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們還等什麼呢?”佳期轉眸想了想,抿脣笑道:“哥哥,我們快走吧!”言罷翻身上馬,伸手抓住馬繮,略顯得意地看着微愕的朝兒,盈盈笑道:“一直都是哥哥在騎馬,現在換我了。”
“好吧,不過你要小心點。”見妹妹執意如此,朝兒也不去過多計較,他飛身躍上馬背,坐到她的身後,雙手環抱着她的腰。
“駕!”佳期雙腿一夾,勒緊繮繩,逐日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直奔位於清江之畔、燕子谷中的朔州軍營。
北國的冬天,天黑得極早,酉時未過便已是月光如潮了。朝兒和佳期趕到朔州四營駐軍的燕子谷時,天已大黑,只有營中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閃一閃,可以看到青灰色的營帳連綿不絕,延伸到極遠的地方。
“哥哥,你還記得爹爹長什麼樣嗎?”佳期清柔的聲音充滿了懷疑,兄妹倆上次見到父親還是兩年前的事情,印象早已模糊。
“記不清了。”朝兒努力思索一番,還是搖了搖頭,“不過小舅舅說你長得就很像爹爹。”雖然是龍鳳胎,可是朝兒和佳期在相貌上卻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甚至還不如尋常的兄弟姐妹。
“是麼?”佳期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臉,自己真的很像那人嗎?那麼哥哥呢,他又像誰,是那個爹爹曾經無意間提及過的名字嗎?
“不管那麼多了,我們找到爹爹再說。”朝兒牽起佳期的手往前走,“我就不信我們都到這裡了他還能把我們趕回去……”
考慮再三,兄妹兩個最終還是決定直接進去,大不了亮明身份,反正他們來到朔州之事小舅舅肯定已經知會過爹爹了,沒啥好瞞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挨批是遲早的事,說什麼也逃不掉的。
可令朝兒和佳期感到不解的是,雖然軍營守衛森嚴,但他們一路行來卻是無人阻擋,似是有人在特意爲他們放行。
夜已深,月亮不知跑到哪兒去玩了,幾顆寂寥的星子孤單地綴在天際,朦朧的夜色籠罩着大地。躲過往來巡營的胤軍士兵之後,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悄然出現在了玄字營的中軍帥帳內。
“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跨進空曠寂靜的營帳之前,阿烈古琪擡頭看了眼深藍色天幕上的點點繁星。夜空很美,星星閃爍着詭異且攝人心魄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天樞斜倚在窗下的長榻上,將窗戶完全打開,任窗外凜冽的寒風拂過臉頰,慢慢飲着杯中的酒。他背對着阿烈古琪,雙目微合,默不作聲,左手所執的水晶杯中殷紅的液體隨着手腕無意識的轉動上下起伏。
“爲什麼不說話,難道我說錯了?”阿烈古琪走得離天樞更近些。
他負手站在他的身前,明滅昏黃的燭光從他身後照射過來,他的影子投在他的身上,長長的陰影似要將他完全籠罩。
冰冷的星光從營帳上方的小窗投射進來,灑滿一地斑駁疏影,收斂了素日張揚的炫目光彩,此刻的天樞異常沉默,渾身散發着恬靜的柔和光暈,讓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初遇時的那個孩子。
“我看起來有像是不開心的樣子嗎?”許是感覺到來人的接近,天樞驀然睜開雙眼,漫不經心地說笑道,清冷的聲音如冰泉般寂靜無波,無可挑剔的優雅,完美無暇的笑容。
“一直這麼笑,不累嗎?”阿烈古琪猛然握住天樞略顯冰涼的右手,直直迎視上那雙內斂剔透的漆黑眸子,冷冷地反問道:“既然不開心,又何必要勉強自己呢?”
天樞的微笑瞬間死在臉上,他討厭阿烈古琪這樣的神情,洞悉一切、直指人心。在這樣的他面前,他會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亦無處可逃,他痛恨這樣的感覺,卻偏偏無可奈何。
狠狠地揮掉阿烈古琪的手,天樞翻身坐起,將視線投向無盡的夜空,銀色的冰焰在冷厲的星眸中燃起,彷彿要將沉沉夜幕焚盡,寒聲道:“我開不開心是我的事,我愛怎麼笑就怎麼笑,不用你管!”
“誰說是你的事?誰說不用我管?”阿烈古琪說着從背後擁住天樞,結實的身軀緊貼上他的後背,箝制的雙手環鎖住他的腰身,低沉悅耳的嗓音在他的耳畔低言,“小蘇兒,你不要忘了,我們可是拜過天地,入過洞房的。難道說,你想翻臉不認賬?”
“是麼?你真這麼想?”天樞未作任何掙扎地倚靠在阿烈古琪懷中,言語之間卻是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冰冷和漠然。
“那些不過是少不更事時的遊戲而已,現在說起——還有意義嗎?烈,忘了吧……”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是微不可聞。
“沒有意義!通通忘記!我沒聽錯吧?小蘇兒。”
阿烈古琪極其輕柔地撩起那綢緞般絲滑柔潤的秀髮,放在掌心親吻,神情陰鬱地冷笑道:“忘了!你竟然說忘了!你以爲你能做得到嗎?我,做不到,而你——也做不到。”
“做得到會怎樣?做不到又如何?呵呵……”
天樞自嘲地笑笑,他轉過身,黑色的瞳孔橫睨向阿烈古琪,啞然道:“我不認爲這會有什麼區別。烈,我們完了……”
“完了!誰說的?哈哈……”阿烈古琪伸手覆上他仍然執杯的左手。
天樞抿脣不語,他輕輕晃動着手中的酒杯,殷紅的液體在透明的水晶杯中起伏流動,配合着光和影在兩個人臉上渲染出變幻莫測的紋理。
那一刻,阿烈古琪聽到了自己冷笑的聲音。
“很好笑嗎?”天樞冷眼看着笑得稍顯誇張的阿烈古琪,呼吸不暢的憋悶感在胸口慢慢擴大,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簡直好笑到了極點!我想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好笑的事,哈哈……”
輕描淡寫地得出與自己的神情明顯不符的斷論,阿烈古琪面色一沉,嘴角綻開豔麗的笑容,怒極反笑道:“我還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做,你憑什麼擅自決定我們的未來?從來都是這樣,你做事永遠不會考慮別人的心情和想法嗎?”
“真的是這樣嗎?烈。”天樞不置可否地淺淺一笑,波瀾不驚的眼眸深處溢出幾縷似是而非的笑意,猶如一潭幽深的湖泊,深不見底。
“那麼你呢?你又何曾考慮過我的感受?阿烈古琪,你明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可你什麼都不說,你始終都在騙我,利用我,不是麼?”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小蘇兒。”阿烈古琪搖了搖頭,輕輕嘆息了聲,“其實你叫什麼名字,擁有什麼樣的身份,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要的人,你只用記住這一點就好。”
不容置否地扔下最後一句話,阿烈古琪伸手揪住天樞的頭髮,狠狠地將他拉入懷中。沒等他反應過來,便強行吻上了那微啓的脣,深深地吮吸,貪婪地齧咬,脣齒相交,抵死纏綿。
“我是否應該爲此感到榮幸呢?烈。”
側頭避開迎面撲來的溫熱氣息,天樞努力找回靈臺的一線清明,他的脣角掛着一抹自嘲的笑,眼底的寒意卻是揮之不去。
“我想,這是我的榮幸。”阿烈古琪不爲所動,再度欺上身來。他伸手撫上天樞的臉頰,緩緩摩挲着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讓你只屬於我——”他沒再說下去,而是猛地將他摟緊,狠狠地貼上他的嘴脣,輾轉反側。
被擁□□息的感覺讓天樞的手腳陣陣發涼,而從脣上傳來的灼熱溫度卻讓他的胸膛陣陣發燙。
天樞不自覺地開始掙扎,可是這細微的動作卻更加惹怒了阿烈古琪,他眸光一厲,衝着他的下脣狠狠地咬了下來。
刺痛襲來,天樞頓時覺得腦中的某根弦似乎斷了,回過神來的他使勁推開阿烈古琪,用力之猛甚至讓他撞到了身後的矮几,杯中的酒水也灑落在了他的前襟上,形容頗爲狼狽。
伸舌舔去脣角淡淡的血跡,天樞甚至沒有多看阿烈古琪一眼,他重新爲自己斟上了酒,卻在舉杯的時候被人握住了手腕。
“空腹飲酒對身體不好。”阿烈古琪掃了眼榻前的矮機上尚有餘溫卻絲毫未動的飯菜,不由分說地就取走了天樞手中的酒杯。
他將酒一仰而盡,空酒杯傾了傾,順手放回几案上。
“我喝我的酒,與你何干?”天樞並不理他,只是再度拿起那個杯子,又爲自己斟上半杯來自西域的葡萄酒。
“原來你們的軍糧已經匱乏到這種程度。”待到看清那幾碟清粥小菜的內容,阿烈古琪故作驚訝地自言自語道:“看來我之前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小心了……”語氣中遺憾的意味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