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某處,那一條圍繞白星的碎星帶上。
渾空老祖站在金蓮臺座之上,他本是看着面前的白星不言不動,可這等時候,忽然有所察覺般,拿出面前一枚碧綠色的法符。
他見上面原本是光芒旺盛,好似正昭示着勃勃生機,而現在卻是驟然變得光芒黯淡,有若草木凋謝,並且在此之後再也沒能回覆過來。
他沉聲道:“看來嚴道友已是被找出來了。”
而在相隔不遠的另一座金蓮臺座之上,立在那裡的一名道人出聲道:“嚴道友進入內層之時,有青靈天枝爲其遮掩,想要把嚴道友尋出,那天夏必是要動用清天星盤的,我等雖有失,可亦算有所得。”
渾空老祖道:“此回撤回了同行兩位道友,總算損失也不算太大。”
那道人卻是搖首,道:“我輩修行不易,便是成就玄尊,想要抱擁深厚功行,非經過數百上千年的苦修不可,這一點比之天夏扶持起來的玄修卻是大大不如,他們不懼損折,我輩卻是比不得。”
他微微一頓,又道:“渾空道友,你說我上宸天若是也借用玄法,可能由此一挽現如今的頹勢麼?”
渾空老祖緩緩道:“玄法推動至今,不過短短三百餘載,天夏廷上已多爲玄渾二道,往後還不知會如何,我上宸天若用此法,恐也會蹈此覆轍。”
那道人道:“渾空道友多慮了,我上宸天與天夏卻是不同,我等需要的是器,而非是人。”
渾空老祖道:“我若用法,用一善咒,必得用一惡咒,我有一法對人,必有一法對己,天地萬物,皆成陰陽表裡,眼下用此輩可得益,而未來或可爲患,何況此輩乃是有靈之人,又豈會甘願爲器?”
那道人卻是意味深長道:“我卻知曉,道友有法門可不入咒劫輪轉之中,道友能展此法,我輩爲何不能爲此道呢?”
渾空老祖這一次未曾接言。
那道人又道:“那訓天道章一出,天夏憑空勢長三分,未來更是難言有多少變數,我若不去設法改換制策,怕是再難與之交鋒。”
渾空老祖緩聲道:“此非我所能決定。”
那道人道:“我會稟奏幾位上尊,敵強我當更強,有些事機,不能抱着舊規不放,該變通的時候,還是要有變通的。”
清穹地陸,守正宮。
張御目光落注雙劍,他心意一動,身上就有一道清光灑下,將兩柄劍器俱都是照入了心光之中。
一時之間,這兩把晶瑩通透的劍器好似沉浸入了一汪清水之內,望去似融非融,似實非實,但那兩道劍影卻是清晰無比的在他心神之內反照了出來。
在一番長久運煉之後,他只感身心與劍器達到了一種微妙的氣機同合的境地之中,此刻只是心意輕輕一轉,便似如撥絃一般,兩把劍器一同發出一陣錚錚震鳴之音。
到此一步,他知此次祭煉已成,便將心光一收,周圍滿照殿廷的清光,頓若流水一般退去。
只他並沒有就此將劍器收起,而是繼續以氣機拂拭劍身,由此可感到心神之中的劍影越來越是明亮。
這無疑是“劍上生神”之術在這一番鬥戰之中又是有所提升。
“斬諸絕”不可謂不利,通常劍修得了這一手段,恐怕全身心都是傾於此上,以一劍之法對敵世間萬法。
他不否認劍修修行到了極高境界之後的確有此能耐,不過在修道途中卻不見得能有此本事,他們往往會遇上各種挫折和失敗。
此正如把一塊頑石琢磨成美玉,也是必要的磨礪之一,可這般在求道途中也無疑是兇險萬端,稍有不慎,怕就難以走到劍法大成之時。
事實上,劍修在真修之中也是極其稀少,多也是因此之故。大多數人要麼是自己主動放棄此道,要麼就是半途身隕。但仍有不少人爲求上乘功果,爲證自身道心,堅定行走此途。
可現在不是古夏之時了,如今天夏修道人的鬥戰,再非再是過去那般只是單純滿足自身求道之路或者爭奪外物的鬥戰了,而是道法理念之間的碰撞,是新舊道途之間的對抗,每一個修道人除了自己之外,還需考慮到自身所肩負的職責。
求道之路固然緊要,但不可爲了求道而輕賤自身,能穩還是要求穩,似那些真法劍修,因爲手段唯一,可謂一生都在弄險,他認爲這是十分不可取的。
他行之道,並不是我從劍,而是劍從我,故是劍非唯一。
或許在一些真修看來,不把全副身心託付劍上,就無法走上至精至純之道,可他的道本也不是什麼劍道,而只是借劍護法,以完道念罷了。
而用此護道之心寄於劍上,卻也並不妨礙他提升劍器之威,因爲這兩者最終的目標是一致的,等到他什麼求得大道,用不用劍器也是無所謂之事了。
他轉過此念,又把注意力重回到眼前劍上。
隨着他自身心力越是提升,劍器威能越大,“斬諸絕”也自能發揮的越好,可此術在沒有臻至頂尖之前,因爲無甚變化,便容易被其他手段剋制,比如那兩面嚴奇英“離元玉璧”,除非他劍勢快到對方未曾祭出法寶前就將之殺死,不然拿其無法。
但要是對方一直將法寶時時刻刻圍攏在身,那光憑劍器便就無法可破了。
更何況,除卻法器,世上還有各種神通玄異可避劍鋒,不過在面對兩柄劍器時他們可以從容應對,若是十數、百數乃至更多呢?
到了他這個境界,已是可以運煉劍器,使之分化了,也是到了這一步,劍修之威纔是真正得以體現。
只是此術並非所有劍修都可做得,必須功行修爲足夠纔可,他之前一直在鞏固根基之中,也是爲此在做着準備,而在這一次運煉劍器之後,他感覺火候已足,當是可以試着一煉化合之道了。
他正要試着閉關運法之時,這個時候,忽然有所感應,微微擡頭,看向外層。
那些自虛空深處浮出的邪神前些時日已然有所退縮,而現在已是完全退去,且原本混亂不堪的天機,現在也是變得漸漸清晰起來,這應當是上宸天和幽城兩家得悉謀劃失敗,故是暫時撤手了。
他心下一轉念,嚴奇英這一被捉拿,算是暫時解決了隱患,只是上宸天和幽城卻不會因此罷休,特別是這回使得天夏祭動清天星盤,下來一定是還會有什麼動作的。
正思索間,他心中微動,就起身步出內殿,來到正殿之上。
等有一會兒,見階臺之下光芒一閃,明周道人在下方現身,他對着臺上一個稽首,將一份旨諭往上一託,道:“張守正,在下奉命將這一次功賜送至。”
張御目光落下,將旨諭憑空攝拿入手中。
他打開一看,這一次因他前面發現朱鳳留語,及時做出,阻得上宸天和幽城進擊,算得一功,賜百鍾。後面擒捉蘇遏,算得一功,賜五十鍾。後再是擒捉嚴奇英,算得一功,賜八十鍾,三功並於一處,功賜玄糧二百三十鍾。
另外還有餘賜三十鍾,這裡主要算的是繳物。守正是有權將對手身上的法器拿取歸己一部分的。
不過除了那封簡元飛書,他再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故是蘇遏和嚴奇英兩人的所攜的器物被玄廷收繳之後,皆是折算了玄糧補給了他。
他看罷之後,把諭旨收起,又問了明周道人幾句,得知這次得有功賜的不止是他一人。
鍾道人因爲推算有功,也是得賜了不少玄糧,而崇昭同樣如此,削過一等,可能一二載中就能再次現身於廷上了。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人這次同樣也是立功不小。
明周道人道:“那位正清一脈的岑玄尊,此回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勞,那兩名來自上宸天的玄尊,其中有一人就是受他所迫,不得不遁至下層,最後才脫身而去,只這位岑玄尊在追逐之中沒有任何倚仗人,純粹憑藉的就是自身的本事。
因爲岑玄尊此前已是差不多肅清了冒用正清一脈名頭的修士,故是此功也得記下,下一次廷議之後,岑玄尊或就可能重歸玄廷了。”
張御略作思索,道:“聽聞這位岑玄尊以往曾是廷執?”
明周道人言道:“是,只是正清一脈被驅逐之後,岑玄尊也是被奪了名位,以往所立之功早已盡數削除。”
張御心下一轉念,這位岑玄尊迴歸玄廷,若是按正常路數,這位要是想重回廷執之位,那麼就是要重新擔任鎮守或者玄首了,再慢慢積功了。
可他能看出來,廷上召回正清一脈,其實是爲了壓制玄渾二道,所以對這位具體會如何安排,現在還難以看得出來,而從其所宣道念上來講,這位下來無疑將會是玄法的對手了。
他對明周道人道:“多謝道友告知。”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道:“守正若是無事,明周便就告辭了。”言罷,他身影一虛,便即消失不見。
而在其人走後未久,一名神人值司走了進來,躬身一禮,道:“守正,殿外有一位朱玄尊來訪,說是前來拜謝守正的。”
張御點了下頭,道:“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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