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後泛涼氣,定了定神,勉強笑道:“聖上,玉璽事關重大,你應該交給一個對你忠心不二的人保管,我相信夏東海纔是最佳的人選。”
“東海確實忠心,但他是武將,不夠機敏,不懂得隨機應變,在這一點上,你遠遠勝過他。”
“但是比我更機敏,更懂得隨機應變的人,你肯定也見過,而我,”我自我解嘲的笑,“我不過是個常年僻居冷宮的無知婦人,外邊無垠世界,我一無所知,也不懂得該如何生存,”我忍不住笑出來,“我也不喜歡做家務或者給人幫傭,也不會看孩子,年紀又老大不小,離開行宮,唯一的出路不外是嫁給年老的男子做填房,但這又是我決計不會答應的,”我懶洋洋的笑,“你把玉璽交給我,實在不明智,萬一我爲生活所迫,拿了它去典當,也是不無可能的事,所以還是算了吧。”
聖上笑道:“這些我都已經爲你設想過了,你不用爲錢發愁的,我替你準備的資源,足夠你生活到七十歲,當然,前提是你同意配合我,接受我交給你的任務。”
我沉吟了陣,擯住呼吸問道:“聖上,你信任我麼?”
聖上笑而不答。
我心下酸苦,笑着說道:“其實到現在,你也是不信任我的,對不對?”
聖上避重就輕說道:“那不重要,關鍵是我選擇了你來替我保管玉璽。”
我冷笑,心中莫名憤怒,“你難道不擔心我拿了玉璽去獻給別人?”
聖上篤定笑道:“你不會的。”
“這麼肯定?”
“我肯定。”
“憑什麼?”
聖上悠然說道:“就憑我手中握着你弟弟妹妹的性命,單這一條,已經足夠使你投鼠忌器,更何況我死之後,東海會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就連你入睡,也必須要和他在一起。”
我震驚之極,“我弟弟妹妹在你的手上?!”
“確切的說,是在東海的手上,他今次出宮,就是爲了辦理這件事。”
我手足冰涼,顫聲問道:“我爹爹媽媽,也是他出手除掉的?”
聖上微蹙雙眉,“我只吩咐他劫走你弟弟妹妹,沒有要他出手對付你父母。”
我嘶聲說道:“夏東海在哪裡,讓他出來。”
聖上溫言說道:“碧瑤,稍安毋躁,他最遲今天夜間就會折轉,到時候我會親自盤問他發生這樣變故的緣由。”
我渾身輕顫,眼中熱潮翻滾,抽出腰間的短刀,那是夏東海走後,爲着能夠護衛聖上安全,我硬着頭皮藏在身上的,“都是你的錯,若非是因爲你,我大弟不會死,我爹媽更不會死。”我握緊短刀的刀柄,一步一步向聖上*近,刀刃直頂他胸口,微一用力,已經刺破他胸前明黃外袍。
聖上笑容不改,“碧瑤,不用只顧着逞匹夫之勇,你要知道,行刺我只能使你的家人死得更多,”他雙眼目不轉睛注視我,一字字說道,“我若是因你而死,東海會將你田氏一族滿門屠盡,獨獨留你一個人,受進良心的譴責,孤獨終老,悔不當初。”
我翻轉刀刃,曲肘撞他胸肋,那一肘十分用力,聖上悶哼了聲,倒在地上,跟着大口大口吐血。
我站在旁邊,冷眼旁觀。我記得很清楚,聖上胸肋有舊傷,我那一肘,顯然撞到他的舊傷了。
聖上抽出絲帕,擦乾嘴角血跡,苦笑道:“你現在可解氣了?”
我沒做聲。
聖上掙扎着爬起來,身形搖搖欲墜,*在近手的假山上,“你解氣了,就告訴我,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憤怒笑道:“我們這算是合作麼,你根本逼得我無路可走。”
聖上笑道:“是的,但是碧瑤,相信我,我也是無路可走,纔會出此下策,”他輕聲嘆息,“不管你信不信,除了你以外,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夠替我完成這項任務的人了。”
我無言,長嘆了聲,“爲什麼會選中我?在此之前,你我只見過一面而已。”
聖上笑出來,“你身上有一種特質,無比的酷似一個人。”
“誰?”
聖上惆悵的笑,“就是我在找的那個人,你跟她一樣,對自己所喜愛的人事,無比的執着。”
我臉上發燒,他是在暗示我對他的心意吧?
聖上溫言說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忙,一定不忍我失望,不忍我抱着遺憾離開人世,當然,”他溫和地笑,“也一定不會坐視自己弟弟妹妹身陷囫圇。”
我苦笑,“我必須承認,你說對了,”我躊躇片刻,“好,我替你保管玉璽,把它交給你指定的人,但你必須立即讓夏東海放了我弟弟妹妹。”
聖上搖頭,“碧瑤,原諒我,這一點我無法答應你。”
“爲什麼?”
“因爲你將要面臨的諸多對手,個個都很強大,你必須要竭盡全力,才能夠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爲了使你不致於在中途妥協,將你的弟弟妹妹牢牢掌握在手中,是非常必要的。”
我嘲諷的笑,“就像爲了驅使驢子趕路,就在它嘴邊放根胡蘿蔔,讓它看得到吃不着,一樣的道理,對不對?”
聖上溫言笑道:“不要這麼刻薄,碧瑤,你不是驢子,你是我最後的希望,我唯一的希望。”
我冷笑,“說得比唱得更好聽。”
聖上沒作聲,沉吟了陣,對我說道:“碧瑤,你是要浪費時間繼續和我做無謂的爭執,還是想趁着現在我還有精力,瞭解下我替你安排了什麼樣的出路?”
我滿心不甘又無可奈何說道:“我還有選擇的餘地麼?”
聖上笑出來,伸出沁涼的手握住我的左手,“來,我們回寢宮。”
這天下午,驍果營果然派了一對兵丁進成象殿,拆遷偏殿房間,領頭的人赫然正是李孝本,旁邊站着薛世良,面色陰沉的監工,我躲在遠處觀望,兩個人同時發現了我,李孝本報以瞭然的微笑,薛世良則恨不得將我當場生吞。
驍果營的動作非常迅速,到傍晚十分,已經拆出六十坪左右的空間,屋樑磚瓦一一運出成象殿,地上灰土碎塊也打理乾淨,聖上對此十分滿意,讓我拿了溫泉館設計草圖給薛世良看,讓薛世良安排驍果營的人繼續作業。
薛世良一邊看一邊冷笑,滿眼都是飛濺的怒火,李孝本卻十分高興,主動對薛世良說道:“薛大人,這件事不如交給我來安排,你看怎樣?”
薛世良哼了聲,冷嘲熱諷說道:“李孝本,照聖上設計的草圖估算,修建這座溫泉館,少說也要四個月,完工時候聖上還在不在丹陽宮都是問題,你費這番心血,不見得能夠討到聖上歡心。”
李孝本卻笑,軟中帶硬說道:“我沒有想過要討聖上歡心,爲人臣下的,盡心盡力爲聖上辦事,那是該有的本份,薛大人要是覺得這座溫泉館不當建,不妨直接去和聖上理論,如果沒有勇氣去理論,你可以回自己住處,眼不見爲淨,此間的事務,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薛世良氣得面色鐵青,一把將設計圖扔在李孝本身上,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李孝本吹了聲口哨,撿起地上圖紙,笑嘻嘻對我說道:“田姐姐,聽說這座溫泉館是聖上特別爲你建造的?”
我乾笑不已,“沒這回事。”
李孝本笑道:“田姐姐,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進展神速,一夜之間,不僅獲得聖上寵愛,還替我找到途徑出入成象殿。”
我不欲再就這個問題跟他糾纏,轉口問道:“我爹媽的後事怎樣了?”
李孝本肅然說道:“正在辦理當中,另外,”他躊躇了陣,“我調用了所有資源,在整個揚州城內搜索田武和碧桃,但是非常奇怪,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心下冷笑,田武和碧桃既然是聖上預謀要劫持的,哪裡能夠輕易就給李孝本查到線索,“張愷呢?”
李孝本悠閒吹了聲口哨,“這件事已經料理妥當,白天人多眼雜,不方便帶着他人頭進出,今天入夜之後,你悄悄到偏殿來,我拿給你看。”
我厭惡說道:“不用了,只要你確信已經料理了就行,人頭你直接埋了吧。”
李孝本笑道:“也好,田姐姐,從明天開始,我白天都會在偏殿這邊監工,有什麼消息,隨時知會我。”
“我知道了。”
回內殿的路上我心裡痛快之極,我本性不喜殺人,除掉張愷也並不能讓大弟復生,但我還是要這麼做,因爲大弟死得太冤枉,不除掉張愷替他報仇,我永遠不能心安,而且,張愷也是一心覬覦玉璽的人,在當前的情勢下,除掉他就是減少一個敵人,增加自己的安全係數。
當天夜間九時許,夏東海帶着翟讓回到成象殿。
彼時我正在伺候聖上用膳,夏東海滿面風塵進到寢宮,身上衣衫有一處給人撕裂,看來很是有些狼狽,翟讓跟在他身後,穿戴倒還算齊整,但是臉頰上給人劃破一道口子,另外頸項上隱約可見有處咬傷,我心中暗想,這多半是碧桃做的好事了。
我妹妹碧桃,非常潑辣,非常兇猛。
夏東海單膝跪在地上,“給聖上請安。”
聖上放下手中筷子,含笑說道:“東海,辛苦你了,你平安回來,我就放心了,是否一切都是照足我的吩咐在做?”
夏東海回道:“是。”
我跳起五丈高,揀了桌上的一隻碧綠碗碟砸在他頭上,“你撒謊,聖上明明吩咐,只劫持我弟弟妹妹,你爲什麼勒死我爹媽?”
夏東海皺眉,“田氏,你發什麼顛?我幾時勒死過你爹媽?”
我眼淚奪眶而出,哽咽難言,“明明是你。”
夏東海冷哼了聲,“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殺的?”
“不是你會是誰?你這禽獸!”
夏東海大怒,一把抽出腰間長劍,我挺起胸口,堵在他劍尖上,冷笑道:“夏將軍,除了屠宰老弱婦孺,你還會做什麼?
聖上面沉似水,說道:“東海,退下。”
夏東海躬身說道:起長劍退到一邊。
聖上問道:“東海,你老實回答我,碧瑤的父母,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夏東海說道:“不是。”
“你把過程詳細說來我聽。”
夏東海說道:“昨天我們先是趕去田氏老家雷塘,發現田氏家人已經出走,於是一路追蹤,最後在揚州城外的長岑道流頭河附近,劫住了四人,我們拿走田武和田碧桃,送到指定地點藏匿妥當之後,就回城了,整個過程當中,沒有觸碰田氏父母一手指頭。”
我幾欲痛哭,“那麼,是誰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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