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漸漸伏滿士兵,弓箭堆積,啊沫就在那紋絲不動的站着,看着漸漸靠近的遼國大軍,看着完顏烈。
完顏烈自然也看到了啊沫,只是她顯得有些孤立,只有一人站在城牆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幾萬大軍。
她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此刻看上去竟有一種王者霸氣,只是大戰即將燃起,千絲萬縷,兒女情長,全都放逐而去,唯有生死抵命拼。
“林越,快快出來迎戰。”
扎爾高聲大喊着,士兵鼓勵齊喝着,只有他二人還一高一低遠遠的對視着。
扎爾喊了半天,林越根本不露頭,連蒙帥也不露面,至於士兵也同樣如此不見半點影跡。
這就讓完顏烈不解其惑了,林越是被那戰打的怕了?還是他們別有用意故意不戰來拖延時間?好將他遼軍拖垮。
完顏烈稍一偏頭看向扎爾,扎爾很明白的點頭,既而便再次喝罵了起來。
“林越你個老烏龜,你是怕的變尿包了嗎?啊?哈哈……”
緊接着衆士兵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璃軍都是孬種,哈哈……璃軍是孬種……”
林越就在啊沫後方站着,聽的他勃然大怒火冒三丈。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老夫現在就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個毛頭小子知道本將軍的厲害。”
林越說着就要走,啊沫仍舊站那不動不回身的厲喝一聲。
“站住,這戰是你打還是我打?不想敗的就給我聽令,不準開城門,不準迎戰,讓他們喊,讓他們在死前痛快的喊。”
林越聞聲怒更大了,可奈何兵權都交給了啊沫,此刻夜言又在,但夜言不說話,不說話就代表無聲的贊同啊沫,他哪敢在太子面前造次?
蒙帥被遼軍罵的也是臉色鐵青,可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時之怒,贏萬里長江,孰重孰輕他能分辨。
聽着那不斷的罵聲,啊沫竟笑了,啊沫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明明可以立即就開戰,可她就是想聽他們罵,罵的她爽,總算能讓那老頭受回窩囊氣了,真是罵的太對她心思了。
“老匹夫,老尿包,快快出來迎戰,你爺爺我等不及了,快快下來。”
扎爾還不停的喊罵着,啊沫又是詭異一笑,罵的差不多了,林越估計也快氣的懵頭了,現在該是她顯威風的時候了。
啊沫頓時一聲令下:“蒙帥聽令。”
“末將聽令。”
“你速率領一千兵馬前去迎戰,記住,此戰不是要你殺敵,而是誘敵,設法將完顏烈等引誘陣前,隨後速速回城。”
“末將遵命。”
一千兵馬下去迎戰五萬大軍,這不是自尋死路嗎?更不知道完顏烈還在其後埋伏了多少人,可啊沫就是要以少勝多,她不僅要贏,還要贏的漂亮。
城門一開,蒙帥率領千軍火衝而去,扎爾頓時一笑,完顏烈卻並不開心。
只用千名兵對決幾萬軍,難道不是對他完顏烈的歧視嗎?真是欺人太甚。
“呀……”
璃軍陣陣喊殺着持劍衝去,遼兵也隨着完顏烈的怒而怒,揮劍便殺。
區區千人實在是不足以完顏烈動用大軍,只派扎爾帶領五千兵馬便殺的蒙帥等應接不暇,血霧漫天。
蒙帥明知啊沫是要他帶着這千人用命拼,說是誘敵成功後速速回城,他們只有千人,回得去嗎?
可他還是選擇相信她,男子漢大丈夫豈會貪生怕死?若能以千人的犧牲換來大軍的勝利,他死不足惜。
蒙帥等軍已被遼兵團團圍住,想撤離談何容易?唯有抵死相拼,盡力引來更多的敵軍。
血霧漫天,屍滿地。一劍斷臂,一劍穿心,喊殺聲,死亡聲,凌亂的響起。
蒙帥的黑色鎧甲已出現越多斑駁的血跡,好男兒死無懼,殺一個是賺的。
啊沫站在城牆上,眉頭也蹙起,眼下跟本不足以令完顏烈大軍全部出動,引來的這點還不夠鋪路的,要怎麼辦?
啊沫想罷又是一聲令下:“再出一萬兵馬,將引來的遼兵全部擊殺,我就不信完顏烈他還能不動?”
啊沫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顯現着怒,打仗她似乎想的太過簡單了,本以爲自己的計謀足以輕易得勝,沒想完顏烈那麼狡詐,他居然不想趁勝追擊進城攻打。
戰神的稱號不是白來的,沒有相應的利益完顏烈不會輕易大動,更何況他現在還沒確定前方到底有沒有埋伏,扎爾也算跟蒙帥一樣,都是已命去試。
待璃軍一萬兵馬殺來,遼兵顯然處了下風,頓時變成了內外圍剿。
蒙帥僅剩的百名士兵也隨之來了精神,再看此刻那黑壓壓的人羣裡,璃軍內外齊上,堵住所有出口,將遼兵圍成一個團,劍隨身動,如影飄忽,剛一開戰人羣中便蕩起一股血浪,衝成一根血柱。
待遼兵又是萬人前來助戰之時,裡面已是死屍一片,地面上血水沸騰,血霧瀰漫,爲大地鋪上了一層妖豔的紅毯。
僅僅又引來了一萬,完顏烈,你太頑固了,到底如何才能讓你全軍齊上?
啊沫站在城牆上憤怒的看着,完顏烈一直在後方不只是觀戰,也在觀她,他知道此刻定是她指揮,只是不知她到底有何招數對付自己?
沒招了,引不來他,但我豈是輕易言敗之人?我就不信我親自出馬你還不動?
“吹號角,速速撤兵。”
啊沫再次下了軍令,林越已經不相信她了,眼下兵敗怕是做定了,還不如城內大軍齊上,殺個痛快。
“你不要再發號施令了,老夫就說,一個女兒家豈懂軍事?待老夫現在就殺去,是勝是敗老夫死而後已。”
混蛋,啊沫心中咒罵一句,再次一聲喝:“想死的都跟他去,想活的繼續聽令。”
此刻太子在那倒成了擺設,始終不發言,因爲他知道最終的結果,他也知道他阻止不了她,所以一切由她去,他此刻唯一想的就是她活着,不動情,其餘的,隨意。
果然啊!啊沫的威力比林越還要大,沒人跟他下去拼死殺,而是都俯首啊沫聽令與她。
“嗚哇……”
一陣號角聲響起,還在血戰的軍隊聞聲不知何意?卻知軍令如山,蒙帥頓時一聲喊:“殺了他們衝回去。”
蒙帥正帶兵向回沖殺,啊沫已自城牆上走了下去,完顏烈卻不懂了,她想做什麼?殺着忽然撤離,是怕了嗎?真的是如此嗎?
這樣的怯戰完顏烈不是未見過,不過他相信這個天女一定不會是因爲怕了,因爲他從未在她的身上或是眼神中看到過一絲絲的畏懼。可就是猜不透她的目的。
啊沫走後回了她的寢室裡,拿出臨行前帶來的唯一一樣東西,那便是那身燕尾裙。
她換上衣裝,坐在鏡前,一支細筆挑柳眉,一張胭紙抿紅脣,滿頭青絲垂玉肩,被她輕輕挑起一縷,用玉簪別起。
“我見猶憐,你呢?完顏烈。”
她冷笑着,忽然起身,拿起一個竹籃挎在臂間,裡面裝滿了紅豔的花瓣,挪動着婀娜的身姿,向城門走去。
天人女子美攝心魂,再經一番裝扮,只叫人遊魂隨她去,且忘人間戰。
“開城門。”
她仍舊面無表情,聲音中沒有溫度,具有讓人不敢抗拒的威嚴。
城門隨之而開,夜言繃緊了臉,他完全知道她要做什麼,他並不擔心她會死,卻受不了會有多少淫邪的眼光看向她。
蒙帥剛剛帶領大軍撤離,啊沫便孤身一人走了出來。眼下站在陣前的只有一萬遼兵,啓動陷阱簡直浪費。所以啊沫要做的自然是引來所有人,纔不枉費她的一番苦心。
啊沫臂間挎着花籃,臉上露着微笑,美煞人間。
這就叫做迷魂陣,試問哪個男人不想擁有得到這樣才色絕一的天人女子?除非他不是男人。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活了那麼大,還從未見過這樣美的女子,若是能一刻春宵,死也值了。
完顏烈一時間看的竟也癡了,你真是紅顏禍水,你是要用你的美色迷亂我軍心嗎?可你不知道在生死麪前什麼都是枉然嗎?
完顏烈想來,面露一笑,既而一聲令下:“給本王毫髮無損的捉住她。”
一聲令,啊沫也聽到了,她笑的更燦爛了,還在慢慢的向前走着,佈陣之處即到。
蒙帥回到城牆上,看到城下的啊沫頓時一驚,也癡愣了一下,可更多的是擔心。她真是瘋了嗎?竟以身試險,可道是如此引來了敵軍大隊,那她又如何平安歸來?
捨生取義是啊沫永遠都不會想不會做的事,她如此自是也有自己的目的,因爲她站在城牆上一天,什麼都想明白了。
遼兵越來越多的向啊沫走去,臉上有着各種邪惡,蒙帥受不了的想要衝出去將她救回,卻被林越以及太子攔住,他只能眼看着啊沫被一羣野狼漸漸包圍。
“這女的真是美的比仙女還好看。”
一個遼兵不禁自語着,說的倒像是他見過仙女般。
啊沫聽後也隨之回他一個媚笑,更令這羣野男人不知去向了。
不過再癡狂,小王子的命令如山,不想死的還是快快將她拿下去覆命。
只奈何,衆人一靠近她,便
被突然起來那滿天的血花驚嚇的頓時退了步子。
上萬人去緝拿一個小女子,居然根本近不得其身,這實在令人憤怒,完顏烈在後方,視線又被一羣人擋住,他看不到此刻的啊沫似仙女的在撒花瓣,也不知爲何捉拿一個女子久久不歸?
血花落入人身,雖不是其人摘,但卻是其主撒,自然難逃化爲血水。
不知是誰,忽然朝着完顏烈大喊一聲:“小王爺,她是妖。”
妖?這字聽在啊沫耳中着實好笑,她這是第幾次被人說成妖了?不過她倒是不以爲然,任憑你們怎麼說,閻王也快來辦公了。
對於說她是妖,完顏烈不信,也不否認,那日她殺人於無形,地上血水一片片,究竟何因他還未明白,而他也確定她沒有半點功夫,她即便不是妖,也不會簡單。
只爲一個女子,完顏烈竟親自駕馬而去,哪怕前方有陷阱,他就不信了,她會把自己也陷入絕境?
只道是常人所想非她所思,將自己陷入絕境又如何?否則絕境重生又自何而來?
完顏烈一動,身後大軍也齊齊追隨而去,既然天女都出來了,埋伏應該是空,他要抓了天女在強行攻城。
啊沫臉上的笑越來越深了,一陣震人的馬蹄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就到身前,她所在之處可是滿滿的都是陷阱。
待完顏烈剛一帶兵進入陣區,啊沫忽然抓起一大把血花,高高將手舉起,向上揮灑一揚,便看城牆上陡然自兩側射來兩箭,“轟轟轟”的幾聲震響,火花漫天洋洋灑灑。
站在那處的遼兵無疑倖存,足有幾千人死於火海中,再看被火光照亮的血花瓣,更顯得美豔,卻比罌粟還致命。
“有埋伏,快撤。”
扎爾大喊着,完顏烈臉色難看之極,她真的豁出去了嗎?爲了贏戰命都敢搭上?
可他就是不能此刻棄離,他就不信他抓不住她,一籃血花你還能撒上一天?
“立即活捉了她,敢棄戰退縮者殺無赦。”
完顏烈的死令已出,衆兵沒有退路,即便他們要對抗的是血花,也只能閉眼去拼。
啊沫不慌不忙,那被炸出來的血花已經在攪合的幾千人紛亂,她再高舉揚撒一把,眼前人解決不說,又是一箭射下。
啊沫百米外又被炸飛一片人羣,完顏烈怒已至極,真是氣煞我也。
奈何他萬金之軀不可留於此地涉險,帶回身快馬撤離時,又是一箭射下,他頓時飛身離馬橫空躍出去五丈遠。
完顏烈逃了,可剩下的人又有多少被炸死?又有多少被血花噬?
此刻可說是血肉滿天飛,刺鼻的血腥讓人噁心。
林越看着哈哈大笑,蒙帥看着心越來越緊,再炸幾個就該啊沫身前的了,她逃的了嗎?
夜言雖知啊沫會無事,可他也揪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裡,只爲能在她需要自己的時候及時出手救她。
眼看遼兵軍心已大亂,一支支火藥箭還射着,炸的他人仰馬翻,炸的他死傷已快過半。
而那些人也越來越憤恨着眼前人美蛇蠍心的女人,不顧死活的揮劍衝上,不管命令的不可殺,只要泄憤。
啊沫也終於收起了笑,將手臂竹籃摘下一揚。
那一揚,蒙帥頓時一身冷汗,啊沫在出城池時交代過,朝天撒一把,便是射一箭,最後丟了竹籃,便是最後一處也引爆。待所有埋好的陣勢啓用後,便是城牆上萬箭射下。待血花都落地後,璃軍則是全部出城殺之。
而她,還在那裡站着啊!她要與敵軍同歸於盡嗎?
蒙帥阻止着士兵,那士兵也猶豫要不要,這個天女真是天女,她竟真的帶着大家打了勝仗,而他雖爲小小士兵只能聽軍令,可此刻也下不去手。
都說了啊沫不會捨生取義的,她籃子一扔,緊接着就向完顏烈跑去,她一奔跑更顯得美了。可這也真讓人不懂,她不向回逃,爲何還自行往虎口送?
她瘋狂的向前奔着,燕尾裙拖地擦過地面上片片血跡,飛花在她四周圍起,她此刻正猶如花中仙子,完顏烈眉頭蹙的更緊了。
她又想做什麼?她身上還有什麼?他想跟我同歸於盡?
啊沫已漸漸跑離危險地區,那最後一直火箭也陡然射來,又是轟的一聲震響,還在慌亂中未逃離的遼兵再一次死在那裡。
血花猖狂的漫天飄,此刻只聽得到遼兵在死前的一聲聲慘叫。
啊沫身上不知何時藏了一把利器,既然沒能炸死完顏烈,那就在最後做一次努力,不成功便成仁。
啊沫越來越接近完顏烈,他猛的自馬上躍起,飛至她跟前一把將她揪起。
“啊沫……”蒙帥自城池上失聲大喊着。
夜言攥緊拳頭以待出手,而啊沫此刻面冷如冰,卻忽然陰狠一笑,她悄無聲息的自懷中迅速掏出匕首,只待插進他身體,卻被他反應極快的攥住了她的手腕,憤怒又惱怒的瞪着她。
“你就那麼想讓我死?”
他說的咬牙切齒,她回的不留餘地。
“是。”
他此刻真後悔爲何沒在那日抓獲她時便一劍殺了她,否則今日怎會變得如此狼狽?
五萬大軍,被炸死過半,被血花吞噬過萬,他還有多少人?
即便他埋伏有兩萬,軍營留守一萬,再加上他剩的這一萬,也不過四萬人,更何況軍心已大亂,若璃軍五萬大軍出擊,他還有勝算嗎?
只奈何後悔無用,而他此刻更不能輕易殺了她,僅憑她一人便能滅了他差點全軍,他要好好帶回去研究她。
而啊沫豈會給完顏烈這個機會,她既然還是沒能殺了他,就藉此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完顏烈打掉啊沫手中匕首,拉着她朝衆士兵大喝一聲:“撤。”
只是一聲撤喊完,完顏烈拉着啊沫便要上馬奔回,卻不知啊沫手中何時又多了一把匕首,而這把並非爲完顏烈而準備,是爲她自己準備。
她再也沒有給完顏烈打掉的機會,就那麼狠狠的直接刺進了她的心臟裡,血,瞬間浸透她的衣衫,那比血花還妖豔的紅,讓人看着害怕。
啊沫嘴角在溢血,可她竟然看着她笑了,那笑好美麗,可也好寒冷,她就那麼漸漸的,看着他,倒下去。
完顏烈頓時傻了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倒在血泊的啊沫,她竟是如此剛烈的女子,寧死也不再做俘虜。
夜言沒想啊沫的寓意竟在於此,他頓怒狂,自城牆上一躍而下,直奔啊沫而去。
隨着夜言不顧安危而去,蒙帥也緊接着跳了下去。
城牆上林越指揮萬箭射向遼兵,城下瞬間下起了箭雨。
箭雨、花雨、淚雨、血雨,一併下着,氾濫了人間大地。
這一連的陷阱襲擊,遼兵損失慘重,其後便林越率領五萬大軍出城迎戰。
完顏烈還看着啊沫愣神,他伸手試探她的鼻息,頓時心中似被紮了一下,有些疼,有些不忍。
她竟就那麼輕易的棄之生命而去,她如此燦爛五彩的人生就這樣就此結束。
待看到璃軍殺來,完顏烈自知勢力不及,上馬便向回奔去。
扎爾卻沒能那麼幸運,與近千兵馬被林越圍住,暗伏的遼兵也隨完顏烈而去,他便成了此戰犧牲品的其一。
蒙帥與夜言全都飛去了啊沫身邊,看着她那蒼白無色的面孔,看着她身上的一大片血跡,全都心痛着。
蒙帥竟第一次落了淚,爲了這個他第一次中意的女子,爲着這還沒開始便結束的情義。他痛的似要窒息。
夜言咬着牙,擰着臉,將啊沫自地上抱起,她的身體是如此的冰冷,冷的讓人心顫。
最後留下的遼兵也被林越如數剿盡,他此刻正與所有璃軍一起看着夜言抱着啊沫向回走來。
衆人的心都傷了,爲了這個天女,爲了這個帶領他們打贏勝仗的神女。
風蕭蕭,空中殘月照,淚雨飄,只奈世事無轉移。
血花紛紛落地,殘花滿地流年,在被風吹起的剎那,絢爛了空氣,也散落了人間塵埃與記憶。
大家都在默默落淚哭泣,爲着那辭世的天女。
林越也第一次感覺到了心酸,卻也僅僅是心酸而已,而非痛徹心扉的傷心。
一切已隨她而去,遼兵也自此戰逃回了遼國,璃軍凱旋而歸,只是已物是人非,一切都變成了過往的塵世記憶。
啊沫並未被帶回去,而是夜言帶着她的屍體留在了那裡,說要讓啊沫提早安息,將她放逐一片溪流裡,給她死後的自由與她要的一片天地。
蒙帥駐守邊關心已空,一場勝仗犧牲了一代天女,這是何等大的代價?
時隔三日已過,夜言帶着啊沫在普陽城千米外的山林裡,爲她療傷,爲她止痛。
那一劍刺進了她的心臟,卻是她缺少的那處,先天心缺陷竟是救她逃離亂世的武器。之所以她沒了氣息,是她在出城前吃了未央爲她帶回來的藥,假死藥。
只是說好啊沫服藥後便會出現的人爲何還未出現?
啊沫失血過多還未醒來,夜言也一直在想着,如此一來是好是壞?
他終是要回京的,可啊沫呢?留在這裡?他怎麼放心?帶回去?若被拆穿她
不是真的死定了?
就在他思緒紛亂之際,那座山洞裡,已經出現了第三個人。
未央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看看啊沫,在看看夜言,淡淡的說道:“太子爺,你越界了,一個死了的將軍女勞您大駕好像有些說不過去,被皇上以及衆人知道了實情,會不會傳出一個狼狽爲奸的罪名?”
“越沒越界我很清楚,想去說什麼你也隨意,不知世人是會相信本太子的話?還是你未央公子的話?”
未央聞聲臉色轉瞬一變,咬牙切齒的說道:“把她交給我。”
夜言果斷拒絕:“恕難從命。”
一語過後,只見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已緊貼在了一起,互抓着對方的衣領,滿身除了戾氣就是殺氣。
啊沫終於醒來,她以爲她會被未央帶走,沒想她看到的還有夜言。只是眼前情景讓她頓時心一驚。
“你們在幹什麼?鬆手,你們快點都鬆手。”
她無力的喊着,那二人充耳不聞,力氣越來越大,原地旋轉着,踏出一個個腳印深坑。
“你以爲你能帶她去哪?她的心裡沒有你,她不會愛你。”
“至少試了才知道,你不要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話。”
“你以爲你能威脅我嗎?你以爲我會怕了嗎?我是如今的太子,保護一個女人豈由得你一個平民管?”
這是他二人利用內力發出的心術傳音,啊沫根本聽不到,只是一味乾着急,虛弱的她急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猛地,他二人同時鬆開了手,只是雙方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啊沫捂着傷口跑到夜言身前,另一隻手抓着他的手臂慌張的問着:“啊言你沒事吧?”
夜言狠狠瞪了未央一眼,那眼神裡也在告訴他,看到了嗎?她的心裡只有我。
未央怒火狂燒,上前抓過啊沫的手驟然問道:“忘了我的話了嗎?忘了答應我的條件了嗎?你將我置之何地?我的愛對你來說就一文不值嗎?跟我走,跟我離開這裡。”
啊沫聞此竟不知要說些什麼,他說的是事實,她在服下那藥時也決定了自此與夜言橋路兩段,隨未央而去,可在她睜開眼睛時竟看到了夜言的那刻,她的心就瓦解了。
她不能跟他走,即便做個背信棄義之人也不能跟未央走。
啊沫掙脫開未央的手掌,滿臉歉疚的說道:“未央公子,對不起。”
這是啊沫思量許久的話,她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
啊沫如今已醒,又被未央發現此地,他唯有待啊沫去更隱蔽之處,因而他攔腰抱起啊沫便向外走。
未央臉色一沉,一步攔住:“你真的要留在他身邊嗎?他什麼都給不了你。”
啊沫雖明白,卻很堅定的答道:“是。”
夜言並非不懂啊沫的心,只是她做任何事情決定之前都不曾問下自己,總是要他爲她善後收拾殘局。
可見啊沫如此堅信自己,緩和了表情聲音的看着未央說道:“未央公子,啊沫心意堅定,你還需要聽些什麼嗎?”
未央聽到這竟笑了,那笑有些淒涼,看的啊沫也心有不忍。
未央手指上方有些嘲諷又自嘲的看着啊沫說道:“我對你的愛,我的一片赤誠真心,真就如這岩石落水般不值一提嗎?你就對我半點情義都沒有嗎?”
不是的,啊沫在心裡對他說不是的,她知道,她知道他對自己也好,可那是不一樣的,她的心只容得下一人,而那人卻非他。
“未央公子的情義啊沫永記於心,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只是啊沫今日不能隨未央公子而去,對不起。”
夜言頓時一個寒光射向未央,告訴他該適可而止了,可未央視而不見,你以爲我得不到的我就會讓你得到嗎?我寧可毀了她。
啊沫言罷夜言直接繞過未央走出山洞,未央在她身後最後的喊道:“你想清楚了嗎?你真要跟他走嗎?你知道的,若你說不,我定會拼盡一切帶你離開,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們走吧!”
這是啊沫帶笑對夜言說的話,沒有再理會未央,也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就那麼被夜言抱着走了。
未央還站在那裡,眸中充滿了殺光,拳頭攥的吱吱作響,他憤怒着。
你今日對我無情不義,他日我定會讓你悔不當初,他永遠不可能是你的良人,我會讓你親眼見證。
山林間,啊沫窩在夜言的懷裡很安靜,她喜歡這個懷抱,渴望這個懷抱,更加依戀這個懷抱。往日的無情言語在此刻如數化作了溫馨與甜蜜。
他知道她沒有真的死,他知道她只是想逃,他什麼都知道,他那麼瞭解自己,試問半點情絲不繫心又豈會如此懂自己?
她想着,抽出兩條手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身,將頭完全埋進了他的胸膛裡,呼吸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她的舉動讓他心中也生出一股甜蜜,他捫心自問,與九重相比之下已算是懂情之人,可如今他才知道,原來他曾經根本就與九重一樣不懂人世情。
神仙吃的香火,喝的是玉液,滋養出來的心自是清高潔淨,沒有人世間的五色雜陳。可凡人之食吃多了,凡塵之事經多了,心也就沒那麼清高沒那麼純潔了。
他的心如今已被紅塵世俗所渲染,渲染後他便有了人心,有了人心他便有了人之情,亦有了這段不該有的錯愛。
她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不知道他何時會離去,不知道她今後的路是有他陪着還是繼續一個人艱難的走下去?
但她知道,他將自己安置好後一定會回京,而這一別再見是何夕?
她想着也悲傷,可她沒得選擇,回京就要嫁給二皇子,那樣的分離還不如這樣的別離來得好。
風平浪靜的夜裡,夜言不知疲憊的抱着啊沫一直走,一直走……
永不見天日的昏暗,卻掩蓋不住他二人心中的那一點亮。祈求時間靜止這一刻吧!留住他們彼此的真心。
晃眼間林越已帶兵回京走有十日,今日黃昏便能抵達京城進宮面聖。
勝利的消息早就飛鴿傳書到了皇上的耳朵裡,他龍顏大悅,想着怎麼嘉獎這個名副其實的天女,只是信中未寫啊沫已香消玉殞。
夜風也終於盼回了啊沫的歸期,他滿心歡喜,想着見到她後一定不要再發脾氣,要告訴她自己的苦苦等待與思念。
林越已進城,凱旋而歸的軍兵滿臉洋溢着喜氣,自城門前就圍滿了百姓,等待着勝利的大軍。
她們歡呼着,一個個尋找着自己的親人,看到丈夫亦是兒子平安在其中,她們更歡喜。
大軍不停腳步的前行,一路趕赴皇宮,而皇宮宮門前,遠遠的就能看到一個焦急的身影在張望着遠方。
“爲何還沒有到?信中不是說今日便可抵達嗎?啊沫怎麼還不回來?”
不誇張的說,夜風在這宮門前已站了快一天,是他太有毅力了?還是他太過思念期盼着那份相聚?
一陣馬蹄聲響起,夜風瞬間滿臉笑意,啊沫回來了,她回來了。
他興奮的有些不能自己,朝着大軍的隊伍飛步奔去。
大軍距離宮門還有千米,夜風已劫在了林越馬前。
“啊沫呢?她在哪?馬車還在後面嗎?”
他興奮又急切的詢問着,林越卻不知如何作答,看着他一片癡心的模樣,知道了這個噩耗,會不會發瘋?
奈何夜風不是夜言,沒有好脾氣,沒有好耐性,他早就等不及林越回答自己向後繼續找去。
他眼不定睛的四下巡視着,如城門外守望家人歸來的百姓,甚至比他們還要焦急。
爲何看不到她?她在哪?她又跑了?她一回來就又跑了?混蛋。
大軍漸漸遠離,他看着最後一羣人走過他身邊,他失望,已漸漸生出怒氣,他苦苦等待,日夜思盼,結果她卻並不想自己,這豈能讓他不火不氣?
夜風黑着臉,攥着拳,忽然回身追上最後一排士兵,揪過一人,怒聲問道:“啊沫呢?天女林沫呢?”
天女?聽到天女大家心裡就泛起一陣酸楚,那士兵不語,垂着頭,夜風一急,狠狠的一把將他甩開,反手再抓過另一人,繼續問着:“天女林沫呢?”
那人與方纔之人一樣,也垂頭不語,看似有些哀傷。
夜風雖笨,可他還不傻,那一個個士兵的表情讓他很慌張。
他拉過一個又一個人,問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他最後火爆狂怒,掐住一人喉嚨欲要將他捏碎時,終於有人開口了。
“二皇子,您別爲難咱們了,天女她,她死了,天女捨生取義,爲了贏得大戰勝利,犧牲了自己。”
他聞聲怒急,等着火眸怒吼着:“什麼?你說什麼?你敢再亂說一遍?”
“二皇子,是真的,末將怎敢騙您?”
夜風的手終於鬆開了,可他也完全傻了,沒反應了,待大軍走到宮門口,被等候的各路將軍帶回軍地,林越也進了宮裡,夜風才反應過來,他捂着胸口痛的心在滴血。
“啊沫,啊沫……”
他失神低語着,忽然仰天一聲嘶喊:“啊沫……”
啊沫趴在桌前竟睡着了,可她忽然驚醒,口中念着:“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