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巴本身就已經風燭殘年,這樣情況下的神識被消融,恐怕她在人間金山法能寺的肉身,會陷入完全的失魂狀態,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死去!
如果是這樣,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貝青蓮驚恐的看着手裡的靈符。如果這個邏輯往前推,推到曼巴在他識海所說的話,則這個柯林很可能是兜率天降臨前降生在血海中的數個用以寄宿的身體之一,像過去千百年在修羅道所反覆發生過的那樣,這些在修羅道各地分別誕生的寄身將像飛速成長,直到最後其中一個突然覺醒爲某個明王的分身,神明化身寄身降臨在修羅場。
那樣的話,正如曼巴所說,他必然就是自己頓悟大道的鑰匙啊!
“你在想什麼,我說的你能答應麼?”柯林看她發呆,再次催問
“可以,可以。”貝青蓮沒心思跟他糾纏這些,隨口答應了下來。
柯林感到非常的驚訝,沒想到她會有如此大的轉變,怕她改口,追問道:“是認真的麼?”
“我答應你了,你是不是可以安心上路了?”貝青蓮邪魅一笑。
貝青蓮這時候已經把別的事情都不放在眼裡了。她急迫的想要知道事情是不是像她猜的那樣。是時候給他一場遠超修級修羅承受能力的打擊了,一擊之下,他的寄身身份將會展露無遺!
柯林一頭霧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剛剛明明變得很好說話的貝青蓮,突然說要送自己上路,這是爲什麼呢?
“你既然答應了我最後的要求,我也沒有別的牽掛了,我準備好了,你來吧。”這時候求饒或者軟弱,只會讓對方看不起,柯林臉色發白,但是依然坐直了身體,準備迎接最後時刻的到來。
貝青蓮冷眼上下看了他兩眼,說道:“哼哼,沒想到足下頗有古君子之風,死則死矣,不失儀態,既然這樣,我願爲君子獻舞一曲,送閣下上路。”
說完一轉身,她繞到到她的主座背後,徑直往後面去了。
柯林雖然臉上一臉的平靜,心裡跟開了鍋一樣煎熬,對方說是獻舞一曲,恐怕會比一劍殺了他還要痛苦好幾倍,這是不用猜也能知道的事情,想到這裡,手腳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這不大的宮殿根本就是龍潭虎穴,等待自己的,將會是被洞穴裡的猛獸活生生的把自己咬死的命運麼?
牆上上雖有幾盞燈火,此時看來顯得更加的詭異刺目。
“嘿,好歹對方是個美女,好過死在夜叉大將或者白澤手裡,夜叉和白澤都那麼醜。”柯林心慌意亂的打量着四周,小小的洞穴無處可逃。他強裝鎮定,嘲諷的給自己的死找到一點稍微能接受的體面。
但是這樣無用的寬慰一冒出來,就讓柯林感到一陣渾身的無力感,死亡就在眼前,沒有任何人能泰然自若。
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白澤和她提到的飛度,是不是導致今天自己坐在這裡被殺的罪魁禍首?如果沒有那個技能,自己也許本該像營地裡的四千修羅那樣成爲他們的麾下戰士的。可偏偏要用它的時候,自己根本都使不出來,這真的是冥冥中有神靈在戲弄自己麼?
他一摸身上,經書早就不見,但是在這生死關頭,他卻神奇的再次一字不差的想了起來:須彌山王,千百由尋,猶在芥子,則可說空即是度,度即是空,破碎虛空,一念飛度。
一旦想起來,生的慾望瘋狂的滋長起來。然而幾乎就在同時,宮殿後面的門打開了,貝青蓮正在從裡面走出來!
“須彌山王,千百由尋,猶在芥子,則可說空即是度,度即是空,破碎虛空,一念飛度。”
快快快!
他一邊念着,一邊在催着自己。
他幾乎是顫抖着嘴脣抖抖索索的說出了這段經文,就在貝青蓮從主座背後繞出來的一瞬間,他念完了最後一個字!
柯林眼前一陣模糊,頭腦一陣暈眩。
當他滿懷希望的睜眼一看,自己卻還在原地,紋絲未動!
而貝青蓮卻已經披着一件血紅的披風俏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升起的希望變成了石頭一樣沉重的失望,像是塊石頭壓在了他的心頭。
那血紅色,在昏黃的燈火下顯得尤爲的刺眼,連同巨大的失望一起,把柯林晃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甚至坐都坐不穩了。
也許這件披風是貝青蓮心愛之物,她還故意在柯林面前展示了一下背後的圖,那是用金線紋成的饕餮,傳說中吞噬一切的異獸,張牙舞爪,張開血盆大口,彷彿要擇人而噬,金線勾勒出的這個異獸,在搖曳的燈火下好似蠢蠢欲動,活靈活現。
只是不知道貝青蓮爲什麼要在披風上紋上這個。
披風在脖項處是一圈青色的鳥羽,圍住了貝青蓮雪白的頸項。
紅色的披風;青色的翎毛;玉色的輕甲;如雪的佳人,昏黃的燈火
這種奇怪的配色搭在一起,可以用妖異兩個字來形容,莫名就有一種蕭殺的詭異之感。
柯林已經完全呆住了,最後的生機已經滅絕,等待他的將會是一場“美麗”的處決?
劊子手很美麗,也很詭異。
柯林從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世界裡,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死去。
“你真的不想使出你的絕招麼?那我開始咯?”貝青蓮帶着幾許譏諷之色,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獵物。
“死期將至,卻有佳人舞翩躚,如此的死法倒也有趣,那開始吧。”
死刑已經宣告,這就是窮途末路。柯林的臉色已經鐵青,但是還不能失去最後的風度,雖然站已經站不直了,至少可以盤坐着讓自己努力坐直。
貝青蓮看在眼裡,嘴角上揚,輕蔑的一笑。
隨着她嬌軀一扭,一振披風,颯喇!麻酥酥的清脆而密集的無數輕響隨之而起。
她的披風裡竟然密密麻麻綴了一披風的甲玉片,所以她一振披風就發出了這種細碎的聲音。
柯林只感覺身體一陣酥麻。
隨着這一聲異響,她旋動身軀,繞着這小小的斗室,娉婷而婀娜的走了一圈,然後加快又是一圈,從不徐不疾,到漸漸加快,然後開始瘋狂加速,不到一會兒,只見燈火搖曳,石室裡居然失去了她的蹤跡,眼前只剩下幻影晃動。
柯林只覺耳邊狂風大作,眼前虹影迷離,惶恐不知所措。
億萬聲細密的甲玉撞擊聲像是無數的甲蟲腳爪騷動,充盈了這小小的石室。
柯林覺得好像有人什麼指揮着無數的蟲子,正試着把自己的心扒出來,卻因爲力氣太小,屢試不成,卻有千手千足輕輕牽動心脈,叫人心悸若狂。
就在此時,突然之間,萬籟俱滅,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了,柯林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耳中卻彌留着方纔的騷動聲,靜與鬧,真與幻,讓柯林的大腦在似真似幻之間茫然不知。
颯喇!
隨着突如其來的一聲,貝青蓮臉不紅氣不喘,斂緊了披風,俏生生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颯喇。
颯喇。
颯喇。
伴隨着舒緩的節奏,貝青蓮眼波流動,腰肢曼舞,輕啓朱脣唱出一曲入陣曲。
看那,旌旗十萬逆風颺/
聽那,金鼓三通徹地寒/
着我白玉甲,青翎綴紅氅/
天降青鸞劍,王賜龍鱗槍/
敵將三合馬下死,血海萬里一劍當/
紅粉修羅誰堪敵,清音一曲歌斷腸。
。。。。。。
歌,怎麼會斷腸?
這又不是個悲情的歌。
如果有別人聽到了一定會產生這樣的懷疑。
然而柯林不會懷疑。
歌真的能斷腸,歌能斷真的腸。
隨着她吐字開聲,每一個拍子似乎都在無情的撕開他的身體。
開始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被人用大而薄的刀片從自己的身體中一切而過,刀似清風,刃過無聲,颯喇一下就把自己切成了一片片,只是那刀太鋒利,自己各片還都暫時在一起。
等到她唱入陣曲,一個字一個字望外蹦的時候,所有的分片都開始錯位。
柯林一開始還以爲自己是錯覺,擡手一看,手,胳膊,腿,身體所有的部位都開始沿着想象中的分片,從縫裡往外冒血。
不疼,但是麻酥酥的癢。
也許撓一撓,肢體就開始瓦解了吧?
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