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牢關的重刑犯牢房,是我有生以來住過最糟糕的地方,這裡空氣潮溼,終年不見天日,蟑螂臭蟲多得像米一樣,負責看守犯人的獄卒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共計有四個,因爲天氣酷熱,個個精赤着上身,圍着一張四方桌,一邊玩骰子,一邊打蒲扇驅趕蚊子,眼角有意無意瞟向裴翠雲,笑容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
裴元慶怒火萬丈,擋在裴翠雲前邊,暴喝道:“看什麼看,下賤胚子,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裴翠雲卻神態自若的笑,輕描淡寫說道:“慶兒,現在你該做的是閉目養神,積蓄精力,跟這些品性低下的人置氣,既浪費時間,又降低格調。”三言兩語安撫了裴元慶。
到了吃晚餐的時候,有炊事房的兵勇送了兩包飯菜到重刑犯,四人收起骰子,打開其中一包,開始吃飯,當間一名牢頭模樣的男子,看了我們四人一眼,對另外一名長相尤其猥瑣的瘦小獄卒說道:“胡三,你去問一問裴大小姐,肯不肯過來陪我們哥兒幾個喝兩盅。”
叫胡三的獄卒不懷好意的笑:“如果裴大小姐肯陪酒,頭兒許給她什麼好處?”
牢頭模樣男子笑道:“裴大小姐如果肯陪酒,把我們哥兒幾個伺候高興了,剩下那包飯菜,就賞給他們吃,要是她不肯陪酒,又或者伺候得哥兒幾個不高興,老子就把那包飯菜拿出去喂狗。”
這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我們聽到,裴翠雲沉吟了陣站起身,攏緊鬢邊頭髮,裴元慶看出苗頭,一把拽住裴翠雲,“姐姐不準去,我寧可餓死也決不讓你受這種羞辱。”
裴翠雲搖頭,“慶兒,我們還要走很長的路,一定要有充足的體力,”她掰開裴元慶拉住她衣襟的手,“放心,我懂得應付。”
裴元慶無奈縮回手。
我自衣內拿出一隻綠色藥包,悄悄放在裴翠雲手心,“把這個灑在他們酒壺裡。”
裴翠雲低聲問道:“是什麼?”
我冷笑,“一種藥粉,無色無味,叫做飛生見,女子吃了墮胎,男子吃了不舉。”
裴翠雲撲哧一聲笑出來,臉紅了紅,將藥包藏進袖子裡,站在牢房門口,嬌嫩說道:“煩請哪位大爺受累過來開門,奴家願意伺候大爺們飲酒。”
獄卒們聽到這話,只覺骨頭都酥軟了,胡三屁顛屁顛跑過來,打開牢門,將裴翠雲迎到四方桌子跟前,裴翠雲一手執起酒壺,另外一手按住壺蓋,長長衣袖就這樣順理成章遮住了壺口,藏在袖子裡的飛生見粉趁機融進了酒水裡邊,這把戲常走江湖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四名獄卒做夢也不會想到,養在深閨的裴大小姐,也懂得耍這些宵小纔會用的伎倆,所以不僅沒有起疑心,胡三更是熱情指導裴翠雲,“大小姐你不用壓着壺蓋,只要你壺身別過度傾斜,酒水是不會灑出來的。”
裴翠雲含羞笑道:“是麼,奴家從來沒有和人飲過酒,也沒給人斟過酒,讓大爺們笑話了。”說完收回按住壺蓋的手,改托住壺底,若無其事的搖晃了下下,給四人一一斟滿,“各位大爺請用。”
四人一邊喝酒,一邊貪婪注視裴翠雲,牢頭模樣男子心猿意馬,就想去摸裴翠雲的手,裴翠雲技巧躲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肥肉,遞入男子口中,又給他斟滿酒,“大爺再請。”
飛生見粉發作速度非常快,兩杯酒水下肚,牢頭模樣男子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身子軟軟的使不上力氣,但又說不出哪裡不舒服,旁邊三人也覺得有點古怪,眼前坐着一個仙子般的人物,自己爲什麼半點興致都沒有?人都說酒是色媒人,怎麼這酒水越喝心裡卻越覺得索然無味?
裴翠雲察言觀色,抿嘴輕笑道:“大爺們看起來已經是酒飽飯足,是不是也該承兌許給奴家的食物了?”
牢頭模樣男子勉強打起精神,指着另外那包飯菜,“你拿去吃,我說話算話。”
裴翠雲拿了飯菜回到牢房,打開食蓋,“大家快吃,我們時間不多,再過小半個時辰,摩勒切葉應該就會引爆西城門的連環雷。”
摩勒切葉,是裴仁基家養的崑崙奴,善於製作各種火器和火藥,這時就埋伏在武牢關西城門的某處,準備炸燬西城門。
果然,晚餐才吃了一小半,外邊就傳來驚天動地巨響,跟着有人氣急敗壞叫喊:“立即稟報長史大人,武牢關西城門發生連環雷爆炸事件,城牆全線倒塌!”
裴翠雲和我相視一笑,埋頭努力扒飯,填飽肚子。
一刻鐘工夫之後,牢房入口傳來急促腳步聲,元善達面色鐵青走到牢門口,“裴翠雲,你做什麼指使摩勒切葉炸燬西城門?”
他身後跟着一名皮膚黝黑、體形健壯的崑崙奴,見着裴翠雲,露出溫良笑容,但沒有開口說話。
裴翠雲悠然笑道:“長史大人,你不必驚慌,炸燬西城門才只是遊戲的開始,更有趣的還在後頭。”
元善達咬緊牙關,“你什麼意思?”
裴翠雲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說,你不用管西城門了,趕緊去前門官署、兵器庫、糧倉以及平亂駐軍大營做全方位掃雷搜索,因爲我在這四個地方,至少已經安置了七顆開山雷和十九顆連環雷,假如同時引爆,整個武牢關會在轉眼之間,變成廢墟。”
這就是裴翠雲安排的脫險方法,以炸燬整個武牢關作爲威脅,要求元善達放人,如果元善達不肯放人,那麼大家一起玉石俱焚。
元善達面色慘白,“你不能這麼做,武牢關內至少住着七百戶平民,他們是無辜的。”
裴翠雲說道:“所以你不要逼我。”
元善達咬牙問道:“你想怎樣?”
裴翠雲站起身,“很簡單,你放我們四人離開武牢關,等我們走得足夠遠,我自然會通知留在此間的摩勒切葉拆除所有炸藥,一顆也不少。”
元善達冷笑,“你所謂的足夠遠,是否是說直到你們到達西魏瓦崗大營?”
裴翠雲笑出來,“可以這麼說,”她冷淡看着元善達,“你要儘快做決定,因爲炸燬西城門只是一個信號,這信號給出之後的三個時辰之內,如果沒有外力阻止,埋藏在上述四處的火藥將會自動引爆,屆時,武牢關會變成一座人間地獄,”她若有若無的笑,“你和裴家來往這許多年,應該很清楚,摩勒切葉設計的火藥,從來都是一等一的。”
元善達沉吟了陣,當機立斷:“我可以放你們走,但我要對整個武牢關的安危負責,因此交易條件修改如下:裴元慶裴仁基和田碧瑤可以自行離開,你和摩勒切葉必須留下,拆除所有炸藥。”
我聽得皺眉,元善達會提出這要求,是裴翠雲做計劃時乃至後來我們討論計劃時候,都沒有考慮到的,因此就沒有準備應對方案,現在變生肘腋,不知道裴翠雲會怎麼選擇?
裴翠雲沉吟片刻,說道:“好,我留下。”
裴元慶跳起來,“不行,絕對不行。”
元善達也有些驚訝,“裴翠雲,你要知道,一旦所有炸藥拆除,你手中的籌碼就等於零了,我隨時都可能會處死你。”
裴翠雲笑道:“我知道,”她眉梢微微揚起,含笑對裴元慶說道,“所以慶兒,你搬救兵的速度一定要快,不要讓姐姐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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