所賜。”

理宗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賈似道又道:“王堅能夠守城池數月,把握時機打死蒙哥,亦可見他也是大智大勇之才。臣懇請皇上對王堅予以重任,荊湖北路連番遭受蒙古進攻,城池破敗,急需整頓,請皇上調王堅回荊湖,以安荊湖。”

楊亮節一聽此言,便知這是賈似道排擠王堅之計,王堅久鎮四川,深得民心,在四川建功頗多,這必是呂文德聯合賈似道行的陰謀。荊湖北路和京西南路是呂文德和賈似道的老巢,二人親信遍佈兩路,王堅若去了荊湖,哪有伸展手腳的地方?於是連忙制止道:“皇上,四川疲憊,且尚有十數州未收復,戰事不可懈怠,王堅熟知川務,怎能在此時調離四川?”

留夢言爲了討好賈似道,便附和道:“四川重要,荊湖就不重要了?四川有呂大人鎮守,萬無一失;荊湖扼守大宋腰腹,讓王堅鎮守本是重用,楊大人阻攔是何居心?”

楊亮節氣得面色透紅,理宗道:“好啦!不要再爭了,就這麼辦。傳旨!即日起,朕以師臣稱賈卿,文武官員稱賈卿周公,呂文德援蜀之賞未足酬功,援鄂之勳尤爲顯著,賜錢百萬、良田萬頃,加封衛國公。加封王堅寧遠軍節度使,遷荊湖安撫使,其餘各將士按例行賞。”

這時,程元鳳回道:“皇上,沙場殞命的將士也應封賞。”

衆人紛紛看向他。程元鳳語氣深沉道:“皇上,西路蒙古軍進犯四川時,各州守將拼死抵抗,雖然最後城池陷落,但他們卻以死捍衛大宋疆土,現在勝利,這裡面也有這些死去將士的功勞,我們不該忘了他們,朝廷若不追封他們,何以撫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理宗嘆息道:“程愛卿說得對,理當追封。速將各位犧牲的將領報予朕聽。”

程元鳳取出奏本,“大宋開慶元年,蒙古來犯,各州誓死抵抗,英勇不屈,都統張實、都統楊立、都統王佐父子、都統徐昕、都統段元鑑、都統韓勇、都統詹侯、副都統施澤善、知府楊禮、推官趙廣、步卒周榮爲國捐軀。所斬敵軍將領有:東川總帥汪德臣、前鋒將拔都兒、襄陽軍馬萬戶李楨、宿衛伯言、萬戶耶律阿海、親王博裡察二子。”

理宗聽後,唏噓不已,道:“今大敵已退,國土收復,當論功行賞,凡爲國捐軀者准予褒獎,都統追封忠武郎,其餘追封忠義郎,傳之天下,以示後人。”

這日,滿溪春從嶽州趕回來,將荊湖戰事說與衆人聽,大家無不對賈似道求和之舉痛心疾首;好在敵軍盡退,戰局穩定下來,繼先料知蒙古此後必有一番爭奪汗位的內戰,四川暫時不會再有戰事,又擔心楊明昌惦念海心,欲辭別王堅回臨安。王堅意欲多留繼先幾日,奈何繼先去心已定,不好強留,便將繼先送出城。

出了城池十餘里路,王堅和劍南六洞仙及龍震元等人還要再送,繼先勸住衆人,“諸位請留步,大家就送到這裡吧。”

王堅滿目情深道:“繼先,大哥什麼都不說了,一路珍重,到了臨安要經常給我來信。”

繼先道:“一定,各州新復,百廢待興,大哥重任在身,趕緊回去吧。”然後又向衆人道:“諸位,懇請諸位日後多多幫助王堅大哥,繼先在這裡謝過各位兄弟了!”

徐朝忠道:“繼先兄弟就是不說,我等也會全力相助,這裡每一座城池都是餘大人和衆兄弟的心血築成的,就算是我們報答餘大人的知遇之恩。”

丁依卿面色深沉,囑咐繼先:“張實將軍當年被餘晦排擠,堅守苦竹城數年,此次蒙古來犯,苦竹陷落,張實將軍戰死,可憐屍首無存,你到臨安後,找機會向皇上回稟,若能爲他立廟祭祀,也算對得起他的一腔熱血了。”

繼先回望釣魚城,腦海中又想起餘玠來,想起當年在這裡和他一起馳騁縱橫的日子,一時悲感涌上心頭,哽咽住了,掩飾住淚水點點頭。

衆人望着繼先、海心和越州二賢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山路盡頭纔回城。繼先四人到達重慶後,換乘船隻走了水路,繼先站在船頭目送重慶,不忍回目。

海心湊上前,側靠着繼先,一言不發,似乎不願打破繼先的情緒,許久才輕輕道:“繼先哥,看得出你對重慶感情很深。”

繼先撫了下海心頭髮,微微道:“這是我和餘大哥征戰過的地方,餘大哥把畢生心血留在了這裡,見到重慶就彷彿見到了餘大哥。多麼希望他還能在江邊向我大喊:繼先!你小子終於來了,想死大哥了。哎!可惜不能了。”

海心勸慰道:“餘大哥若是知道還有個這麼惦念他的兄弟,也算瞑目了。繼先哥,別多想了。”

船越行越遠,重慶城漸漸只剩下一幅模糊的輪廓,繼先向着輪廓深情吟道:“柳鶯啼過落千紅,總是陽關唱離情。巴山渝水從此遙,不知何日再相逢。”

越州二賢在後面靜靜看着,江風吹亂了他們的頭髮。

繼先走後未出兩日,朝廷的聖旨來到重慶,鎮守川中大將和要員全部前來領旨。聖旨封賞了退敵有功之人,衆人拜謝;忽又言要調王堅出川,諸將官皆驚愕不已,王堅更是憤慨。

回到合州後,張珏對王堅道:“朝廷爲何此時調將軍出川?必有人從中作祟。”

王堅憤憤不平,“削我的功勞我倒不惱怒,可恨把我調到荊湖,我到荊湖能做得了什麼事?那裡處處都是呂文德和賈似道的人。”

丁依卿道:“這就可想而知了,必是賈、呂二人忌憚將軍才能和功勞,才故意排擠你,把你按插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名爲升遷,實則限制你,真是老謀深算。”

王堅氣得狠狠砸了下桌子,“老子不去,他能奈我何?”

徐朝忠勸道:“王將軍不可意氣用事,這是聖旨。”

丁依卿也道:“只能忍下這口氣,別無他策。好歹把張珏將軍留下來了。”

龍震元道:“能留下張將軍,算朝廷還沒有腐朽透頂,王將軍,你放心,有我龍震元在,定會幫助張將軍守好此地。”

王堅欣慰地點下頭,“也罷!我去荊湖,我算是看透了朝廷,好好的江山硬是毀在一幫腐儒和小人手中。”說完看了眼張珏。

張珏知道王堅不放心川務,便道:“王將軍放心,有張珏一日,定保重慶無恙!”

王堅這才點點頭。

次日一早,王堅便收拾行李離開合州去江陵赴任。滿溪春因當日在玉印山受吳處邊囑託,打算回大酉山,也啓程離了合州,其餘衆人各有所事,不一一所述,釣魚城又是空空落落了,獨有張珏一人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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