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漪手中的玉佩翠綠如蔥,雪光下彷彿一波碧水在流動。正中間雕刻着鏤空的圖形,圖形中間一個‘子’字。
虞氏目光一沉,當真是陳子衝劫持了她?
方纔她還以爲是水清漪信口胡謅!
從水清漪手中拿回玉環,仔細查看了一番,的確是陳子衝從小便佩戴在身上的玉環。
“郡主請您放心,我陳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虞氏心裡驟然明白了過來,恐怕水清漪早已看透了陳家的局勢,這纔來尋她,對水清漪來說便事半功倍!因爲,她會揪着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將陳家大房趕出府,永沒有翻身的餘地!
互利互惠,何樂而不爲?
衆人看出了玄機,莫不是陳家想佔攝政王府的機會不成,這才反咬一口,散播謠言,想要用謠言詆譭了攝政王?
虞氏攙扶着水清漪起身,水清漪膝蓋凍得發僵,站着彷彿踩在棉花上,腳一崴朝一旁倒去。
落霞與含煙手腳麻利的將水清漪扶住,可她們兩個婢女在水清漪跪下的時候一同跪下去,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主僕三人一同朝地上栽去。
虞氏與她的丫鬟吟霜將水清漪拉起來,看着她的膝蓋被雪水洇溼,憐惜的說道:“你這孩子當真是倔強,有何事好好說。你身子骨本就弱,跪在雪地裡半晌,又該要染風寒了!”
水清漪感激的看着虞氏,等着腳慢慢的恢復知覺。她今日激進了,雖然效果比預料的好,可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幸而,虞氏領悟到她的目地,願意與她配合。
到底是冒險了!
水清漪搖了搖頭:“不妨事。”揉了揉膝蓋,吩咐含煙與落霞去馬車拿塊姜下來,擔憂的詢問道:“陳公子,他傷得可嚴重?若不是被逼無奈,我不會將這些說出來。可父王……”水清漪咬緊了脣瓣,幽幽的說道:“到底是我無用了,早知今日,前幾日出的那起子事,父王不該念着陳大老爺的恩情,遵從諾言結兩姓之好,未聽從皇后娘娘的話解除婚約。耽擱到今日,事情反倒是一團糟,兩府之間的關係恐怕要生疏了。”
這件事虞氏是曉得的,當初她心裡還好奇,攝政王爲何就不願解除了婚約?他視女兒如珍寶,不!珍寶恐怕也比不得水清漪重要。陳子衝許諾別的女子口頭婚約,又當衆棄水清漪不顧。攝政王眼底除了王妃,便只有兒女。又怎得會顧念那個婚約?至於原因,他們這些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驀地,人羣裡有一個人說道:“我有個親戚在寧遠侯府當值,若福安郡主說的前幾日,是攝政王、陳公子與寧遠侯一同進宮的事情,難道陳公子許諾的女子是寧遠侯的大小姐?”
“這樣說我便想起來了,安小姐當初在巧手節的時候,可是想要將郡主推到冰河裂縫裡,後來多虧了魅王的摯友救了。”
你一言我一語,成功的將輿論轉向了安樂菁。
甚至有個人直言不諱道:“安小姐在顧府跪在郡主的面前,請求郡主成全她嫁給陳公子。因此,才轟動了皇后娘娘。”
“安小姐知書達禮,卻不知是蛇蠍心腸的人……”
衆人唏噓不已。
虞氏聽到這裡,將水清漪請進府。厚重的大門關上,將百姓的議論聲隔絕在身後。
陳賢一直在前廳,外頭的事情他也聽得一清二楚。關於水清漪那一番言論,雖然有損陳家的聲譽,可到底得益的是他!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如今這個位置不過是替陳子衝暫代而已,待他成婚之後,他便要讓出這個家主之位。沒有原因,只因他是庶出!
他在繼承家主之位的時候,便寄名在嫡出一脈。可終究是不得宗族認可,若是陳子衝鬧出了醜聞,陳家這裡一脈,便只有他二房能夠獨開一面。
看着虞氏與水清漪並肩走來,吩咐婢女去捧一碗薑湯。
水清漪對陳賢頷首,算是問侯了。
陳賢讓人將火爐子搬到水清漪的身旁,虞氏拿着手爐塞在水清漪的手中:“那邊得到消息正在往這裡來,你仔細一些,大嫂她性子直爽。”
水清漪聽出了弦外之音,陳大夫人性格潑辣。
“多謝夫人提點。”水清漪感激一笑,捧着手爐,回想着方纔在外面雖然是撕掉陳大夫人醜陋的嘴臉,但是陳賢身爲陳家的家主,再不待見大房,終究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更何況他們表面和睦,不曾鬧翻。“方纔我也是一時氣急,陳老爺與夫人寬宏大量,不與我這晚輩計較。”
陳賢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早已練就了一家之主的威嚴氣勢。端坐在太師椅上,捧着茶抿了一口。沉聲道:“方纔外面的動靜,我都聽到了。郡主饒是再有委屈,可以關上門與我們好好說,對與錯,大家一起分辨。若陳家有錯,定當賠罪。若外面謠言屬實,我們陳家自會要替衝兒討個公道。”
水清漪點了點頭,陳老爺場面話還是要說。眼角餘光瞥到匆匆走來的陳大夫人,水清漪斟酌道:“對錯都已經無法說清楚,都有責任。但是有一些我原是不計較,便有人當我好拿捏。既然如此,我便也要端出我的態度來。”水清漪半掀了眼皮,瞥了陳賢一眼道:“這一回當真是欺人太甚!坊間的留言,可大可小。往大了說,事關朝政。我父王身份敏感,一旦鬧大,一個不好便會滿城風雨。小了說,無非就是敗壞了我的名聲。我先前爲了顧念大家的臉面,忍氣吞聲,可有些人認不清楚身份。既然這樣,我也無須客氣!”
水清漪第一條並未說誇張,許多人想要攝政王府垮臺,藉機生事。攝政王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會有一番明爭暗鬥,總有一方勢力傾覆。
陳賢對陳大夫人的性格極爲的清楚,這件事斷然有人煽風點火,絕非陳夫人一手導出的好戲。
“大嫂她是直白的人,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恐怕有人渾水摸魚。”陳賢客觀的給出意見,當然第一句話是場面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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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漪不是糊塗之人,自然聽得出他話裡的潛臺詞。垂目,眼角餘光落在了門後駐足不前的陳大夫人身上,眼底有着笑意。她若沒有猜錯,那麼這一次定會有安樂菁的手筆。她削尖了腦袋想要嫁進陳家,她便成全了安樂菁。
“陳大夫人……我也想相信她。可是我來之前收到了菁兒給我的信,她說陳大夫人對我懷恨在心,因爲我提出退婚,駁了她的臉面。正是因爲如此,我這纔會有門口的那一出……到底是我莽撞了,不曾冷靜下來分析一二,否則便會知曉陳大夫人的稟性,斷不會做出這般腌臢之事。”水清漪語氣裡滿是懊惱。
“大嫂她心胸開闊,誤會解除後,你好好給她道歉,她不會與你計較。”虞氏含笑的說道。
幾人一唱一和,心思各異。
陳大夫人聽到裡面的話,原本被安樂菁點燃的火焰熄滅了下去!
“你們也不用怪罪菁兒,她也是一心思慕着陳公子。爲此瑞敏公主也與我一般,深受其害。她唆使着陳大夫人與我退親,然後向皇后娘娘請求指婚,將瑞敏公主下嫁給陳公子。可陳夫人因此信了她的話,皇后娘娘已經有了人選,陳家不在她給瑞敏公主選的範圍內。而且陳公子也不會允了,若是娶了公主,那麼他的仕途便從此斷了。這個時候,菁兒她就會出現在陳公子的面前,拿着當初許諾她的口頭婚約說事。陳公子爲了避免公主的親事,自然就會將她娶進府。而陳大夫人一直被矇在鼓裡,菁兒她一張嘴兒極甜,說幾句好話,訴訴委屈,禍水東引,陳大夫人肯定會怨怪皇后娘娘。”水清漪將這一番話重新說了出來,陳家人知曉了,以後總歸用得上。
“爲何要怪罪皇后?”虞氏疑惑了。
門外的陳大夫人也極想知道,按捺住心底的怒火,等着水清漪解惑。
水清漪端着薑湯喝了幾口,胃裡暖和了過來,這纔不緊不慢的說道:“菁兒嫁進陳家,陳大夫人自然會懷疑是她別有用心所致。到時候她若說是皇后娘娘指婚,皇命難爲。陳大夫人便也只得將滿腹的怨氣撒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可皇后娘娘她是天家人,又能怎麼辦?日後只會將怨氣撒在我的身上……”說到這裡,水清漪滿面的落寞。“我來這裡,身邊沒有交心的朋友。我與她妹妹極爲的投緣,也將她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卻沒有料到她對我只有算計!”擡頭看向虞氏,嘆道:“她做到這個份上,我又怎能不成全了她?當初她在陳公子面前逼着我放手,陳公子選擇了她。”
啪嗒——
陳大夫人手中的手爐砸落在地上,水清漪每說一句,她便依照自己的性格套在自己的身上,後果果真應了水清漪預測的。而且,水清漪描述安樂菁說話的形式,也與往日裡安樂菁對她說的話對上了套路。
陳大夫人咬緊了牙根,這個賤人,竟敢算計她!將她當成蠢婦在耍弄!
砰——
陳大夫人怒氣衝衝的推開門,陰狠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你方纔說的可有半句假話?你用你腹中的孩兒發毒誓!”
水清漪臉一冷:“信不信由你,我爲何要拿我的孩子賭咒?受益受害可都不是我!”
“大嫂,你可別過了。”虞氏也覺得陳大夫人這句話沒有分寸,心中對水清漪有孕一事,極爲的震驚。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極爲的不贊同,簡直是胡鬧,懷有身孕在雪地裡跪那麼久!
若是有個意外,陳家怕又要擔上責任了。
水清漪神色祥和,溫柔的撫摸着腹部,淺淺的微笑道:“陳大夫人,你若不信,明日便去下聘。並且透露出,你同時看好了沈家的女兒。她必定會同意!”
“父母之命,豈能容得了她做主。”陳大夫人也意識到她方纔說錯話,冷哼一聲,端坐在水清漪對面。指使着婢子給她斟茶倒水,而後又對虞氏道:“弟妹,我照看衝兒半日了,都不曾進膳,你這裡可有吃食?”
虞氏緊了緊手指,吩咐人去廚房給陳大夫人弄點吃的過來。
陳大夫人滿意了,便不再挑刺。
水清漪淡淡的說道:“你獨獨將消息透露給安樂菁,你中意沈家的女兒,邀她到府上做客。你且等着看,她必定會有動作。”
陳大夫人看向陳賢,徵詢他的主意。
陳賢看了虞氏一眼,虞氏幾不可見的點頭,她與水清漪一樣迫切的希望大夫人將安樂菁娶進府。沒有背景,經過方纔安樂菁的聲譽恐怕已經臭了,對陳子衝沒有任何的助力。
“可以一試。”
陳大夫人躍躍欲試,她也焦急的想知道,安樂菁是否如水清漪所說,騙了她好些年!
此事定了下來,陳大夫人冷靜一會,便想到水清漪方纔大鬧陳家的事情。緩和的臉色驟然變的很難看:“你在外邊說的那些,我並不知情。安樂菁她說是攝政王因爲討要賠償,打了他的臉,這纔拿我的衝兒出氣。當時我也氣糊塗了,便放出你被擄走的消息,可不知最後怎麼演變成那樣!”心裡也有些懷疑是安樂菁在背後搞得鬼,她還摘得一乾二淨,黑鍋全由自個背了!
水清漪思索道:“都是誤會,那便好。今日之事,我自會還各自一個公道。”水清漪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地,便起身告辭離開。
大廳裡,驟然只剩下陳家三人。
良久,虞氏挑眉淡淡的說道:“再過三日便是冬至節盛宴,你在這之前,給福安郡主一個交代。否則,宮宴裡恐怕不會太平。”
經過今日這一出,虞氏明白福安郡主不是繡花枕頭。今日看似不按章法,卻算計到每個人的心裡。將這一切,成功的引向了始作俑者。
陳大夫人不滿的說道:“方纔郡主不是說了給我們交代?”
虞氏絞着帕子的手驟然一緊,將她修剪好的指甲給絞斷,尖銳的痛楚傳來,使她蹙緊了眉頭。水清漪說的是給‘各自’一個交代,卻沒有說好壞。若是叫罪責全都推脫到他們陳府,該如何是好?
首當其衝,便是要安撫好水清漪。
陳賢愁眉不展,似乎沒有預料到水清漪鄉野長大的女子,會有如此心計。
“大嫂,你按照舞兒的話做。”陳賢口中的舞兒是虞氏的閨名。
陳大夫人冷笑了一聲,正好這個時候膳食端了進來,起身扭着腰朝門外走:“金花,把東西帶上。”
陳大夫人心裡也留了底,她並沒有全信了水清漪的話。所以並未按照她所說的做,將沈家小姐請進陳府做客。怕水清漪會在這上面做手腳,讓她誤會了安樂菁。她想了一夜,最後選擇了水清漪說的第一條。她去寧遠侯府提親,她聽安樂菁曾說過,寧遠侯極爲的疼寵她,夫婿都是要過目的。
一大清早,陳大夫人便請了媒婆,上門去提親。
安樂菁抱着手爐坐在炕上,聽着翠珠將昨日陳府發生的事兒一一贅述。神色格外的平靜,她得知福安郡主去了陳府,便從後門走了。一回府,便被父親勒令去寺院將祖母給接回來。天色已晚,今晨才趕路回府,聽到外邊的傳言,她當即氣得渾身發抖。最後聽得多了,她也便麻木沒有感覺。
“陳家那邊如何想?”安樂菁極爲愛惜名聲,猶如鳳凰惜羽。水清漪毀壞了她的名聲,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奴婢一早差人去打聽,不消片刻,應當會有消息傳來!”翠珠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樂菁,生怕她會發怒。可等了半天,安樂菁依舊優雅高貴的倚靠在榻上。姿態慵懶閒適,彷彿並不在意。
安樂菁淡淡的哂笑:“你怕我?”祖母回了府,她如何會輕易的動怒?她身邊安插了祖母的心腹,一舉一動都是會彙報。若是壞了在祖母心中的印象,便得不償失了。
“奴婢不敢!”翠珠一個激靈,撲通跪在地上。
安樂菁失笑,不是不怕,而是不敢。
“起來罷!盯着陳府與攝政王府。”安樂菁目光陡然凌厲,目光如刀似劍,散發出凜冽寒芒。
翠珠起身打算出去,正在此時,翠荷滿臉歡喜的跑了進來。對着安樂菁說道“小姐!天大的喜事兒!陳夫人上門來提親,您快收拾收拾!”
“哪個陳夫人?”安樂菁臉一沉,不悅的看向冒失的翠荷,陳家可是有兩位夫人!
陳大夫人對她的出身看不上眼,嫌棄低了一些,勢力微薄,自然不會考慮她作爲兒媳的人選!
陳二夫人可說不準,並且虞氏不是眼皮子淺薄之人。
若是陳二夫人,這算哪門子的喜事兒?
“陳家大夫人呀!”翠荷臉上的笑容一僵,看着安樂菁的目光畏怯,不知哪裡惹惱了小姐。
翠珠並未聲張,看了翠荷一眼,飛快的垂下了眼角。安樂菁喜怒無常,性子琢磨不定。
安樂菁眼底掠過一抹亮光,陳家大夫人麼?旋即,安樂菁心裡頭有些不安:“你確定是陳家大夫人?”她瞭解陳家大夫人,比陳家大夫人自己還要了解,她不會平白無故的上門求親。
心裡的喜悅瞬間褪去,安樂菁半眯了眼眸,若有所思。水清漪昨日裡去了陳家大鬧,陳大夫人沒有任何的動靜,莫不是水清漪故技重施?將陳大夫人收服了?
想到此,安樂菁臉色緊繃,坐在銅鏡前拿着脂粉撲在臉上,待臉色極爲的蒼白,病懨懨之後,便換上一件素色的衣裳,臥在榻上道:“翠荷,你會回了老爺,我不嫁陳家!”
翠荷一怔,小姐有多喜愛陳公子,她都是一清二楚。小姐怎得突然不嫁陳公子了呢?
翠珠撞了翠荷的手肘,示意她快些去。小姐有她自己的打算,做奴婢的只能唯命是從。若不然,受皮肉之苦!
安樂菁望着翠荷離去的背影,掩在錦被裡的紅脣微微上揚。經過顧府的事情,她的父親早已想要將她嫁進陳家,維繫寧遠侯府的名聲。怎奈攝政王不願退親,如今陳家上門提親,她的父親自然不會願意錯過這一門親事。
陳大夫人若是以婚事來試探她,只要她拒絕了,她父親同意,也與她無多大的關聯。畢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可違!
果然,陳大夫人聽媒婆說安樂菁拒絕婚事,便相信安樂菁是個好的。可令她愁眉不展是因爲寧遠侯答應了婚事,並且交換了庚貼!
陳大夫人不由得懊惱,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茬呢?
“金花,你說該怎麼辦?”陳大夫人沒有主意,問着身旁的金花。
金花斜睨了陳大夫人一眼,畢恭畢敬的回答道:“夫人,寧遠侯府如今也漸漸得到皇后娘娘那一脈的賞識,日後說不定二皇子得勢,便平步青雲了!若是退了親事,平白的敗壞了安小姐的聲譽,恐怕寧遠侯不會如攝政王府那般好說話!”話中暗示陳大夫人其實寧遠侯府也不錯。
陳大夫人如何不知?正是知道這一點,纔會六神無主。
不由的暗怪水清漪,當時怎得不給個進退之策?
全然忘記是她自己否決,水清漪這纔沒有告訴她兩全之策。
金花獻媚道:“夫人,這個計策是郡主提議,您可以去詢問郡主,她定能讓您進退得宜,且不會被寧遠侯怪罪!”
陳大夫人冷哼了一聲:“她怪會做妖,怎得會給我出主意,不害了我便算是她的仁慈!”心裡記恨着水清漪,幸而她留了心眼,否則便是被水清漪給算計了去!
安樂菁與她相交好些年,若是中意她的兒子,她豈會看不出來!
金花抿緊了脣瓣,她覺得安樂菁並不見得會是個好的。她們做奴婢的主子閒聊時,也會在一旁要耳朵,翠珠便說起了她伺候安樂菁的不如意,但是編排主子是非的事兒,她是絕口不提。她謹守着禍從口出,不論好壞,主子若不問起,她便權當沒有這一回事。
陳大夫人冷靜了下來,看着小几上的庚貼,心裡一陣煩亂。
瑞敏公主會在宮宴上挑選夫婿,這節骨眼上她又與寧遠侯府定下了婚約,算什麼事兒?
陳大夫人胸口氣悶,揮手將小几上的一套茶具給揮落在地。
“夫人,若不然您去尋二老爺?說不準他能拿個主意。”金花提點了陳大夫人。
陳大夫人讚賞的看了金花一眼,挑揀了兩樣擺飾去了二房。
虞氏正在用早膳,聽着吟霜說着陳大夫人今早做出的事兒。眼底浮現一抹嘲諷,心裡感嘆水清漪的厲害。知道她的大嫂喜歡自作聰明,定不會按照水清漪說的去做。所以水清漪給出了第二條方案,並未勸說大嫂實施第一條。
果然,陳大夫人反其道而行,選了第一條。
虞氏本沒有多少胃口,聽到事成後,胃口出奇的好。將一盅燕窩喝下,多吃了幾塊糕點。
漱口後,虞氏拿着針線坐在炕上,便聽到有人來報大夫人來了。
虞氏手一頓,別了針頭,放在針線簍子裡。讓人請大夫人進來,想了想,命人撤下小几上的描金玉杯,換了普通的陶瓷纏枝茶杯。
陳大夫人進來,看着桌子上粗糙的茶杯,忙讓人將手上的擺設遞上去:“我那兒有一套琉璃杯盞,二弟妹若是喜歡,我待會讓人送來。”
虞氏不冷不熱的說道:“不用,我不太講究。嫂嫂喜歡收藏這些個精緻的物件,我可不能奪人所好。”
陳大夫人乾巴巴的笑了笑,在虞氏對面坐了下來。尋思了該如何開口,因爲昨日裡她也過問了虞氏與陳賢的意見。最後她換了法子,可是沒有與這二位通氣。
虞氏淡淡的抿了口茶:“嫂嫂今日過來有何事?”
陳大夫人見虞氏主動問起,便腆着臉道:“還不是昨日那起子事,我沒有料到寧遠侯竟然答應了婚事。那個媒婆說什麼是帝京最差的媒婆,她那刻薄的嘴兒,就沒有她說的成的婚事,可這一回她還說好了!”說到這裡,陳大夫人便滿肚牢騷。
虞氏寬慰道:“大嫂,你與安小姐親如母女,將她娶進門,豈不是和和美美?”
陳大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虞氏這話她聽明白了。暗指她不相信水清漪的話,信任安樂菁是個好的。既然滿意,又有什麼不妥?
“我將她當成小輩疼,她的性子不適合衝兒。”陳大夫人吶吶的說道。
虞氏垂眸,遮掩住眸子裡的諷刺,淡淡的說道:“這件事我也沒有法子,你剛剛退了攝政王府的親事,鬧大了。若是再退了寧遠侯府,恐怕會惹的皇后娘娘不喜。”
虞氏也不想要陳大夫人鬧得影響到整個陳家,便提到了皇后娘娘,當初他們可是鬧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
攝政王府退了親事,她沒有去寧遠侯府提親,恐怕皇后娘娘也會指婚。
陳大夫人一怔,這纔想到這件事很棘手。“那怎麼辦?”
虞氏語重心長的說道:“大嫂,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衝兒很優秀,我都看在眼底。攝政王的婚事退了,你要了他們三成的家產,外頭對陳家便有了風言風語。百年公卿他們恐怕都不願與陳家結親,寧遠侯府如今得勢,也不怎麼差。何況,如今衝兒傷勢如此嚴重……大嫂你得好好思量。”
陳大夫人這才重視陳子衝的病情,如今還是昏迷不醒。這樣的人,誰會願意嫁給他?
“弟妹,你說沖喜?”陳大夫人愁眉不展,陳子衝若是不能醒來……娶了安樂菁,好歹也有個人。蚊子腿,也是肉!
虞氏意味深長的看了陳大夫人一眼,並未言語,可臉上的意思卻是極爲的分明。
陳大夫人眼珠子轉動,一拍手,覺得這件事可以考慮:“多謝弟妹提點,我回去後好好思量。你與二弟說說,若是行得通,便讓公中準備聘禮。”
虞氏眼皮子一跳:“大嫂,攝政王府的聘禮便是公中出的,如今退回來了,你便將那些聘禮送過去便是。”
陳大夫人變換了一個笑臉,指着桌子上兩件擺飾道:“吶,這兩件寶貝可是攝政王府送來的,價值遠不止那些聘禮,我都送來充公。”
虞氏眉頭一擡,眸子裡蘊藏着一團怒火,這是什麼意思?
這兩件破玩意兒,指十幾箱的聘禮?
虞氏壓下心裡頭的怒火道:“攝政王府分來的家產,大嫂可有造冊入庫?”
“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那些都是攝政王府給衝兒的損失,怎得能充公?”陳大夫人立即掉臉子,眼底噴射出火星子。
虞氏不疾不徐的說道:“未成家,未分家,所得的家產都是要充公。”
陳大夫人忘記了這一茬,臉色瞬間煞白,陳子衝的俸祿都是要交給公中。自然,這財產也不例外。陳大夫人底氣不足,身子隱隱有些發軟,哆嗦的說道:“等衝兒醒來再說。”
虞氏看着陳大夫人離開的背影,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擺飾,冷聲道:“捐了!”
吟霜忙將擺飾收起來,去當鋪換了銀子,便將銀子捐到寺廟添香油。
這邊陳夫人還在考慮如何處理了這一筆銀子,金花焦急的跑了進來,對陳大夫人說道:“夫人,不好了,安小姐勸寧遠侯退了這門親事,要絞發做姑子去!”
陳大夫人一愣:“她爲何不願嫁?”
“安小姐說她她親生母親不在身旁,繼母要照料嫡妹,多少會照料不周到。到底不是繼母肚皮裡爬出來的,終究隔了一層。這些年她在您這裡體會到母愛,在心裡一直將您當母親一樣的對待。她知她的身世配不上公子。可奈何父母之命不可違背,卻也不想被你厭棄誤會,甘願做姑子終身不嫁。”金花將安樂菁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陳大夫人。
陳大夫人幽幽的望着窗外飛雪,嘆道:“擇吉日去納采,定下婚期。”
陳大夫人眼珠子微微轉動,望向二房所在的方向,眸子裡閃過一抹凌厲。陳子衝成婚,虞氏總沒有理由要了這豐厚的財產去!
金花一怔,同意了?
“杵着作甚?還不快去!”陳大夫人極爲的鬧心,心不甘情不願。若不是爲了護住這筆財產不打水漂,她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安樂菁進門。既然不好訂親,那麼便將安樂菁拖死。反正陳子衝已經納妾,倒也不急。
“諾!奴婢去知會老爺。”金花匆匆的走了。
……
水清漪得到消息的時候,眉眼舒展開來,心情愉悅的煎茶。
今日進宮了一趟,將圖紙交給皇后身邊的嬤嬤,交代了一些事宜,她便出宮回府。
落霞便將陳家與寧遠侯府的事情如數告知她,不由的勾脣一笑,到底是小覷了安樂菁,不是完全的愚昧無知。只是她這樣鬧,過火了日後指不定會與陳大夫人鬧出矛盾。
水清漪手指摩挲着杯身,指腹觸感溫潤,不由的一笑:“你去添點油,安小姐怕陳子衝時日無多,嫁進陳家便寡婦,因此而拒絕。”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在陳大夫人的心裡紮下一根刺,時日久了,這根刺動一動便刺心的痛,不拔不快。
落霞喜歡做這樣的事情,當下就出去了。
含煙對水清漪說道:“謠言解除了,但是攝政王與魅王不知去了何處。”
“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都是會去冰潭探望母妃,傳言興起的時候,他們恐怕不知。”水清漪淡淡的說道,他們兩人會去三至半個月不等。這期間誰也不見,什麼消息也不聽,一心一意的陪伴在母妃的身邊。
她的身子骨太弱,根本就抵擋不住寒氣,便留在了王府。
事情的走向,一切都是按照水清漪佈局的路線而走。
時光飛逝,轉眼便到了宮宴。
水清漪穿着大紅羽紗面鶴氅,白皙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紅暈,勝似三月桃花,嬌俏動人。
她到宴會的時候,人大多數都來齊。衆人看着攝政王的位置上,獨獨坐着水清漪一人,並未有多大的詫異。往年的冬至節,攝政王府都是缺席。今年來了福安郡主,比往日好了些許。
水清漪獨坐一席,落霞跪在她的身旁給她換上準備好的一套銀製餐具。將條案上的食物一一移到自己帶來的銀製餐具。
諸位大臣見狀,也並未覺得稀奇。因爲攝政王府的人不能以常人的標準來衡量。相比魅王龍幽,水清漪算是很正常的人。因爲龍幽不止是餐具要換,就連他坐的椅子與條案都是要全部換下來。
水清漪肚子餓了,先吃了一些墊肚子。
一道陰影籠罩在水清漪的頭上,水清漪慢條斯理的吃完一塊糕點,這才擡頭看向來人——安樂菁。
“宮裡頭的食物做的可口精緻,郡主的身份,配一個御廚纔不枉費了攝政王的身份。”安樂菁盈盈含笑,看着水清漪條案上精緻的點心,眼底閃過嫉妒,上面點綴的果子,都是西部進貢的貢品。
水清漪含笑道:“吃多了總歸是膩的,父王網羅天下名廚,一日三餐都是不同的廚子做出來,這樣吃着口感也新鮮。”言外之意便是御廚算不得什麼稀罕物!
安樂菁沒有討到好,嫉恨的說道:“郡主當真是好福氣,不過菁兒要感激郡主退親,菁兒才得以有機會嫁進陳家。”
水清漪不以爲意道:“不用謝,雖然花費了不少功夫,但是卻也成功讓你嫁進陳家,也不算是白費了力氣。你若要感激,便去感激我父王,若不是陳大夫人捨不得那豐厚的財產充公,也不會急於讓陳子衝成婚。可陳子衝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醒不醒得來還說不準,世家嫡女誰都不願意嫁。”說罷,對安樂菁綻放出一抹笑顏。
安樂菁尖利的指甲猛然刺進掌心,尖銳的刺痛,她渾然未覺。憤怒的瞪着水清漪,未料到她自以爲算計成功,卻未料到是其中也有水清漪的手筆!
可她有一事不明,不知水清漪爲何要她嫁給陳子衝!
“你難道不覺得‘親如母女’的人,反目成仇,很有趣?”水清漪話裡帶着濃濃的諷刺,眼底的平和,彷彿已經看到安樂菁未來暗無天日、慘淡的一生。
“你!”安樂菁面色青紫交錯,指着水清漪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喉間腥甜,她用力吞嚥下去,死死的瞪着水清漪,恨不得將水清漪挫骨揚灰!
水清漪看向殿外,驀地,目光一頓,落在一身風華似踏月而來的長孫華錦身上,不扎不束的墨發被風雪侵染成一片銀霜,更添風骨。
安樂菁見水清漪盯着一處出神,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不禁屏住了呼吸,轉而冷笑,原來水清漪突然要退親,看上了夜錦?
眼底閃過一抹精芒,那是窺透別人秘密的興奮。安樂菁憐憫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朝顧小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