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今時今日在謝府的地位便知了，若不是你玲瓏表姐爭氣，升作了貴妃娘娘，我在謝府，更是不知道是何等光景。日日需得看主母的臉色……”
“你當真以爲謝家三少爺是那麼好嫁的？你出身低，又是庶出，即便你能嫁進來，也只能是個姨娘。以你楠生表哥之材，將來定是要出將入相的。等真到了那一日，自有同僚百般討好，女人像流水似的送進來。就算你們二人能柔情蜜意，這樣的日子你又能過得了幾年？”
“你看我現在的光景，你姨父算是謙謙有禮了吧？可眼下他都已經納了十三房了，聽說昨日春日宴後，在十三的屋裡，可是又與她的一個丫環滾到一處去了……”
樑如玉聽了她這等言語，頓時一張臉就紅了，咬着嘴脣，眼中現過一片猶豫之色。
二姨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如玉，謹記姨母的話，男人的情誼是最靠不住的，唯有權勢，纔是靠得住、握得牢的東西。”
“姨母說這些，如玉不懂……”
“有一天你會懂的。姨母只願等到你懂的那天時，你不會後悔就好。”
“如玉不會後悔的。”
“好了，你去吧，我累了。”
樑如玉朝二姨娘行了禮，“如玉告退，姨母好生歇着罷。”
出了二姨娘的院子，樑如玉一直笑着的臉才方垮了下來，她從家中帶來的貼身丫環急行至她身旁，輕聲道，“小姐，表三少爺已經回府了。”
“可知三表哥今日去哪裡了？”樑如玉點頭，隨口問道。
“聽說是去了辛夷塢。”
樑如玉點點頭，見那丫環面有豫色，皺了皺眉，問道，“怎麼了？”
“同行的還有一人。”那丫環道。
“誰？”樑如玉擰了擰眉。
“小少爺身邊的青水。”丫環說道。
樑如玉的拳頭一下子就握緊了，調轉頭狠狠盯着那丫環道，“你確定？”
“確定。”丫環點頭，“今日有人看着她上了表三少爺的馬車，回來時也是同車的。”
樑如玉深吸一口氣，拳頭一點點鬆開了，隨手揚了一揚，說道：“知道了。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屋歇一歇吧。”
一時主僕兩個行在這院中，樑如玉卻到底是意難平，心中鬱郁，喃喃自語，“他不是說近段時間辛夷塢中有人採花，府中去人不方便麼？便是昨日的春日宴都是在府內辦的。今日怎又會帶她去，她不是一個丫環麼？我身份再低，難道竟還能低過一個青樓女生的私生女……”
“小姐……”丫環撫着她的手，語氣裡就含了一股哭意，“要不我們回家吧，奴婢實在不想看小姐受委屈……”
樑如玉停下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丫環，卻微微笑了一笑，“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小姐當真打算三個月後……”丫環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
樑如玉自是知道她話中的意思，卻並不回答，轉而問道，“你不是說昨日那個丫頭彈了那曲琵琶後，謝府有許多下人在打聽她麼？”
“奴婢也是聽外院裡的丫環姐姐們說的。”
“你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都是些
什麼人，打聽完後來告訴我，我自有主張。”
丫環詫異的望了她一眼，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
白清水一下了馬車，就肅立一旁，直待謝楠生下車後，按原路返回，她仍是跟在他身後，仍是離得半丈來遠的距離，並不靠近他。
她行在他身後，可見他的長身背影，行至欖月樓前時，他停了下來，朝門口的小廝道，“即日起，本少爺要用功讀書，爲明年的春闈作準備。往後一應閒雜人等都不再見。”
那小廝忙俯頭道，“是，少爺。”
謝楠生點點頭，行了進去，行至屋內時，又道，“往後每日的棋局也不下了。”
彼時正逢白清水埋着頭從欖月樓外過去，聽到他的聲音，頓了一頓，就聽那小廝道，“是，少爺。”
謝楠生頭也不回的進到裡頭去了。
白清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咬了咬脣，就從門口行了過去，回到鬥墨軒的偏院裡來。
巧蓮一見到她，就笑着行了上來，說道，“咦？青水，你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怎麼了？”白清水詫異道。
“不是說你陪着三少爺去與他的一個同窗鬥棋了麼？”
“哦……”白清水低聲道，“他是這麼說的嗎？”
“是三少爺身邊的福泉跟我說的呀。”巧蓮見白清水神色不對，訝道，“青水，你怎麼啦？”
“沒事呀。”白清水道，“今日下棋下得不錯，三少爺那位同窗的棋藝也好。不過三少爺今日起要用心讀書了，所以往後我就正式再也不用去與他下棋了。”
巧蓮瞭然的點點頭，“哦。”
一時臉上笑意頗盛，拖着她的手就走，“你可知這半天你不在，府裡的家丁都幹嘛來了？”
待將白清水拖至她房裡，白清水便見桌上放了些布匹首飾等物，就皺了皺眉，問道，“這都是誰的？怎放在我房裡？”
“你的呀。”巧蓮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這些都是府裡的家丁給你送來的。我都說你要走桃花運了吧？你看，這就來了。”
白清水的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瞪了巧蓮一眼，“這都是你自作主張替我收下的？”
“是呀。”巧蓮道，“你看看，可有沒有喜歡的？”
“喜什麼歡呀。”白清沒好氣道，“誰叫你替我作主的？”
“怎麼啦。”巧蓮見她不快，便也有些委屈，“人家都送上門來了，難道我竟還幫你拒了呀？”
“你自然是要拒了的。”白清水往凳子上一坐，“我不管，你收的誰的，你就自己給我還回去。不然你若自己喜歡，那你就留下來吧。我可沒有收過。”
“青水……”巧蓮道，“你說你是不是傻呀你？送上門的東西，你幹嘛不要呢？”
“要了就麻煩啦。”白清水瞪着巧蓮，“道理還用我說嗎？我不過是彈了一曲琵琶，他們就送這些東西來，什麼意思？若是被有心人傳到夫人的耳中，報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巧蓮的臉色頓時微微變了一變，隨即便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那我這就去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
一邊說一邊就抱着那堆物什，出了房門，自火急火燎的去了。
屋裡就只剩了白清水一個，想起在那塢中發生的事，她就咬了咬嘴脣。
現在這種局面，於她倒也好。
那人今日那般，想來對她本就沒有幾分真心，不過是拿她當作是讀書累了時的一項消遣。她本出身不好，庶出的康宗巖，她就已覺配不上了，何況是這堂堂謝府嫡出的三少爺。
她就從脖子裡掏出康宗巖送她的那枚玉佩，上頭還有她身體的餘溫，摸上去暖暖的，她就笑了，喃喃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不會是旁人……”
……
如此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間，三月便到了尾。
這段時日白清水過得倒也自在，除了侍候謝念生小爺，旁的時間便都歸她自己所有，與巧蓮一道，指着院裡的小廝們，竟是將個鬥墨軒的西偏院收得頗是有條理，閒來還在兩顆銀杏下架了一架鞦韆，恰逢對面置了一架薔薇，一邊坐着鞦韆，一邊欣賞那開得燦爛的薔薇花，乃是西偏院裡一衆小丫頭們最得趣之事。
卻說這日因手頭活計做完，謝念生去了學堂，衆人閒來無事，白清水與巧蓮就又帶着三個小丫環叫紅兒、綠兒、紫兒的來盪鞦韆。
三個小丫環年紀都還尚小，正是貪玩的年紀，聽說來盪鞦韆，自是喜不自勝，跟着白清水與巧蓮身後，浩浩蕩蕩往那新架的鞦韆來。
不料尚未靠近，便就聽得一陣女子銀鈴的笑聲。
幾人都是一怔，心道莫非是別的院裡的丫環們竟也跑過來玩啦？忙疾步就行了過來，不料一走近，幾個人就傻了眼。
只見那鞦韆上坐了一位妙齡女子，一襲月白紗地長裙，長袖飄逸，衣袖與裙襬繡着大朵的紫玉蘭花，一頭烏絲上斜插了一隻步搖，一朵紫玉蘭花緌緌垂下，此刻隨着鞦韆輕晃而悠修擺動。
方纔衆人聽到的那銀鈴般的笑聲，便是由這女子傳出。
而在她身後，另有一個錦衣男子，嘴角淺笑，正輕輕將她推着盪鞦韆。
聽到五人的腳步聲響，他便調頭朝這方望了一望，只淡淡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白清水與巧蓮並三個小丫環忙向他行禮，“奴婢見過三少爺。”
謝楠生只微微點點頭，說道，“快來見過林小姐。”
衆人俱是人精般的人物，此刻見謝楠生對這林小姐的耐心，又遙想府中的傳言，頓時都瞭然，原來這位便是那湖廣總督林文龍的千金。
“見過林小姐。”五人又向她行禮道。
林小姐嬌聲一笑，說道，“三公子客氣了，萬青可不敢當。”
衆人才知這林小姐原來是叫林萬青。
一時衆人就都起了身，巧蓮已經道，“奴婢們不打擾三少爺與林小姐，奴婢們告退。”
謝楠生就點點頭，當即五個人就齊齊轉了身。
行不出幾步，就聽那林萬青道，“三公子，萬青聽聞你府中最近來了一個丫環，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尤其是棋藝，更是了不得。萬青技癢，不知能否與她手談一局，也好叫我領略領略她棋藝之超凡呀。”
白清水的背就僵了一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