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猛地就從牀上坐了起來，“好好兒的，怎說沒了便沒了？”
謝楠生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是你乾的？”白清水試探着問道。
“我可沒有這等本事。”謝楠生道。
“那是誰？貴親王府？”
“是太子。”謝楠生手中抓着衣裳，一屁股坐下來，在她耳邊低聲道。
“怎會？”白清水都驚呆了。
謝楠生就冷笑一聲，“怎不會？”
白清水呆了呆，“他爲何如此？”
“那孩子不是皇上的。樑如玉自打跟了太子，便心浮氣躁起來，而今皇上身體不如從前，大約是她想以這肚中孩子要協太子，方致他痛下殺手……”
白清水眉頭就擰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她流產一事，已經確認乃是太子所爲？”
“大約也就是這這兩日的事了。”
白清水只聽得雲裡霧裡不甚明白，而謝楠生已經起了身，徑直去淨室沐浴洗漱去了。只留她一人躺在牀上左思右想。
朝堂事風雲詭譎，謝楠生向來本着只令她知道結果便好，過程如何並不與她詳說，只道這等事乃是男人的事，身爲女人，只需躲在他羽翼之下吃喝玩樂便好。
白清水有些哀怨的嘆息一聲，想來樑如玉與太子這一篇章大約也是要翻過去了。
一時睡意侵襲，她就緩緩閉上了眼，連謝楠生何時上牀的都不知道了。
到第二日，宮中便傳來消息，只言道是玉貴人滑胎，傷了元氣，病中思慮故人，竟是想要見一見白清水。
白清水擰着眉本不想去，只是那傳旨的宮人言情意切，又是得了皇帝的旨意來請，白清水便也不得收拾了一番後，跟着那宮人入宮去了。
樑如玉的如意軒裡頗是安靜，所有進出宮人均是輕手輕腳，大約是怕擾了樑如玉養病。
白清水一行入內室，便聞到一股頗濃的血腥之氣，不免就皺了皺眉，望眼一瞧，樑如玉躺在牀上，即便是入了夏，身上也蓋了厚厚一牀秋被。
一行近了，便見到她深陷在軟枕之中的那張蒼白、灰敗得嚇人的臉。
白清水頓時便吃了一驚，萬不料一個小產，竟是將樑如玉傷若至此。
如今的這玉貴人如個紙片人兒一般躺在被中，哪裡還有從前那等飛揚的神色。
“貴人，清和郡主來看您來了。”牀邊的宮人輕聲說道。
樑如玉的腦袋輕輕動了一動，捲翹的長眼抖了一抖，緩緩睜開眼來。
白清水便見她那雙眼裡亦是一片灰敗之色。
原本入宮前對她的所有提防，竟是瞬間便消失無蹤了，跨前一步，說道，“玉貴人。”
樑如玉身子動了動，悉悉索索的，竟是從被子探出一隻手來。
白清水皺了皺眉，只得伸手握住了樑如玉這隻蒼白的手，緩緩就在牀邊坐了下來。
樑如玉的嘴脣動了動，那立在牀邊的宮人便會意退了下去，一時這臥房裡便就只剩下兩人。
死一般的寂靜裡，樑如玉盯着白清水看了許久。
許久之後，方輕輕的，哀怨的嘆息了一聲。
“你這是怎麼
了？”白清水有些驚訝的道。
“我的日子，不長了……”
此話一出，白清水腦中便有些發嗡，潛意識裡想笑，但見到樑如玉這如個垂死之人般的無力神情，卻又笑不出來，只是道，“不過是沒了過孩子，你好好養着，來日方長。”
樑如玉的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淚，搖了搖頭，“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他容不下我……每日指了宮人在我的食物裡下毒，日復一日……而今已是毒入五臟，病入膏肓，回不了頭了……”
白清水皺了皺眉。
樑如玉又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幽幽的、哀怨的：“唉……”
白清水的眉頭就擰得更深了。
樑如玉竟然輕輕笑了，“你怎也不問問是誰？”
“是太子麼？”
樑如玉就又笑了。
“我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她眼皮有些重，說一句，便輕輕嘆息一聲，“想當初我初遇表哥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天真爛漫呵……”
饒是白清水再不喜她覬覦謝楠生，但此情此景，竟是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微微俯下了頭，聽得樑如玉又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啊，命薄，呵，爹孃要我入宮來……當初若不是發生那樣的事，大約，我也不會那般破罐子破摔……”
白清水見她說話前後混亂，眉頭又皺了皺。
“我遇上太子的時候，覺得他長得多好看呀，那樣好看的一個人，怎這樣心狠……”
“皇上對我是極好的……”
“我如何知當日表哥是嚇我的呢，清白的身子啊，竟然給了太子……”
“你是不是累了。”白清水道，“若是累了，不如好好將養着，可需我幫你傳太醫？”
樑如玉輕輕搖了搖頭，就笑了，輕聲而無力的嘆道，“你知道麼？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啊……若是沒有你，大約這些事都不會發生罷……呵，也不能怪你的……”
白清水的眉頭越皺越深，心中突而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樑如玉此刻的模樣，當真與那垂死之人交待遺言沒有區別了，“還是請個太醫來幫你瞧瞧，可好？”
“那我能怪誰呢？”樑如玉似乎根本聽不到她的話，只輕聲喃喃，“還是怪你的，若不是你，表哥怎忍心如此待我……若不是你，我如何能進宮來？若不是爲了報復你……如何能被太子嫌棄至此……”
白清水耳聽得她這滿嘴胡言，已是越發沒了耐性，深知如此下去，還不知將會生些什麼，便抓着她的手，將她的手塞回了被中，又幫她掖了掖肩頭的肩子，說道，“你好好養着，我不便在宮裡久留，改日再來看你。”
一邊說，一邊就起了身，幾乎是逃一般的，到了門口，耳聽得樑如玉突然猛“啊”的叫了一聲。
她一回頭，竟見她坐了起來，因着外頭的光刺眼，便顯得這屋子裡格外的黑。
白清水只覺樑如玉似個鬼一般，在朝她說道，“還有許多事等着你呢，你沒有那麼容易脫身的……”
白清水只覺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幾乎是逃一般的跑了出來，立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探手往自己的脖上一摸，竟然連脖根處都是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清和郡主，你怎麼了？”有個立在門外的宮人問她。
白清水搖了搖頭，只是道，“我瞧着玉貴人的神情不大對，需得給她請個太醫好好瞧瞧纔是。”
“貴人自打流產後便一直如此。”那宮人道。
白清水點了點頭，一時如何還多做逗留，幾乎是逃一般的出了宮，一路之上想着的竟都是樑如玉的話。紫鳶見她神色不對，亦叫她給嚇着了，大氣也不敢出，只一路相陪着，回了郡主府來。
白清水這日夜裡做了個頗是可怖的夢，夢裡樑如玉似只惡鬼一般獰笑，猖狂的笑裡說出一句句戳她心骨的話：“還有許多事等着你呢，你沒有那麼容易脫身的……”
她“啊”的驚叫一聲，猛從牀上坐起來，探手往自己頸中一抹，只抹到一手溼淥淥的，全是冷汗。
再放眼一瞧，四周黑寂，月上中天，牀上只孤零零她一個人，謝楠生大約還在書房。
“郡主？”耳聽得外頭的紫鳶急呼，“郡主您怎麼了？可是做了惡夢？”
白清水回過神來時，紫鳶已經從外頭急急進來，撂起帳子一瞧，見她額上滿是冷汗，便吃了一驚。
“給我拿杯水。”白清水道。
一時便喝了水，又拿手巾擦了汗，坐在牀邊發了半晌的呆，喃喃道，“郡馬呢？”
“郡馬還在書房。”紫鳶道，“郡主可是做了惡夢？要不要奴婢去請郡馬來？”
白清水就搖了搖頭，“罷了。他成日也事忙。”
“郡主可是因爲今日見了玉貴人所以才做起惡夢？”
白清水皺了皺眉，問道，“你今日在門外瞧見了她罷？你瞧着她那樣子，可是像要出什麼事？”
“奴婢不知道。”紫鳶道，“只是我瞧着她臉色黑得嚇人，像是……”
“像是個垂死之人？”
紫鳶略有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
沒曾想不過兩日後，果真竟便傳來了玉貴人在宮中薨逝的消息。
隨後太醫竟是在玉貴人的飲食裡查出一種名爲“玉顏消”的毒藥。
此毒無色無味，以毫釐之量摻入食物之中，所食之人無所知覺，亦行動如常。但若是長此以往，不出三月，便將形容枯槁，面無人色，直至身死。
白清水坐在院裡的葡萄架子下時，都不免想到那日在如意軒裡見到樑如玉的情景，曾經那樣顧盼生姿的人，容顏消誓成那般模樣。這“玉顏消”果真是藥如其名了。
她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不想不日竟又傳來消息，只言道查出玉貴人生前曾不知因何事得罪過太子，太子記恨玉貴人有孕，怕來日玉貴人所誕之子威脅到自己的太子之位，竟是對其痛下殺手。
一屍二命，真可謂手段歹毒……
消息一出，皇帝龍顏大怒，竟言太子無德無能。又有言官彈劾太子，只道其言行無狀、失德無情、絕無忠愛親友之意。如此一來，竟是形勢一邊倒，朝中衆臣，即便曾爲太子一黨的官員竟也紛紛倒戈相向，太子這些年的買官賣官、搜刮民脂、狎妓賭博等等諸事竟盡數被扒拉了出來。
皇帝震怒之下，終是下旨，廢了其太子之位。
聖旨傳來，舉國震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