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得近了些,就聽到林中傳來一陣猶如玎璫環佩之聲,聽上去好像是風入楊林,吹動了風鈴,清脆而悅耳,迷離而動人。
柯林回頭一看,四個人癡癡的在聆聽這難得一聞的聲響。
“喂!往後退!醒醒。”柯林喝了一聲。
明離和明厄這才驚醒過來,只是臉上依然有眷戀之色,明離依依不捨的往回走,明厄好像有點挪不動步子。
“哥,這聲音,怎麼這麼好聽啊?”
“別,別聽了,走吧。”明離雖然也不捨,但是明顯比他弟弟多了一份理智。
“六當家的,你說我們離這麼遠,應該沒什麼事情吧,你進吧,我們就在外面聽聽好麼?”
柯林也不敢妄下結論,側耳細聽,這彈鋏之樂,雖然比不上貝青蓮的入陣曲,妙卻妙在似有似無,清脆動聽上。
要說兩者比較,貝青蓮的修羅樂更加深刻的契合修羅道的營造法式,一旦攻擊起來,凌厲難當,避之不及。而面前這位姑娘的修羅樂,卻有一種空靈而飄逸的音樂美感,一聽之下,令人迷醉,想來一定是溫水煮青蛙,殺人於不覺之間。
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修羅樂,她已經入門了,一旦進了正樂,恐怕連我都扛不住,你們還是退得越遠越好,不然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兄弟二人這才拽着死活不肯走的兩個低級修羅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唉,這無趣的世界啊,整天就是打打殺殺,一輩子能聽到這樣的美妙音樂的時候,就是他們死的時候了,有一種不顧死活的癡迷也是情有可原,以前那位五當家的地位和段位來看,真要逃,恐怕也不是逃不出來,只是這溫柔鄉里的一曲清歌,放眼修羅道,又有幾人能捨。
可是真的等柯林邁步進了這小小的絲楊林,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他剛走了沒幾步,就發現林子裡芳草萋萋直沒膝蓋,長絲飄飄欲迷人眼,一陣微風吹入林中,四面八方的樹上,全是懸的刀劍,相互碰撞着發出無法分辨方向的響動。環視一看,早就失去了來時的退路。
哦,這可是有點門道了,從外面看,這分明只是個三四十棵樹的小林子啊,怎麼進到裡面之後,會看到如此的氣象萬千,亂花迷眼的景象?原來這裡面還暗合奇門遁甲之術麼?
柯林隨手抽出一把劍來,朗聲叫道:“在下南宮柯林,今日特來拜會姑娘,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一賞玉容?”
回答他的,只有清風吹動的刀劍撞擊之聲。
柯林也不急,閉上眼睛細聽,在這片看似雜亂的聲音裡,似乎在不經意間有了一些修羅樂。修羅樂可不是普通的音樂,它從一開始就是殺人利器,這片林子的主人,似乎是停下手在暗處的觀察了一陣自己,然後終於重新發起了攻勢,而且是把自己隱藏在風聲之後的。
絲楊林裡的絲楊隨風飄舞,修羅樂似有還無,此時此刻,柯林還感受不到空間割裂,這一段的修羅樂,似乎依然是前奏。
柯林又把萬仞宮營造法式拿出來粗粗看了一遍,然後胸有成竹的開始彈劍。
鐺,鐺,鐺,劍音清越,餘音悠長,每一聲都敲在拍子上。
對方几乎沒有任何抵抗,立刻亂了方寸,一陣錯亂百出的奏鳴之後,,已經找不回調了,於是索性停了下來,林中恢復了那種自然風吹動的稀疏響動。
柯林舉頭四顧,林中空寂無人,林草深深,楊絲拂面,腳下的芳草已經過了花期,剩下枯黃中略帶粉紅的穗毛,在風中微微輕撫着小腿。
柯林見逼不出來,也不再和她廢話了,用劍盪開面前芳草,胡亂的一陣亂砍,草屑飛揚,然後索性一縱身直指樹上掛刀劍的楊絲,一劍揮過兩把劍已經掉落地上,柯林一彎腰,撿起來扔進半步乾坤。
這一下,楊林主人立刻坐不住了,畢竟之前不管是誰,進來打落刀劍也帶不走幾把,但是像柯林這樣的別出心裁,只要她不出現,柯林完全可以把林中劍一掃而空!
只聽一陣衣袂飄動的聲音,一位青衣女子舞動雙劍從最高最茂盛的那棵絲楊樹上翩然而下,她展開雙臂,一陣風一樣向着柯林飄來 ,雙劍所及,一路敲到懸掛在楊絲上的刀劍,玎璫作響,柯林側耳一聽,居然奏成了修羅樂了。
一低頭,青衣女修羅掠着柯林的頭皮飄過。藉着楊絲和楊樹盤旋而上,立在了一棵樹的枝丫上。
“我在這裡了快一年了,沒想到今天遇到知音了。”她笑着往下看着柯林。
“人生難得一知己啊,下來聊聊吧?”柯林可笑不起來,仰面喊道。
“可用修樂來唱和,何用言語和文字!”青衣女修羅一躍而起,飛旋起來,藉助着楊絲和枝丫,飄蕩在林間,刀劍相擊清越之聲不絕於耳,倩影飛舞,修羅樂漸成曲調。
柯林就地坐下,盤膝而坐,神識退入識海,以對方的修羅樂修爲,只要封閉感知,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位青衣女修羅,在林間翩然穿梭,懸掛着的刀劍在她的劍尖依次奏鳴,金鐵之聲不斷,奏成了一曲宛若清泉的修羅樂。
奏到一半,她才發現面前的這個人,和往日陷入林中的人都不一樣,既沒有跟着樂曲手舞足蹈,也沒有像那些易感的人一樣臟腑皆碎,他居然就這樣隨隨便便的坐在地上閉目養神抵抗住了自己從沒有失手過的修羅樂!
她停了下來,圓睜秀目,難以置信的朝着他看去,他盤膝而坐的樣子,隨意而輕鬆,毫無儀軌,半點也不像是一位得道的明徒或者有着高深修爲的明士。
這讓她感到分外的疑惑,提着雙劍,踮起腳尖,朝着柯林徐徐而來。
剛走到他近前,柯林猛然張開眼睛,青衣女悚然一驚,不但停下腳步,還倒退了半步:“你!”
柯林一躍而起:“奏完了麼?輪到我了!”
說着舉起右手,遮住口舌,一聲爆喝:“突進!”
身體如同炮彈一樣直射青衣女,對方一咬牙,一個弓步就地舉起雙劍抵住他的突進。鏘一聲,三劍相格,生生把青衣女推出去三步有餘。
這一招,剛強得像個男修羅,讓柯林心中肅然起敬。怪不得每次自己偷奸耍滑,躲閃遊走,旁邊總有人起鬨,原來這修羅道中,連女修羅都會有這樣堂堂正正接招的實心人。
說時遲那時快,青衣女的雙劍這時優勢就出來了,一劍格住柯林的劍,一劍抽出來二話不說照着柯林的喉劍刺來。
柯林也不含糊,頭一歪讓過致命攻擊,手上加勁把劍往下一壓,兩劍劍鋒相錯一路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之聲,柯林的劍尖直接奔着對方的大腿去撩去了。對方一旋身,避開這一劍,雙劍連環朝着柯林頭面發動了一連串的進攻,只是這看似迅捷的劈砍,雖然頻率很高,卻根本比不上柯林的勁道,柯林毫不憐惜兵器的用力和她的兵器磕碰着,甚至故意和她對砍,大力盪開了她的雙劍。
青衣女只覺雙手發麻,往後一躍,跳出了攻擊範圍,秀眉倒豎,喝道:“等等,你這莽夫,到底會不會用劍,你這是在比劍,還是在砍樹啊?”說完心疼的看了看自己被砍了好幾個缺口的雙劍。
看起來,這一對雙劍是她平時趁手的兵器,要不然以這滿林子的刀劍,她應該不會差兩把劍。
“修羅道三個字,站着的對,躺下的錯!”柯林現在前途未卜,實在沒有心思和她扯這些,把砍缺了口的劍隨手一扔,拿出一把大刀,一躍而起,雙手把刀舉過頭頂,朝着她的頭上雷霆萬鈞的一刀劈下!
青衣女驚愕中一聲驚叫,倒退三步跌倒在地,就地一滾消失在芳草之中。柯林趕上前去刷刷兩刀把她消失之處的草削平了,對方卻已經消失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