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念生的一雙大眼裡滿是驚訝，不可置信的望着白清水道，“三嫂……”
“我叫你跪下，聽到沒有！”
“郡主……”一旁的紫鳶就欲來勸和，叫白清水的一個眼神甩過來便沒了聲息，轉而去拿了一隻蒲墊來，輕輕放到了謝念生面前。
謝念生顯然不料這平日裡向來疼愛她的三嫂今日會變得如此厲色，嘟着嘴，頗是委屈的在那蒲墊上跪了下來。
“今日你都幹了什麼！”白清水厲色問道。
“我……”謝念生的一雙小手緊緊抓在一塊，擡眼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移開了目光，輕聲說道，“二郎神把齊天大聖給咬死了，是那趙公子耍詐，我是因爲氣不過才叫阿來打的他……”
“什麼齊天大聖？”白清水沒好氣地問道。
“回郡主，”一旁的一個小廝阿樂輕聲道，“齊天大聖是小公子養的一隻蛐蛐兒，費了老大的功夫，是從西效義莊的棺材板裡尋來的……”
“你說什麼？！”白清水瞬間就炸了，桌子一拍，猛的站起來，“就爲了一隻蛐蛐你便將人家趙公子打得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三嫂……”謝念生顯是沒想到她會發這樣大的火，頓時就嚇得呆了。
“你竟還敢去棺材板裡尋蛐蛐，你是不要命了嗎？”
“九皇子說了，好的蛐蛐兒就得去棺材板裡尋，這處地方尋來的蛐蛐兒戰鬥力才強……”
“這是哪裡來的歪理！”
“三嫂有所不知，”謝念生竟是頓時來了了興致，站起來奔至她跟前急道，“我這齊天大聖乃是上等的青金壽星頭、眼角成方，性子極烈、那鬍鬚又粗又壯、一嘴墨牙，色如烏金，黑得發亮，尋回來後便打遍天下無敵手，今日若非是那個趙公子在比賽時耍詐，齊天大聖一定能咬死他的二郎神……”
白清水聽得他一說起這鬥蟋蜶來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只覺頭疼不已，一想到他一個七歲的孩童，在那義莊裡翻棺材找蟋蜶便又覺心痛不已，重重將桌子一拍，沉着臉怒喝道，“玩物喪志！”
謝念生那雙好看的大眼裡已經緩緩瀰漫起了一股淚花。
而白清水見到他這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個未滿七歲的孩子，居然因爲一隻蟋蟀便將人打成了重傷，更令她難以置信之處是，出了這等事，他竟心中毫無悔改之意！
一時她不免想起上回自己在謝府叫他一箭射傷之事，對比起眼前事，上回是見他有意悔改，只覺他天性本善，又是個孩子，多多引導便是了，哪料竟是闖出今日這等大禍。
那趙有光乃是通政司參議，據聞尤來最是一張巧嘴，伶牙利齒能將死的說活，又是太子的人，向來與貴親王、謝楠生政見不和，此事一出，他若是以此生事，還不知會惹來什麼後果。
白清水越想便越覺心驚，無奈謝楠生這段時日因着衙門事忙，日日早出晚歸，而她自己一門心思撲在與巧蓮的店鋪上，竟是都忽略了對這孩子的教導。
她強忍着怒氣，眼見着謝念生低着頭，正在擺弄袖中的一件物什。
她擰擰眉，行上前去一摸，便摸出一隻促織竹筒來，一時心中愈是惱怒，將那促織筒抓在手中，袖一甩，就往謝念生的屋中去，一邊道，“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玩物喪志到了何種程度。”
“嫂
嫂……”
謝念生驚呼一聲，見他往自己房中去，便也忙拔腿跟了上來。
而白清水一將謝念生的門打開，便吃了一驚，但見房中架上擺滿了裝蟋蟀的促織筒，竹筒、泥罐、陶罐無不精緻華麗、上頭畫竹雕鳥，顯然均是花了大價錢的。
白清水驚得說不出話來，迴轉身來問謝念生道，“這些都是哪裡來的。”
“回嫂嫂，有些是孃親給的銀子買來的，有些是我自己在茶館鬥蟋蟀贏來的銀子買的……”
白清水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叫他給氣死。
“倒不料我們郡主府竟出了個賭徒！”白清水厲喝一聲，呼道，“紫鳶過來！”
紫鳶聞言，忙低頭行了上來，說道，“郡主有何吩咐。”
“將這些東西統統給我拿去廚房燒了！”白清水吩咐完，便又是袖一甩就欲往外頭走。
謝念生聞言，頓時臉色就變了，撲上來一把抱住她的腰，央求道，“嫂嫂不要，我往後再也不敢了……”
白清水如何理他，瞪視紫鳶道，“你還愣着做什麼？！”
紫鳶望了一眼謝念生，卻是不敢再多言了，忙行上前去將那些擺在架子上的筒子往懷裡抓。
謝念生見她竟是動起了真格，這會子卻是當真急了，撲上前來，竟是擡腿便來踢紫鳶。
一邊還伸手打她，一邊尖叫道，“不準動，誰也不準動我的寶貝！”
白清水彼時處於暴怒的邊緣，見他如此，就更是動火，厲色喝道，“福泉將小少爺帶到正廳去，請家法來！”
從來沒有動過怒的人乍然發起火，模樣是頗有幾分可怖的。
何況而今又是堂堂郡主的吩咐，福泉如何膽敢不遵，行上前來，攔腰便將謝念生摟在了懷裡。
謝念生如何肯依，又是叫又是喊，又是拿拳頭來打他。即便福泉是個練家子，但謝念生是自己主子，到底是不敢太過用力，一時只捱了他幾拳，跟在白清水身後，又回到前廳裡來。
謝念生的眼淚早已在路上撒了一地，福泉一放下他，便又掙着往自己屋子跑，叫白清水一聲厲喝給喝住了，“你敢去！”
謝念生竟是當真停住了步子，早已委屈得不像樣子了，流着眼淚道，“三嫂……”
“你犯了這樣大的錯，竟還不知悔改！可知你今年連七歲都未滿，竟敢縱僕行兇，你以爲你身爲謝家的少爺便可橫着走不曾？！”
“是他耍詐，我才叫阿來打的他……”
“還敢頂嘴！”白清水厲色道，“我看就是這段時日對你太過疏於管教！娘也不知是怎麼教的你！竟教出你這樣無法無天的性子！你瞧瞧你而今這模樣，鬥雞走狗，不務正業，與個紈絝子弟又有何區別！”
“我沒有鬥雞走狗，我只是鬥蟋蟀，我鬥蟋蟀能賺銀子，便不算不務正業……”
“你……”
白清水只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漲紅了一張臉，怒喝道，“給我請家法來！”
“郡主……”紫鳶一臉爲難的握着一把尺子呈上來，輕聲道，“郡主要教小公子，是否等夫人回來了再說……”
“你以爲等夫人回來了，她還會肯叫我打他？”
白清水心中懊惱，以謝夫人那溺愛謝念生如命的性子，若是她在場，此事定然輕飄飄便能叫她掀過去。
若是換做謝楠生，只怕他惱起來不知道要如何罰他這弟弟。
索性她先罰過了，堵了這兩人的嘴，謝夫人眼見迴天無力，也只得接受，謝楠生若是見着她罰過了，想必也就不會再罰。
她抓過那尺子，立在廳前，對着謝念生喝道，“伸出你的雙手來。”
謝念生顫顫巍巍的，緩緩將他那雙胖呼呼的小手給伸了出來。
白清水一把抓過一隻，尺子一擡，“啪”的一聲就打在他手心，眼見的謝念生嘴巴又扁了起來，眼中含了兩汪淚，小臉上滿是委屈、驚訝、不服等多種神色混雜。
白清水抿着脣，又連在他手心打了數尺，一邊打一邊問，“你可知錯！”
謝念生扁着脣將她看着，眼中的淚便是不往下掉。
“你可知錯！”白清水又在他手心打了一尺。
話音剛落，便聽得腳步聲急急，連着婦人的呼喝聲，“這是怎的了？哎喲念哥兒，清水，你，你這是爲何要打他？”
白清水一見謝夫人回來便知不好，只是這孩子若是再不教，長此以往，還不知要惹出什麼禍事來，一時如何退讓，只將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與謝夫人一一說了。
謝夫人頓時也變了色，只喝斥謝念生爲何如此。
只是白清水要打人之事她是絕不肯了，一時只將他攔在身後，朝白清水道，“清水，念哥兒已經知錯了，便饒了他這一回……”
“娘……”白清水道，“念哥兒如今不僅玩物喪志，更是連這等縱僕行兇之事都做得出來，若是再不多加教導，還不知他往後會行出什麼事來。可知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外頭的人還不知道要如何議論我們！”
謝夫人一時卻是如何肯依，只道謝念生已經知錯，往後定不再犯。
白清水眼見着謝念生躲在謝夫人身後，一雙眼淚汪汪的，只將自己來偷看，心中愈是氣惱，指着他道，“方纔說要打你四十下手心，眼下不過是纔打了十下，你且自己說，你認不認罰！”
謝念生怯怯望了謝夫人一眼，到底還是扁着嘴，又將他那雙小手緩緩遞了過來。
白清水抿脣將他的手抓住，手中尺子又打了過去，打在半空，竟叫謝夫人一把給抓住了，向來和氣的臉上已是現了一股怒色，“我說不準打了便是不準打了！清水你聽到沒有！”
“他做錯了事，便該受罰！”白清水道，“此事娘不要再管，由我做主！”
“你做主？”謝夫人冷聲問，“你是念哥兒什麼人，你憑什麼做主！”
“我既然是他嫂嫂，便做得了他的主！”
“我還沒死呢！”謝夫人今日顯然是與白清水扛上了，竟是尖聲喊了起來，已全沒了往日裡那股平和從容之氣，“有我這當孃的在，你憑什麼做我念哥兒的主！”
“娘您……”白清水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哼……”謝夫人將謝念生只往她自己身後推，冷笑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所謂爲了念哥兒好，如今看來倒全是假的。從前你在謝府時，念哥兒犯了錯，你哪回不是拼命維護！而今是成了郡主，便以爲你自己地位不比從前！便要在我念哥兒跟前立威了麼！我告訴你，你沒有這等資格！今日你要打他？休想！便是天皇老子來，也不準打我兒！”
（祝朋友們聖誕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