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嗎?”他說。
兩步行上來,一把就又將她給抱了起來。
這樣抱來抱去的,白清水一時竟然倒像是適應了,也知道與他多說也是白說,索性就任她抱到外頭,在八仙桌前坐好,竟然還貼心的在桌底放了個矮凳供她放腳。
又見她髮絲披散,便又去妝奩中拿了木梳來,要替她梳髮。
白清水只覺這人今日怕是瘋魔了,自是不肯,撲手來奪他手中的梳子,他笑着高舉起手,便是不給她。
她心中惱怒,就是要來奪,一時你搶我躲,她坐在凳上一個不穩,人往後一抑,就重重靠在了他身上。
連呼聲都沒有來得急,就聽外頭有人在喊,“少爺,飯菜好了。”
彼時白清水的腦袋尚還靠在謝楠生的腹部,而他的一雙手因要扶着她,自是放在她肩上。聞聽得外頭的話,白清水就嚇了一跳,掙了兩掙,竟叫他壓着肩頭,動也動不了。
她心中大急,低喝道,“快放開我!”
身後傳來這人的低笑聲,只讓白清水愈是惱火,卻聽得他揚聲道,“放在外頭便可。”
“是,少爺。”外頭的那人說道。
當即將食盒放在外頭,恭身退了下去。
“我一早就吩咐過了。”謝楠生竟然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聲首,“今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這話乍一入耳,白清水頓時心中一緊,是連耳根都紅了,嗔怪的回頭瞪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笑意,便知這人這是又在使壞了。
一時咬着牙關,便是不開腔,生怕話一出口,就又叫他尋個破綻,順路說下去,什麼令人面紅耳赤的話都說將出來,那便是沒完沒了了。
“我去將食盒提進來。”白清水見他仍是望着自己一動不動,索性將殺手鐗使了出來。
謝楠生果然移開了放在她肩頭的手,大步往外走,“你坐着別動,我去就好。”
待他將食盒提進來,在桌上擺了菜,卻是一人一碗小米粥,再有四道下粥小菜、兩款配粥的點心。
白清水望着坐在自己對面雖是鬍子拉碴一臉憔悴卻又雙目含笑,極是溫柔爲自己佈菜的謝楠生,心中一層層的泛起暖意來,面上不由自主的,竟然也帶了一股笑意。
此情此景,兩人倒像是一對成婚日久的小夫妻,圍桌而食,日子清淡而雋永……
這個念頭一跳進腦海,便將白清水嚇了一跳,臉色又是一紅,忙埋下頭喝粥,對面的謝楠生卻突然開口道,“償償這個。”
她一擡頭,就見他筷中挾着一片切得極簿的火腿肉遞了過來,那肉上還沾有兩粒芝麻,上頭紅油欲滴,瞧來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少爺。”白清水就輕聲道,“奴婢是腳傷了,不是手傷了,我自己挾就可以了。”
謝楠生卻是有些倔強的,將那肉遞至她脣邊,眉頭微擰着,一雙桃花眼半眯着,說道:“償償。”
白清水咬咬脣,到底是張了嘴,含了那片
肉。
謝楠生的一張臉頓時就燦若春花,伸出食指將凝在她脣邊的一嘀油擦掉,含笑道,“味道如何。”
“挺好的……”白清水淡淡道。
就低下頭,抓起一個點心咬了一口,卻是心中如被什麼哽着,原本滿肚的食慾,頓時消了大半,將那粥一點點挑來食。
謝楠生如何沒有感覺到她的異樣,一雙原本亮晶晶的眼一點點的黯了下去。兩人一時都沒有了話,各自埋着頭,緩緩用着晚飯。
他不言語,行動卻是不減,有些固執的,不斷在她面前的小碟中夾菜。白清水心中卻愈發難受起來,待將手中的粥喝了半碗,便放下了,埋着頭坐在桌前發呆。
謝楠生抓着筷子的手就緊了一緊,指尖微微泛起一層白意,卻仍是淡淡道,“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將粥喝完。”
白清水心中輕輕嘆息一聲,也不言語,卻還是將那粥端起來,將一碗粥喝盡了。
謝楠生亦只飲了一碗粥,桌上的點心幾乎都沒有動,見她放下碗,就去拿了帕子遞至她手中,待她擦了嘴,行上前來,柔聲問道,“是想去牀上坐着,還是在塌上坐着?”
白清水將頭偏至一邊,不說話。
“才吃完,去塌上坐一會,好嗎?”
他言罷,就俯下身,又欲來抱她。
“三少爺。”白清水的語氣頓時加重,沒好氣的道,“我只是一個丫環,你是主子,你這個樣子,不覺得主僕顛倒,是不合常理的麼?”
謝楠生的手僵了一僵,沒有說話,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往房中那張半舊的貴妃榻行去。
白清水見他如此,心中愈是氣惱,好像唯有做點什麼、說點什麼,要傷了他的心纔好。
“你放開我。”她在他懷裡劇烈掙扎起來。
“你腳不好,我抱你過去。”他只是道。
“你我這個樣子,算是什麼?”白清水幾乎是厲聲吼了起來,“你是我的什麼人?你這樣抱着我,成何體統,謝楠生,我不想這個樣子,你放我下來!”
彼時謝楠生已經抱着她行至了榻旁,將她緩緩放了下來,又拿個半舊的靠枕放在她腰後,扶着她的背靠好。
白清水見無論自己如何,他竟都不生氣,一時心中竟然燃起滔天的怒火,抓着那抱枕就往一旁的地上砸過去,厲聲道,“我不要!我不靠!”
謝楠生的雙臂一僵,頓在了那裡。眼中神色變幻,頓時就有了兩分的冷意,下頜緊咬着,望着她不說話。
白清水竟然又想哭了,卻自強忍着,滿心裡想着的,便是希望他知難而退纔好。
她哪裡值他如此,她也不想他如此。
就冷着臉坐在那裡,兩手放在膝上,頭偏向一旁,冷聲道,“我已經用過晚飯了,你可以走了。”
謝楠生渾身都僵住了,眼中的冷意突而大盛,猛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視着她的雙眼,幾乎是咬牙切齒道,“白清水,你有沒有心!”
白清水揚起頭,眼中微有紅意,卻仍是倔強的,將那紅意給隱去了,對視着他的雙眼,冷冷道,“三少爺天人之姿,奴婢不值得三少爺如此。奴婢與三少爺地位有別,奴婢不配!”
“不配?”謝楠生冷笑,“所以康宗巖與你相配?康宗巖值得如此待你?”
白清水心中閃過一絲慌亂,想要躲避他眼中的冷意與譏諷,卻也知道此時若是不說清楚,往後只怕更要沒完沒了。
咬咬牙,說道,“康二爺是庶出,我與他早就有情,我……”
“白清水!”謝楠生猛的大喝一聲,咬牙切齒的,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幾乎恨不能將她捏碎了纔好,“你非要說這樣的話來傷我,是不是?!仰仗着我對你的這點心意,以爲你便可爲所欲爲,什麼話都敢說出口,是不是!”
白清水到底是沒有忍住,眼裡的淚頓時噴涌而出,從眼角溢了出來,卻仍是倔強道,“我只是謝府的一個婢女,我哪裡說錯了?三少爺有林小姐,她是湖廣總督家的千金,她身份地位高,那纔是三少爺的良配……”
“三少爺還有表小姐,表小姐對你一往情深……再不濟,你還有紅櫻,她照顧你起居多年……”
“閉嘴!”謝楠生怒喝一聲,手中一用力,捏着她下巴的手重重一甩,便將她甩到了一邊,她坐立不穩,猛朝一旁撲過去,撲在榻中央一張小几上,額頭磕在幾角,頓時只覺鑽心的疼痛傳過來,擡手一摸,便摸到溼淥一片,髮際額角處的軟骨凹下一個小小的坑。
她將手放到自己眼前一看,只見指尖鮮紅,竟是這樣一撞,把額頭給撞破了,那沾了鮮血的手頓時就發起了抖來。
謝楠生爆怒的眼裡,望見她的額角緩緩流下一絲鮮紅的血來,像條小蛇似的,遊過了她的眉毛,順着她的眼皮滴了下來。
白清水就捂着頭哼了一聲。
謝楠生的臉頓時就慌亂得不像樣子,急行上前來,掰開她的手欲來查看她的傷口,“不要動,我看一看……”
白清水心中又氣又怒,又覺委屈,她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眼淚爲何會這麼多,他的手一探着她的額頭,那淚珠兒就又跟滾珠子似的,一顆顆不停歇的往下掉。偏着頭不肯讓他碰自己,捂着臉咽唔道,“我不要你,我要西雨……”
“西雨辦事不利,已經叫我罰去代替後院的婆子守夜了……”
“什麼?”白清水一驚,“她一個女孩兒家,你叫她代婆子守後院,你……”
“叫她替你守夜,她倒是好,睡得死沉,喊都喊不醒。”謝楠生滿臉怒意,語氣也重了,“我沒有將她趕出去,只是罰她代守後院,算是開恩了!”
白清水心中一驚,頓時明白過來爲何自己會從昨夜直睡至今日黃昏,怕還是那根銀香惹的禍。當時她爲了不惹西雨起疑,還特意在她鼻息處點的那香。
自己只是回屋後聞到那麼一點餘香,就已是昏睡了這樣久,西雨吸了那樣多,會昏睡多久,自是可以想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