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楠生就猛的回過頭,望着她一動不動,緩聲道,“孃親說只要我自己高興,便都由得我。”
白清水的臉微微一紅,眼神躲閃了兩下,忙將頭低下,輕聲道,“是麼?”
“自然是的。”謝楠生伸手捏了捏她的手道。
白清水一時就沒話了,用手將他的頭髮梳了梳。
又聽得謝楠生輕聲道,“可憐孃親一人住在廟裡,還需得日日幫家中配置胭脂方子……”
白清水見他神色平淡,說出的話亦是淡淡,卻知他心中難受,不知凡幾。一時心生不忍,只好說道,“將來等你考上狀元,再去迎接她,她定會跟着你回來。”
謝楠生就輕笑了一聲,又伸手來捏捏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說道,“那是自然。”
一時兩個都無話,彼時他的頭髮已是叫白清水烘至幹了八分,又拿了梳子來梳,見他微閉着眼,竟像是睡着了,一時心中焦急,有些話,過了今夜,只怕便要說不出來。
她就輕咳了一聲,見謝南生猛的睜開了眼,輕輕“嗯?”了一聲。
“我……”白清水道,“我有個事情,想要問問你。”
“什麼事?”
“你把表小姐她,給怎麼樣了……”
謝楠生就坐了起來,有些詫異的望着她,只望得她眉頭皺起時,方道,“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打算問我呢。”
“你是不是將她貞潔給毀了?”白清水的臉冷了下來,捏着拳頭纔將這話說出口。
謝楠生的眉頭亦皺了皺,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神色了,說道,“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我……”白清水道,“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法子。”
“你倒是好本事。”謝楠生道,“此事除了福泉,再無第三人知。”
白清水心頭不由自主就是一跳,一不小心,便將福泉給扯了進來。向來這些大宅裡的主子們,要的都是一個對自己忠誠無二的僕人。
這等密事,謝楠生當日遣走院裡的所有人,只留下福泉一個,便是因他辦事向來牢靠,不料跟着他多年的貼身小廝,這般輕而易舉,便將這樣的事告訴了白清水。
倒不知是福泉嘴上把不住門,還是白清水這籠絡人心的手段太高了。
白清水見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冰涼涼的,心中的惱意就又起來了。
這人變臉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方纔還能摟着她信誓旦旦,大表愛慕之情。不過一眨眼,竟是又冷下了這副面孔。
她將手中的薰爐往塌上重重一放,發出“咚”的一聲響,用以表達她心中的憤怒。隨後便扶着牀邊想要站起來,才一動,就叫謝楠生壓住了肩頭,問道:“你做什麼?”
白清水冷哼一聲,“用毀了一個女人的清白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看你這人也不過如此!”
謝楠生眉頭就皺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白清水道,“樑如玉她即便萬般不是,你怎能拿這樣的事相要挾?若是換做是我,我倒寧願你殺了我!我也不要受這樣的屈辱!”
“她可是要殺你!”謝楠生的聲音冰冷,眼神深遂,一字一頓朝她道,“她和她姨母設計綁架我娘與你,一計不成,
又在外頭敗壞我孃的名聲!還敢利用念哥兒,對大白小白下毒,她心思之陰狠,你哪裡及她半分!這樣的人,我這樣對她,那都是輕了!”
白清水叫他這樣一說,頓時就說不出話來,嘴脣嚅了嚅,“你……”了半日,還是不知說什麼。
樑如玉固然可恨,只是以己及人,毀人貞潔這樣的事,若是發生自己身上,她都難以想像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用毀女子貞潔來施報復手段之人,心地能良善到哪裡去?
她就是覺得心寒,今日他可以這般對待一個一心想要嫁給他的女人。焉知來日她與他鬧翻了臉,或是知曉了當初她入這謝府的目的,他又將如何待她?
“可是你也不能如此……”白清水仍是倔強道,“就算她萬般不是,你也不該如此,你……”
“東郭先生當初瞧着狼可憐,因而救了它,結局如何,你莫要告訴我你沒有聽過!你心胸寬廣,兼愛於人,你倒是處處施捨,你自己想想你在府中遍施銀財,又得了幾分好?!你有難時,可有幾個真心待你?”
“我……”白清水氣道,“我哪裡有在府中遍施銀財。我不過是那會剛入府時給衆人送了點禮……”
“有何差別?”謝楠生道。
“我在同你說樑如玉的事,你又何必扯到我身上來。”
“你同情不該同情之人!我只是想告訴你,許多人生性本惡,根本不值你同情!今日你同情她,當初她對你下手時,可有同情過你!”
“……”白清水只言。
謝楠生見她不說話,就冷哼一聲,“這樣氾濫同情對你毫無益處,往後你只會處處受掣肘。”
他言罷,便又躺了下來,將自己的頭髮甩給她,不耐道,“你快些,夜已經很深了。”
白清水鼓了鼓腮幫子。
到了最後,又還是她的錯。
難道她生這些氣就生得這樣沒有道理?她氣呼呼的又將那薰爐拿過來,幫他烘頭髮,心中還是忍不住,又重重將薰爐放下了,說道,“那我還是生氣。”
謝楠生無奈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說道,“姑奶奶,大晚上的,我的頭還疼着呢。”
白清水氣惱的垂下眼,悶聲道,“你今日這樣對她,誰知哪一天又會如何對我……好歹她心裡是真心實意有你……”
謝楠生就猛的翻了個身,一雙眼將她看着,忍不住就笑了出來,“你別告訴我你一直是在擔心這個……”
白清水說到底,其實不過就是個缺泛安全感的人。自幼連爹的人影都沒有見過,母親生得花枝招展,生活更是不太平,爲了躲那所謂的正房夫人的追殺,隔三差五的搬家,就更令她覺得生活顛沛。
直至後來她跟着師傅學了下棋,醉心其中,母親買下一個小院,生活才方安定下來。
但到底那些顛沛在她幼小的心裡生了根,不知哪日長成了參天大樹。雖是她平日以豪放作掩,但內心如何,只怕是她自己都看不清楚。
所幸在謝楠生眼裡,只覺她有趣,倒也並不厭煩,伸手颳了刮她白豆腐般的臉頰,說道,“你放心罷,我只恨不能永遠將你捧在手心裡纔好。又豈會那樣對你?你當我是什麼人。”
可白清水心中就是沒有底,又聽得他
笑道,“罷了罷了,此事我也不瞞你。我那表妹的貞潔還在着呢,我不過就是嚇嚇他!你也太小瞧我謝楠生了,拿這等下作事去對伏一個女人,豈是大丈夫所爲?”
“你……”白清水滿臉驚訝,一雙眼瞪得有如銅鈴大,不可置信道,“你說的可是當真?”
“自然是當真。”謝楠生復又躺了下去,說道,“快些將頭髮烘乾,我都困了。”
白清水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往後你什麼事都不許瞞我!”
謝楠生又伸手來揉揉她的臉,說道,“好,什麼都事不瞞你。”
“可是我聽說,樑如玉她當時……”
“是我叫婆子趁她熟睡的時候,在她身上動了些手腳……”謝楠生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機智。
白清水一雙眼瞪得就比銅鈴還大了,說道,“你這個……”
想了一想,又將話咽入了肚子裡,聽他這樣一說,又覺得有些遺憾,此番豈非是便宜了那樑如玉?
白清水這等怪異而矛盾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表露在了謝楠生跟前。
不過想到樑如玉認爲自己貞潔不保,等到來日成了親,與丈夫洞房花之後才知原來她是被謝楠生給耍了時,不知又要氣成哪般模樣?
如此一想,白清水的心中便就又好受了一些,忍不住就“噗嗤”笑了出來。
就撐着坐到了牀邊,將薰爐放到牀邊上,來幫他薰上面的頭髮。
謝楠生睜着眼,一動不動將她看着,又擡手摸了摸臉頰,說道,“改日我帶你去見娘。等恩科一過,我們就成親。”
白清水微微紅了臉,抿着脣沒有說話。而謝楠生的一雙眼皮卻打起架來,到底是合上了眼。由得白清水在他頭上揉按着,沉入夢裡去了。
直待白清水將他的頭髮烘乾了,輕輕推了推他的肩,這人竟是已經叫不醒了。
待她緩緩將他的頭往牀中移過去一些,又在他身上搭了一張簿被,這人依舊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清水一時坐在牀邊坐了半晌,望着他這沉睡的面容亦望了半晌,這人熟睡時的樣子,可與白日裡又是不同。
白日裡他總喜歡用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將你望着,那炯炯的目光,能叫你一個不小心便將全部心神都沉淪進去。
她呆呆看他眼睛望了許久,睫毛那樣長,他這安靜時的模樣,倒是帶了幾分謝念生的可愛。
白清水覺得心驚,這人居然也跟可愛粘上了邊?
她忍不住將脣勾了起來,眼神滑過他的高挺鼻樑,落到了他的脣上。他熟睡時的嘴角也是微微往上勾着的,可見是天生的樂觀人,彷彿一望着他便有了好心情似的,這就尤其的吸引人。
何況是白清水這動了情的人。
她俯下身去,捂着胸口,就在他的脣上輕輕的啄了一口。
白清水便知道自己此生是完了,一顆心裡滿滿當當,住着的都全是這人。
她有些幽怨的嘆息了一聲,所幸是在他睡熟時。也唯有在他睡熟時,她纔有這膽量。她就起了身,扶着腰吹熄了牀頭的燭臺,擡步欲走時,卻又被人一把就扯住了手。
黑暗裡,謝楠生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佔了我的便宜,這就想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