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此行順利的話也要三兩個月才能歸來, 真是要分別好久。於是紫棋又囑咐了一些出門需要注意的事項,羅裡羅嗦,好多其實都是平日李義教給她的。李義一直很耐心地聽着, 只是從始至終低着頭, 避免和紫棋目光相對。
又說了會兒, 李義道:“那個……時侯不早了, 你再不給尹公子做飯, 他就要餓肚子啦。”
紫棋探頭望外面的天色,天幕漸黑,果然時候不早了, 只是由於外面一片白雪皚皚,雪光映襯, 屋內才光線依舊。紫棋撓了撓頭, 衝李義笑笑。她這個撓頭的動作是被李義薰染的, 原本就是李義的招牌動作,不知何時她也學了去。
李義道:“快去吧!”
紫棋這纔出了門急急奔向尹長風家。
待她走了, 李義將靴子脫了下來,用布裹好,放在枕頭底下,彷彿那是一件值得珍藏的寶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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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雲宇亭路過鏢局,看他獨自一人在院子中, 便拐了進來。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小妖女啊!”
李義並不與他一個孩子計較, 只是心中覺得紫棋與什麼“小妖女”一點邊都不搭。在他心目中的她總是那麼自自然然, 隨和大方的。若說有特別之處, 一是她說話時口音綿軟, 與一般北方女子不同,着男裝學男子說話時依舊很明顯, 只聽聲音就覺得這一定是個溫柔和氣的人。可她聲音雖婉轉動聽若與曲飄飄的相比卻是半點風塵氣都沒有的。二是她偶爾羞怯時,紅霞飛上美人腮畔,也是嫵媚動人的。可這種時候他看到的極少,只有面對尹長風或是提及尹長風時,她纔會如此。怎麼在這個小傢伙嘴裡就成了“小妖女”呢!
雲宇亭揹着手道:“她一定是喜歡我師父的,你這麼默默喜歡她沒有絲毫用處。要不就做些什麼能打動人心的事情,把她搶回來。要不就死了心,躲她遠遠地,別再接受她的任何好意。否則最後痛苦的一定是你自己。”
李義當時就想,他絕不會將她搶回來,他曾經做過些讓自己內疚的事情,那也是爲了蔚大哥,而不是爲自己。若是爲了自己,他只會做讓她更幸福的事情,哪怕自己痛苦。
雲宇亭見李義在一旁只是聽着不答話,又道:“看樣子你是兩者都不會選了,那我只好替我那凡事不愛操心的師父當回壞人了。”
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頭頭是道地分析:“你想想,我師父和她兩情相悅,你摻和在其中,不遠不近。我師父會不會有那麼一絲絲吃醋啊?他吃醋,小妖女就會不高興,你還是會影響他們感情。這女子嫁人後是要從夫的,註定除了丈夫外不能和別的男人再有瓜葛,你想想你今日所做之事不僅對自己無益,將來還會給她和我師父都造成困擾,對還是不對?”
後來紫棋來,小傢伙說的那句“我就是不願意在別人的女人身上瞎耽誤工夫。”也是說給他聽的。
今日他看到靴子,心中其實是很喜歡的,只是目測也覺得這靴子會合腳,更讓他開心的是紫棋的細心體貼。可是早上雲宇亭說的話卻又讓他如鯁在喉,讓他最終把靴子推了回去。他想不能再接受她的好意了,否則會更難自拔,最重要是擔心自己的這份心思會影響到她的幸福。
尹長風就在一旁,他在宣告自己的所屬權。尹長風還說靴子是他買的,李義笑了,那……他就收下!既然是尹長風買的,就不是紫棋的心意了,他爲何要不收呢,他本來就很喜歡這雙靴子的。
收了靴子,他卻捨不得穿,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送靴子給他。沒用量就這麼合適,穿起來又溫暖,又舒服。
第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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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匆匆趕到尹長風家,剛進屋子就聞到一室菜香。
尹長風正坐在桌前舉杯獨酌,那張讓人賞心悅目的臉上帶了絲清愁。
好久沒看到他這個樣子了,他在爲何事愁呢?她隱隱約約知道答案,知道和自己有關,那種越愛越孤單的心情她體會過,看他如此她也陣陣的心酸。他本不是外人,自己執意要遵從的約定,其實可以對他例外。
可是她就是無法走出的自己的心結,無法把過去的一切痛痛快快的挖出來,拋掉。只要提到百里尋清這個名字,她就內心紛亂無比,根本理不出個頭緒。她想說百里尋清和她已經沒關係了,但是她知道這不是真心誠意的說辭。她只好什麼都不說,她寧願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心緒藏好,等着它們慢慢被淡忘。
紫棋心裡有點慌亂,沒敢立刻走上前,靜靜看了一陣,待調整好狀態才走過去,語調輕快地問:“呦,一大桌子的菜!你從哪裡變出來的?是在常去的那家酒樓訂的?”
她笑語嫣然地一攪和,尹長風面上就又云銷雨霽了,賣着關子道:“不是,你再猜。”
紫棋故意想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問:“難不成屋內還有個田螺姑娘,不忍你捱餓,偷偷把飯做好?”她說這話本是爲了開玩笑,可說完後不禁四下環顧,心內隱隱有些不安。
尹長風放下酒盞,伸手拉她坐到一旁:“這世上的田螺姑娘成百上千,可是我已經有一個了,便不會再容其他。”
“那……”
“你先嚐嘗味道如何,我再告訴你。”尹長風將一雙筷子塞入她手中,繼續賣關子。
紫棋聽話地舉了筷子一一嘗過,味道……很不錯!
她連連點頭,然後又伸筷子夾。
尹長風卻伸筷子格住:“怎麼不問啦?”
紫棋老實地答:“太好吃了,這個,這個,鮮得舌頭都要吞掉了,我怎還顧得上問。”
尹長風微揚了脣角,心情很好的樣子。
紫棋驚道:“你高興什麼?不會是……是你做的吧?”
尹長風微微點頭,挑着眼角看她,風情惑人。
“你太有天賦了吧?只是看別人做,自己就能有這麼好的手藝?”
尹長風將她扯到自己懷中,靜靜擁了會兒,語聲輕柔:“我之前就會,一直做得很好。沒告訴你,是因爲……想你日日爲我做飯。這樣我就能日日看到你。今日我想明白了,還是將實情告訴你,還爲不爲我做飯,讓你自己做決定。”
他雖在說做飯吃飯這種尋常事,可仍是在表明二人相處時他會有的態度,那柔和的語調揉捏着她的心,曾幾何時他總是清冷的聲音也可以這麼柔軟了,他也在爲她改變。這讓她又感動又愧疚,這些揉雜成一種酸楚,幾乎又要流淚。她小的時候本極愛流淚,後來做了百里山莊的丫鬟,她就不會哭了,哭於事無補,沒有任何人會在乎,她何必要哭。可是如今她似乎又愛哭了。
她將頭枕在他的肩上,食指和中指按在鼻樑上方,阻住眼淚下落,緩緩地道:“我不會再給你做菜了,因爲你做的比我做的好吃,但是……我會每天給你買菜,洗菜,打下手,吃掉你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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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長風答應以後他來做菜,但是卻提了交換條件,要紫棋每日花些時間跟他練字,這樣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可以更長些。這第一日他指定的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八個字,口口聲聲說這句話最簡單。
吃過了飯,紫棋練了會兒,自己獨立寫出來得都不甚滿意,反而是尹長風自後面握了她的手寫的那張效果最好。他貼着她的背,臉頰貼着她的臉頰,手握着她的手,筆尖帶墨在宣紙上蜿蜒流動,成就的是那八個字的錚錚誓言。
紫棋臨走時,小心捲了那張紙,說自己回鏢局也要練,帶了作爲參考。尹長風笑容和煦,帶了幾分蔚子善慣有的瞭然於胸卻不動聲色。
他二人攜着手走到門口,尹長風伸手推開門,就望見外面立了個人。紫棋在他旁邊自然也看到,她本在笑,此時笑容瞬間冰凍,一直小心拿在手中的那張紙掉落在地上,有風吹動,紙卷打開,那八個墨黑的大字躺在映着月光青白的雪上,分外得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