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嬉鬧一番,謝念生的神情卻是有些懨懨的模樣,還硬是要白清水抱着。
衆人見這位平日裡生龍活虎,隨時都能將個院裡弄得雞飛狗跳的小少爺,今日竟然時刻趴在白清水身上,兩隻小手將她脖子環得極緊,都極是詫異。
便知這個此前被小少爺一箭射穿胸口的大丫頭其實是頗得小少爺的信賴的,一時都自暗在心裡下了決定,這個看起來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丫環,只怕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這往後只怕是得好好與她相處纔是。.
如此打定了主意,一時也就各散了,自去忙活手頭之事。
卻是唯有白清水知道,這位少爺是經了在湖上墜水的事,又經了這位青瀾姐之事,怕是給嚇着了。一時就輕輕拍着他的背,嘴上卻仍是要嚇他一嚇的,“怎麼樣?怕了吧?以後還敢不敢去踩冰玩?”
謝念生的一雙小手臂動了一動,環着她的脖子就又緊了兩分,她哎喲一聲,“你是想勒死我呢。”
謝念生的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望着她,頗是真誠道,“青水,你真厲害。”
白清水就抿脣一笑,在他耳邊低聲道,“今日之事,我知你知,天知地知。再不可讓旁人知道,便是你那三哥也不行。你可記住了?”
щшш тTkan co “記住了。”謝念生點點頭。
“還有……”白清水道,“往後不准你叫我青水,得叫姐姐,知道嗎?”
“青水姐姐。”謝念生脆脆的就喊了一聲。
倒不曾見他這樣乖巧的時候,果然是兵行險招,才能叫這熊孩子心服口服,白清水暗自得意。一時就臉頰在他的大氅上噌了噌,猛然想起方纔在湖邊時幫謝念生換下的衣裳還在假山裡呢。
一時心中暗急,無耐這偏院極小,衆人的眼皮子底下,此時冒然去將那衣裳拿回來,只怕難免惹人懷疑。便只得暗自強忍着,只待月升中天,青泠泠照着大地時,她方偷偷提了一隻燈籠,摸到萬花湖邊的假山旁,溜進了假山肚中。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記錯了地方,找了許久,竟是如何也找不到那一包衣裳,一時心下焦急,見着地上的痕跡,分明是白日裡自己爲謝念生換下衣服之地,怎的會就不見了?莫非是哪個下人前來打掃將那衣裳撿了去?
一時心中惴惴,此事若是傳出去,那可當真是百口莫辯,今日的心思便算是白費了。左右焦慮之跡,竟猛聽得一個聲音響起,“你在找什麼?”
冬夜裡,這假山肚中原就陰森森的,猛聽到這個聲音,嚇得白清水猛的彈了起來,尖叫一聲,手中的燈籠就落了地,瞬時就着了起來,火焰噌得老高,她捂着胸口回過頭,就見謝楠生面色陰沉的立在那裡,一手打一隻燈籠,一手拎着一個包袱,“是在找這個嗎?”
赫然就是謝念生的那一包衣裳。
“大晚上的,你想嚇死人啊?!”白清真是一點好脾氣也都沒有了,
脫口怒道。
卻聽得謝楠生嗤笑一聲,“這便嚇着了?你不是向來膽大得很?膽大到連念哥兒你都敢算計!”
“不,不知道三少爺在說什麼……”白清水心中猛的一跳,低下頭嘴硬道。
“不知道?”謝楠生冷笑,拎着那個包袱朝她一步步行來,“難不成白姑娘有未僕先知的能力,一早就知道念哥兒會打溼衣裳與鞋襪,因而一早就備了乾淨的衣裳來?還是說白姑娘你思慮周祥,猜定了念哥兒會落水,這才帶了他的衣裳前來!你倒是好手段,連消帶打,不僅除了青瀾,得了念哥兒的信任,連母親都對你讚不絕口!”
白清水垂着眼簾,心卻跳如鼓擂,暗自懊惱,果真是智者千慮,終有一失。早知便該早早前來將這包袱拿回去……
“無話可說了?”謝楠生冷冷道。
“三少爺在說什麼,奴婢完全聽不懂。”白清水狡道。
“先是使計故意叫青瀾聽去你與念哥兒的對話,而後卻提前半個時辰便唆使他跟你來萬花池踩冰,你明知如今過了十五,天氣回暖,湖面冰融,還要將他往簿冰處引,你以爲你拿一塊木板墊着便當真萬無一失?今日是你僥倖,你也不想想若是你抓不住他,害他跌進湖裡,你這便是謀害主子!就算搭上你與你孃的命,你也不夠填!”
“你……”白清水叫他說得啞口無言,卻又氣得臉發白,“你好好的,說事便說事,扯上我娘做什麼?”
“我倒不知當年定芳樓裡賣藝不賣身的花魁、知書達禮如白鶯鶯,養出的女兒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及。當真不堪!”謝楠生的話裡及盡諷刺,可當誅心。
“你……你調查我?”白清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哼!”謝楠生冷笑不止,“你當我謝府是什麼地方?以爲無任何樣的阿貓阿狗都能進得來?”
他步步逼近,頜角緊繃,面若羅剎,一雙桃花眼裡再無往日的盈盈笑意。
在他的注視之下,白清水只覺周身寒涼,如墜冰窟,隨着他的逼近,一步步後退,直至背部抵上了凹凸不平的假山壁,已然是退無可退了。
她從不知道,當日在茶館裡叫她殺個片甲不留、擲銀羞辱的錦衣少年公子,竟然也有此刻如虎狼般寒涼的氣息。
“白清水。”他逼視她的雙眼,嘴中喃喃,“白小姐。你入我謝府來,到底意欲何爲!”
白清水叫他抵至壁上,只覺假山上的寒涼之氣一陣陣的襲來,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一個冷顫,腦中竟是反而清醒了幾分,一雙點漆雙瞳浮起了一層淚花,在半明半暗的蒙朧燈光之下,有如驚鹿般慌張,緊抱着雙臂在胸前,喃喃道,“你,你想幹什麼?
謝楠生怔了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將她逼到了角落裡,兩人身子貼着身子,冰冷的假山肚裡,他都能感覺到她在輕輕的打着抖,倒也無怪得會引起她的誤會了。
難不成她竟以爲他要對她施^.^強?在她心裡,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三少爺眼中的怒意更甚,下頜緊咬,竟是揚起一拳,就打在了她腦旁的假山壁之上,嚇得白清水驚呼一聲,腦袋往旁邊一偏,這回卻是真真正正的掉下眼淚來了。
“你哭什麼?!”三少爺咬牙切齒道。
他打的是假山壁,又不是打的她!
白清水吸着鼻子,緊緊靠在假山之上一動也不敢動,只覺他身上的熱氣一篷篷的傳到自己身上來,心裡也不知爲何生騰出一股異樣的情緒,叫她心中又怒又惱,卻又突然浮現起康宗巖的身影來,只覺自己當真是對不起他。
爲何對不起他?那自然是偷方一事毫無進展,而今看來,只怕是還要失敗了。
“說,你哭什麼!”三少爺言語冰涼,鷹隼般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望着她,竟然又靠前了半步,貼得她更近了。
白清水低埋着頭,透紅了臉頰,抖着聲音道,“沒,沒哭什麼……”
話說完良久,卻見他仍是一動不動,眼睛微微一瞟,見他仍是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顯然是自己所言讓他並不滿意,她扁了扁嘴,輕聲道,“少爺熟讀聖賢書,可,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三少爺還是一動也不動。
她長吸一口氣,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這人怕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反正他連自己的被窩也鑽過了,還跟他談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一時強忍着心中的懼意與怒意,吞吞吐吐道,“少爺是新中的進士,道理自然不,不用奴婢多,多講……”
“廢話少說!”他冷聲道。
“所謂‘堵不如疏’,小少爺年幼,玩心重,看到旁的孩子可以踩冰玩,自己卻玩不了,自然不快。與其讓他心心念念想着而不得,不如索性叫他玩上一次,他知曉了這當中的利害,自然往後也就打消了這心思……”
“所以你便行出如此愚蠢的一招,你也不想想,若是不慎,天寒地凍,湖水刺骨,你們二人同時跌進湖裡,左右無人,豈非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三少爺胸膛起伏不止,可見他心中盛怒,白清水嘴巴又扁了扁,帶着一股哭腔道,“我早有準備,我帶了厚木板,我會游水,就算不慎小少爺掉進水裡,我也能將他救上來……”
“還敢嘴硬!”謝楠生今日是當真動了大怒的,一雙眼裡噴射出寒冷的光,只叫白清水比墜在冰窟還冷,“我倒不知白姑娘原來竟有這樣的心性!從前倒是小看了你,爲了爭寵,竟敢拿人性命當兒戲,你這樣的人,我謝府只怕是留不得了!”
“少爺。”白清水驚叫一聲,一把抓住他的雙臂,也顧不得什麼羞不羞、冷不冷了,急急道,“此次當真是誤會。我絕無害小少爺的心思,他不過才六歲而已,我便是再心狠,也不會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