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3)
尉遲恭被安置在瓦崗最陰暗地牢內。
這是他自己的意思。
瓦崗招安之後,所有降唐的文官武將全部送回長安,金鏞城內大片大片的府邸因此空缺,李世民讓尉遲恭隨便挑選下處,沒有想到尉遲恭蹦着一張黑臉,堅持要住地牢,說是這樣才能維持他的節操。
徐靖維持嗤之以鼻,“他還當自己是貞潔烈婦了。”
李世民卻深以爲然,“文官看重臉面,武官看重風骨,尉遲恭以前跟過朔州王韓英遠,後來纔跟的劉武周,他心中因此有顧慮,覺得降過一次,再要降第二次,會給人詬病,說他沒有武官的骨頭,這對武官是巨大侮辱,同樣的案例還有裴仁基,瓦崗攻破那陣,裴仁基自盡,未必是他當真忠於瓦崗,恐懼被人看輕纔是真。”
徐靖若有所思點頭,“這樣說起來好像也有道理,”斜斜撇了李世民一眼,“看來你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草包吧,還是有點子底蘊的。”
李世民笑道:“得徐先生表揚,小王受寵若驚。”
徐靖翻了翻白眼,沒再作聲。
地牢門口獄卒見到四人,慌忙打開大門,正是酷暑天氣,大鐵門一開,一股熱空氣夾雜令人氣息撲面而來,走在前邊的孔慈微微皺眉,徐靖連忙自身上掏出一隻綠色銀瓶,擰開蓋子,倒出一粒綠色藥丸,“來,你把它服了。”
“是什麼?”
“解暑氣的藥丸。裡邊空氣閉塞,又飽受日光照射,我擔心你會昏厥。”
孔慈依言服了一粒。說道:“也給秦王一粒吧。”
徐靖老大不願意,瞅了李世民。“那樣彪壯漢子,應該禁得起的吧,何必浪費。”
李世民笑容不改,“說的是,孔師父你多慮了.1@6@K@.”
這下徐靖反倒不好意思。倒了一粒出來,貌似粗魯遞給李世民,“拿去吃吧。”
李世民露出好脾氣笑容,“多謝。四人順着石階一步一步往下走,越是往下,越是覺得呼吸艱難,口鼻之間始終有縈繞不去的惡臭味道,讓人昏厥。
尉遲恭給自己選擇地住處在地牢的最深處處最喀角的一個牢房,地上鋪有稻草。牢房牆壁上一盞油燈,散發微弱光芒,門口地上放着數只海碗。每一隻都吃得乾乾淨淨,尉遲恭袒胸露腹地攤開前襟。正睡得口水橫流。還有呼嚕聲。
李世民觀察他一陣,叫了一聲。“尉遲將軍?”
尉遲恭連動也不動一下。
旁邊獄卒急忙隔着牢門喝道:“尉遲恭,秦王親自來探望你,趕緊起來。”
尉遲恭翻了個身,咕噥一句,“哪裡來的蒼蠅蚊子,滾遠點,不要妨礙老子睡覺覺。李世民多少有些尷尬,李元霸火氣上衝,就想撲上去踹尉遲恭,卻給李世民攔阻,“四弟,不可造次,你今天已經打了一架,額度用完了。”
孔慈仔細聽他氣息流動,知道他是裝睡,遂和李世民交換一個眼色,笑着對李世民說道:“秦王,尉遲將軍睡意正好,着實是不方便打擾,不如我們先走,等屠宰了劉武周,再來探望他。”
李世民笑道:“也好。”
他話音才落,尉遲恭一躍而起,“你說什麼?!屠宰劉武周?”
李世民笑道:“尉遲將軍,你醒來了?”
尉遲恭哼了聲,狐疑打量李世民和孔慈,衡量了陣,斷定兩人是在說謊,又躺回原處,蹺起二郎腿,“老子愛睡不睡,找我幹什麼?要老子投降替你打仗那是休想,要殺頭隨便。”
孔慈笑道:“尉遲將軍少安毋躁,我此行來,是有十分重要地事,想要和你商議。”
“老子沒功夫聽你閒扯蛋。”
徐靖大怒,冷笑道:“小慈,何必跟他羅唆,這種蠻橫人,活該他六親死絕,”又看向尉遲恭,凶神惡煞說道,“你想死?沒那麼容易,我偏要留着你性命,先殺光你親人,再慢慢折磨你。”
尉遲恭玩世不恭哈哈大笑,“那你可失算了,老子沒親人,從小爹媽就死了,老子的老婆,也就是我主公他妹妹,上個月也難產死了,現在是光桿子一個,你愛咋折騰咋折騰。”
孔慈輕笑,不緊不慢說了一句,“那江道光是誰?”
尉遲恭打了個突,剛硬麪頰變色,眼角餘光掃了孔慈一眼,卻沒作聲。
李世民沉吟片刻,問道:“我記得本朝只有一個江道光,是前隋東平王江韶的長子,三月中父皇從太原入長安,江韶帶着一部宇文氏人馬在好附近予以抗擊,被殷開山挑死,江道光發配南海服苦役,”他頓了頓,“但是這和尉遲將軍有什麼關係?”
尉遲恭眼神閃爍,低垂長睫沒做聲。孔慈說道:“江道光的母親,是朔州善陽人,姓武,名字叫做麗娘,她出身十分卑微,是賣豆腐的,和尉遲將軍毗鄰而居。”
孔慈言辭點到爲止,但是在場衆人,除了小黑娃仔李元霸以外,多少都猜到了幾分孔慈暗示地含意,多半是有男女的私情在內了。
李元霸小圓眼睛疑惑的骨碌骨碌轉動,問道:“這和江道光有啥關係?”
孔慈面色微紅,輕咳一聲沒說話。
徐靖不耐說道:“笨豬一隻,尉遲恭和武麗娘年紀相仿,毗鄰居住一起,尉遲恭體魄健壯,樣子也還算周正,又有武藝,貌似是小有前途的,在小戶人家看來,無疑就是上好的夫婿人選了,武麗娘本身姿色也是不俗,兩人因此暗自生出情意,有了往來,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李元霸似懂非懂,“那後來爲什麼武麗娘沒嫁給尉遲恭呢?”
徐靖露出嘲諷笑容,“因爲武麗娘有了比尉遲恭更好的人選。”
說到這裡李元霸總算明白了,“我曉得了,江韶?”
“對。”
李世民此時忍不住插了一句八卦,“但是江韶不是東平王的麼,怎麼會看上貧女?”
孔慈解釋道:“當時朔州有個叫呂崇茂草寇作亂,江韶奉命討伐,結果敗給呂崇茂,被亂軍刺傷,跌倒在江水裡邊,恰好被武麗娘救起,武麗娘將養了他幾天,兩人因此生出感情,江韶承諾要迎娶武麗娘。”
李元霸說道:“於是武麗娘就拋棄了尉遲恭?”
尉遲恭面容微微扭曲,看向李元霸的眼光兇狠痛楚,卻緊閉雙脣不作聲。
孔慈點頭,“呂崇茂軍平定之後,武麗娘離開尉遲恭,跟着江韶去了長安,江韶也是個重承諾地人,回府之後果然正娶了武麗娘,作爲補償,武麗娘差人給尉遲恭送去了一道江韶親筆書寫的信件,要他拿了去找朔州總管張嘉貞,謀個軍銜,但是尉遲恭撕碎了信件。”
徐靖瞅了尉遲恭一眼,略露出讚揚神色,“這說明你多少還算條漢子。”
尉遲恭咬緊牙關,恨聲對孔慈說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孔慈沉吟片刻,說道:“我若是有心去調查一人,即便是最細枝末節的情狀,也會了解得一清二楚。”
尉遲恭沒做聲,躊躇良久,遲疑問道:“武麗娘她現在情況如何?”
“你關心她尉遲恭梅作聲。
孔慈冷笑,“你關心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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