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官吏去把武澤大匠請來之後,便看着其人走入堂內,又再在裡面交談了足有半個夏時,這才從裡走了出來。
他再是進入堂中,看見翟懷義坐在隨手翻看什麼東西,他不禁問道:“翟主事看起來對這位武大匠很看重。”他是知道的,翟懷義以往與人商議事機,最長也只是一刻。
翟懷義放下手中的東西,擡頭道:“東庭的安知之,你知道麼?”
“知道。”年輕官吏點頭道:“說是這位的能力足以當大匠,可是申書到了天工部被人攔阻了下來。好像是說這位是被人捧起來的,本身並無真才實學。”
翟懷義搖頭道:“安少郎我未見過,但是他能主持一地天機院,東庭府洲的造物如今能有那等繁華程度,他會是沒有本事的麼?”
年輕官吏有些驚訝,他還以爲東庭是靠武大匠撐門面的,沒想到真與這位有關。。
翟懷義緩緩道:“這位安少郎,還掌握着天工部也不曾掌握的神異造物技藝,通向上層的技藝。”
年輕官吏不由睜大眼睛,這個事情也是第一次聽說,他吃驚道:“掌握通往上層的神異技藝?這如何可能?”
翟懷義慢悠悠道:“如何不可能?東庭地陸那裡存在着數個紀元的神異文明,只是此前都被玄廷剿滅了,剿滅之人正是如今曾任東庭玄首的某位廷執,這些東西也都是落在了東庭天機院了。”
年輕官吏一下子就想通了,擡頭看來道:“所以天工部有人想得到這些,故是故意扣着安小郎的大匠名位,想逼迫他就範?”他又是佩服又是感嘆道:“這小郎好有骨氣,不過他能擋得住這麼大的壓力麼?”
翟懷義道:“不要小看這位安少郎,他可是得了那位廷執的嘉許,將他收爲學生的,並且如今的東庭府洲玄首與這位廷執乃是一系,得其親自看顧和扶持,在東庭天機院自行立起天機院,根本不用看天工部的臉色,此中據說還得到青陽玄府玄首的大力支持。”
年輕官吏不覺深吸了一口氣,同時暗暗心驚,這背後涉及到兩位上洲玄首,還牽涉到一位玄廷廷執,這麼龐大深厚的背景,也難怪天工部拿其毫無辦法,畢竟安少郎沒有任何違規之舉,明面不能拿其如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匠名位上卡脖子了。
可是他也能理解天工部對於技藝的迫切,他認爲這些技藝若是到了天工部,對於天夏也是有利的。
他想了想,又道:“那位武大匠也是從東庭來的,所以主事找他……”
翟懷義沒有遮掩,道:“我認爲可能知道一些東西,畢竟東庭天機院的架子是在這位與那位安少郎的合作之下搭起來的,不過這位口風很緊,既然這樣,我不問技藝之事,我讓他單獨負責一組,其他人也可以各立一組,他們既然都認爲自己的路子是正確的,那就讓他們去做,我天夏還不缺這些人力物力。”
與此同時,天工部的廣廳之內,還有諸多大匠仍在爭執之中,有人道:“昊界的玄兵早已突破了上層,有現成的路子擺在前面,我們大可以參照麼。”
這論調馬上被人駁斥,道:“昊界的玄兵走在了我等之前,按照修道人的說法,那是道機不同之故,連這些都不瞭解,你這就是妄言!”
“你懂什麼,總有相通地方,我們可以借鑑歸納,有用的地方留下,無用的地方我們自己想辦法,能完全照搬還用我們幹什麼?”
其實他們若是集中全力,以現在的技藝,倒也能勉強打造出上乘玄兵,但是這並不能解決問題,因爲玄廷所需要的並不是一枚兩枚,而是億萬枚,這就註定此事不是光靠一兩位大匠能完成的。
在爭執了一會兒後,有位大匠站出來,道:“不用吵了,方纔翟大匠可是把武澤喊了進去。”
“武澤?”
衆人面面相覷,有人道:“武澤本事是有的,打造的造物也很不錯,但是這位離開玉京有幾十年了吧?這些年他根本接觸不到天工部的新的技藝。他憑什麼被翟大匠先請過去?”
有知道內情的人提醒道:“別忘了,這位這幾年可是東庭那個小兒在一起。”
場中諸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一個譏諷聲音道:“用那些神怪的神異技藝算什麼本事?”
有人駁斥道:“這般說那是偏見了,造物技藝就應該取長補短,就算是神怪的技藝,那也是涉及到了上層,沒那麼簡單。”
說話之間,那年輕官吏走了過來,對衆人宣佈了翟懷義的決定。
衆人聽罷,有人道:“諸位,不管怎麼說,有人已是領先我等一步了,我們身爲大匠,不是靠嘴皮子和人爭辯的,要論高下,就拿出本事來。”
先前那不服氣的人道:“好,就看看誰能走到最後吧!”
虛空世域,曾駑乘一道光虹回到了自己駐所。
因爲這次對於天夏的大部分攻勢都是落在虛空世域之上,作爲一名寄虛修道人,他堅衛陣機,也是做出了不菲貢獻,故是又收穫了一批玄糧。
等他見了霓寶,興奮言道:“霓寶,我這次可是見到了求全道法之人的交手,那等手段,唉,言語難以形容,也不知我何時才能摘取上乘功果,求全道法。”
霓寶道:“少郎不用多問,而是應該努力修行纔是。少郎得大道眷顧,唯有求全道法,才能不浪費自身的才華,不辜負大道,亦不辜負給予如此多恩惠的天夏。”
曾駑贊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隨即他有些擔心道:“元夏這次雖說失敗,可是實力未損多少,也不知道天夏能不能頂住啊。”
霓寶道:“我對天夏很有信心,因爲天夏子民和此間生靈比元夏更有生機和活力。”
“是啊。”
曾駑贊同點頭。
其實兩邊的底層生靈和子民即便有區別,那也不會太大,只是元夏爲了維持三十三世道,爲了摘取終道,是不會給底下之人任何機會,乃至任何出路的。
反觀天夏,哪怕只是爲了對抗元夏,也需提拔更多人才,因爲唯有新鮮血液才能支持他們在戰場對抗中堅持下去,乃至於這是最後擊敗元夏的倚仗。
曾駑想了想,露出堅定神色道:“時不我待,霓寶,我去修行了,元夏再度到來之前,我需設法提升自身。”
霓寶道:“少郎儘管去,外面萬事有妾身。”
青陽上洲,鶴殿高臺,玄首惲塵正等候在此。過不許久,雲穹一開,一道恢盛青光從天而降,落在了臺殿之上。
須臾,光芒一收,竺廷執自裡顯身出來,惲塵對着他躬身一禮,道:“弟子拜見老師。”
竺廷執點了點頭,看他幾眼,道:“近來天機有易,你可曾察覺到了麼?”
惲塵回道:“回稟老師,弟子近來的確感覺功行大有長進,好似有股力量扶託一般。”
竺廷執道:“這是大道偏向於我之故,元夏頻頻入侵,不僅是對世域造成侵害,可敗退之後,卻留下了不少補益。”
此次元夏敗退,大量的陣器、外身被擊散在了虛空之中,被滅玄尊的外身不下百數,特別是其中那些能夠承載求全道法修道人的外身,因爲不曾被虛空邪神吞去,而是直接消散在虛空之中,那麼對於天地來說,無疑是一種補益,天地受益,生靈也一樣會受益。
竺廷執道:“我與元夏之爭將來必會愈演愈烈,其來第一次,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若能得勝,我天夏更可從中獲益,你若能爭取時機成就,那麼或還能趕得上這一戰。”
惲塵認真道:“弟子會努力的。”
竺廷執道:“這次來見你,是告知於你,爲師過後當會要閉關一段時日。”
惲塵不覺眼前一亮,道:“老師可是功行有所精進了麼?”他們這一脈,向來以功行進境極快而聞名,自己得了好處,莫非老師也得好處了麼?
竺廷執道:“不必想太多,亦不用有太多成敗之心。”他拋下一枚符詔,“我來時與張廷執商量過了,如果你修道之上有什麼不明之處,可以直接問張廷執。”
惲塵將此符拿來,鄭重收妥當了,其實通過麾下的玄修,他一樣可以用訓天道章聯絡張御,不過到底隔着一人,能直接交流當是最好。
竺廷執下來又與他交代了一些事,隨後看了一眼青陽上洲,如今看去,洲中繁華勝過以往不知幾許。他點頭道:“你比我更適合擔任此洲玄首。”
惲塵忙道弟子不敢,臉上卻是露出笑意。操持各種事務,對於他人來說是負擔,可惲塵向來是樂在其中的,愈多愈有精神,特別是將事機全部理順那種暢快感,更是難以形容。
只是他一直怕老師不認同他這一點,現在能得老師的誇讚,他也是非常高興的。
竺廷執道:“如今終究不同以往了,若是在古夏、神夏之時,我輩確不該介入世俗太俗,而在如今,卻不是如此。爲師修道多年,許多習慣改不過來了,但你們不一樣,天夏未來走向何方,還是要看你們。”
惲塵肅容道:“弟子定會努力。”
竺廷執又看了一眼大青榕,露出些許悵然之色,道:“爲師先回去了,徒兒,來日上層再見。”
惲塵對着他深深一揖,道:“弟子恭送老師。”待他再擡起頭時,那一道浩蕩青光已是沒入了雲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