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冉冉升起,長孫華錦思索了片刻,便將水清漪抱回了別院。
憶起她那痛苦而略帶嘲弄決絕的語氣,心底的悸動依然還留有餘波。靜靜的凝視着她的睡顏,並不安穩,緊蹙眉宇間的痛苦之色毫無遮掩的畢露。
指尖落在她的眉間,輕輕的舒展。下一刻,便又蹙緊。視線落在她眼睫上細碎的水珠,手指微勾,她的眼睫細細一顫,水珠暈染在他的指腹。似乎有根脈絡牽引着他的心臟,不禁顫動。
緩緩的起身,結合着這幾日她的熟稔、畫像、醉夢碎語,心裡隱隱的認定了他與她相識過,甚至他負了她。
這樣的認知,忽然間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長孫華錦垂下眼眸,替她掖好絲被,叮囑侍書道:“照看好她。”
侍書猛然回神,慌亂的點頭:“是。”心下卻暗自打量着水清漪,能讓世子這般花費心思,實屬難得。興許將來是她們的世子妃,這樣想着便也不敢怠慢了。端來溫水爲水清漪擦拭,散去身上的酒味。
太陽西下,侍書見水清漪還沒有醒來,看了眼桌上世子送來的醒酒湯,已經涼透了。算算時辰,她也該是要醒了,便端着去廚房換一碗。
侍書前腳方纔出去,水清漪掙扎着從噩夢中醒來。霍然坐起身,後背一片冰涼,沁出了一身的冷汗。眨了眨眼,那漫天瀰漫的血色,鮮血染成的紅流漸漸的自眼底消退。
摸着脖子,完好無缺。
跳得如擂鼓的心跳,漸漸的平緩了下來。宿醉的後果也顯露出來,揉着脹痛的額頭,掀開被子下牀。
內室擺放着黑漆彭牙四方桌,黑漆玫瑰椅,一面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隔開了外屋。格局佈置即熟悉,又陌生。
水清漪目光一沉,恍然記起雲景山的事,面色微微一變。對於她出現在靜安王府別院裡,也沒有太大的訝異。屋內還殘留着淡淡的藥味,並不濃郁難聞,甚至還透着絲絲縷縷的幽冷清香。
想來他方纔是在這裡停留過,在她醒來之時離開。這樣也好,否則少不得有多尷尬。
念頭一落,就看到一抹白影逆光而來,淡然清雅,卻又少了一分冷意疏離,多了幾分溫和。“醒了。”長孫華錦悠然閒淡的淺笑,猶如冰雪消融,萬物回春。
水清漪一愣,沒有想到他會過來,並且態度來了一個逆轉。
見她不語,長孫華錦將手中的藥遞給她。
半晌,水清漪才接過藥。一口飲盡,苦澀得皺眉。看到面前出現的一盤蜜餞,微抿着嘴角,搖了。“繡萍呢?”
長孫華錦擱下蜜餞,淡淡的說道:“她在給你做晚膳。”
水清漪皺眉,這是要留下用膳?
“我先回去,待會你讓繡萍早些過去。”水清漪不知道她喝醉了有沒有胡言亂語,但是昏睡之前那些話,讓她有些窘然。
“嗯。”面對她的抗拒疏離,長孫華錦沉靜如水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水清漪看了他一眼,血色餘暉灑在他的身上,暈染着一片溫軟的亮色,化去了他身上的寒涼,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下意識的捏緊了手心,不得不多想她可能對他說過什麼。吃他一罈子梨花釀,不足以令他如此明顯的變化。
似乎看出她所想,長孫華錦嗓音溫和低緩:“日後莫要沾酒,睡相不好,很難伺候。”
水清漪面色,僵硬的點了點頭。打算出去,繡萍卻在此時提着食盒進來。見到她後,高興的說道:“,您醒來了?”將食盒打開,把一盤盤精緻菜餚端出來,絮絮叨叨的說道:“,您莫要怪罪奴婢,奴婢不是常大哥的對手,被她給押走來不及通知您!沒有想到居然喝醉了,世子將您抱回來。您倒好,抓着世子的衣襟碎言碎語,一會又摸世子的臉,捏捏下巴。想要揭粳可嚇死奴婢了!”
水清漪霎時面紅耳赤,斜睨着長孫華錦,見他側過頭去,可眼底卻笑意流動。不禁瞪繡萍幾眼,這丫頭缺心眼,並沒有瞧見靠窗的長孫華錦,依舊不停的數落她的糗事。
長孫華錦但笑不語,摸他的臉龐,是她揮手間面具刮痛她的手,要扯具扔了。可那時人還迷糊,並沒有找到,便成了繡萍瞧見的一幕。
淡淡的掃了眼她尷尬的神色,開口道:“你一日不曾進食,先吃一些清淡的。”
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嚇了繡萍一大跳,險些將手中盛的燙灑了出去。
想到自己說的話,恨不得咬斷了舌頭,連忙招呼着水清漪用膳。爲了讓世子大人不計小人過,極有眼色的盛了兩碗飯:“世子也一道吃。”話落,見二人望向她,乾巴巴的解釋道:“喜歡有人陪她用膳。”說罷,灰溜溜的跑了,生怕被水清漪問罪!
水清漪端着碗,看着對面優雅用膳的長孫華錦,食不下咽。匆匆吃了兩口,就尋了藉口告辭。
原以爲她不出府,就不會和他有交集。可是從那晚回來後,每日不論早膳、中膳、晚膳,他都無一缺席的出現在她面前。每次用完膳,靜坐片刻,他才離開。
水清漪端坐在太師椅上,冷着臉道:“繡萍,你是我身旁的老人,不顧我的清譽,將男眷放進後院,不覺不妥?”
繡萍見水清漪動了氣,連忙跪在地上,咬着脣道:“,奴婢知錯。不該擅作主張,請您責罰!”
水清漪心裡一陣煩悶,揮了揮手:“自己去領十板子。”
“是。”繡萍不敢忤逆,起身出去領罰。可眼底卻有着點點委屈,她原先是想要世子與培養感情,沒有想到不喜歡。
水清漪面對長孫華錦的改變,心裡隱隱的不安,吩咐一旁的繡橘道:“收拾包袱,今夜離開。”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不知會有什麼變故。
繡橘一怔:“回府?”
水清漪面色沉靜,目光深深的盯着繡橘道:“離開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