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棋是個守諾的人, 她既答應了要照顧曲逸方兩日,便盡心盡力,絲毫不馬虎。每日幫他打水, 買吃食, 換藥, 她本是個溫柔細緻的人, 每次換藥的時候都會輕手輕腳, 買的吃食也都是清淡可口不會對傷口不利的。
她還經常出去探看那些黑衣人是否離開,那些人說來也神秘,自那日出現重創曲逸方之後, 就再也沒在鎮上露過面。
紫棋很少說話,不是隻對着曲逸方如此, 而是自從尹長風離開, 她便變得沉默了許多。她原是能說會道的, 也愛開玩笑。但是想到自己對感情一事處理得異常糟糕,笨拙到在心中也理不清頭緒, 總說不對話,因而傷害了尹長風,就覺得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兩日之後,曲逸方說自己已然大好,可以上路了。二人便出了客棧, 往桐蔭城奔。急行了一日, 臨近桐蔭城, 曲逸方勒住馬與紫棋道別。因爲紫棋說她要先回去蔚家寨報信, 而曲逸方顧及到凌雲還在蔚家寨, 他不能在他面前出現。所以他要先尋個地方躲起來,等紫棋找到蔚子善商量好對策再來尋他。他們約好了一個地方, 就分了手。
望着那個絳紫色的身影打馬而去,紫棋有片刻的失神。她眼睛裡看到的彷彿不是曲逸方,而是尹長風在策馬奔遠,百里尋清在策馬奔遠,一個又一個,一次又一次。心中有孤單感騰起,越來越濃。
待她回過神來,周遭的情況發生了變化,一羣黑衣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將她團團圍住,看裝束打扮應該和三日前襲擊曲逸方的是一撥人。
天已近黃昏,城外的荒道上,一個路人也沒有。紫棋不動聲色的暗自盤算,她近身搏鬥很是一般,只有輕功好。此時對方人多,絕不能戀戰,若想逃生只能棄了馬,從衆人頭上躍過去。
她剛做好打算,就見一個黑衣人從腰間拽出了自己的兵器,竟是鏈子飛錘。看那錘個頭很大,應是很重,她心中一寒,知自己身法不可能比這錘快。若是硬來被錘砸到,非死即傷。
打,打不贏,逃,恐也逃不掉。
反正不能坐以待斃!
紫棋有幾分沉不住氣,打算至少拼拼試試。正欲出手,就在此時,旁邊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紫棋側頭去望,竟然是走了的曲逸方又趕了回來。他催馬跑近,擰眉對紫棋大聲喊:“走,快!”
紫棋收回眼神,打量四周,黑衣人此時都在看曲逸方,這確是逃跑的最佳機會。她縱身而起,朝離那個使鏈子飛錘的黑衣人最遠的方向奔了過去。
這邊曲逸方已然出手,和那幾個黑衣人鬥在一處。可是他原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何況身上有傷未愈,很快便落了下風。
紫棋拼命地往前奔,不敢回頭,心裡有幾分內疚。這兩日相處,她對曲逸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他和她說話時多數都目不斜視,怎麼看都是個端方君子,和他妹妹曲飄飄完全不是一類人。而且這短短几日,他兩次捨己救她,不能不讓人感激。可是她不能放任自己的同情心氾濫,尹長風被曲飄飄困住,還等着她去解救,她要自私一點,多爲自己親近的人考慮一些。而且她也知道如果轉回去,不僅幫不到忙,還會成爲拖累。那麼還不如自己逃開,回頭再想別的辦法救人。
前方有片松林,在冬天也棵棵針葉翠碧,高大挺拔。紫棋眼中生出光彩,她想若能進到林內,那幫人就不好捉到她了。可人剛靠近,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簫聲從松林中傳出。那簫聲哀婉而纏綿,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這種時候偏偏有人在吹奏曲子,若是放到剛纔她想到尹長風和百里尋清的時候聽到,一定會心生感懷,聞之落淚。可此時情形如此緊張危急,紫棋聽到只覺和自己的心情很不搭調,還有絲絲詭異,她反而不敢進去啦。
正在猶豫,一個人自林中轉了出來,笑眯眯地望着她,手中執簫,是個斯文俊秀的翩翩公子,看着有幾分熟悉。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紫棋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顫抖着聲音道:“是你?”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記得他那張臉。那個夜晚他曾解了她的衣衫,與她肌膚相貼。她本來想這輩子也許再也不會遇到這個人,但是今日卻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遇到。
那人仍是笑咪咪地,和那晚初見時的面無表情反差極大,他緩緩開口:“是我也不是我。”
然後手中的那管簫往前一點,就擊中紫棋的啞門穴。他動作太快,快到紫棋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抗,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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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很久很久,紫棋醒了過來,後頸處仍有痛楚的感覺,但是神志卻是立刻恢復了清明。她知道自己應是被抓住了,可是現在究竟關到了哪裡?她四下打量,又是間石室,很窄小,地上鋪了草,除了她一個人外,再無他物。
有聲音輕輕喚:“蔚姑娘,你醒了嗎?”竟然是曲逸方。
此時聽到他的聲音,紫棋有一絲欣喜,他沒有因爲自己被那些人殺掉。她忙回答:“是,你在哪裡?這是哪裡?”
“你往下看,有一個小孔,對,看這裡。”
紫棋伏下身,在牆上尋到一個小洞,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曲逸方的一隻眼睛。
曲逸方道:“我隔壁那間關着尹長風,你那天那個長相兇惡的朋友應也關在這排石室內。”
紫棋聽到尹長風這三個字,心慌猶如小鹿亂撞,又激動又緊張,眼淚也刷的一下涌了出來。她想他了,雖然她還沒準備好向他老老實實坦白自己過去,她依然怕面對他執着專注的眼神,可是這些與她對他的思念比都不算什麼,那思念像一張網早已將她縛住,而且越收越緊,勒進皮肉,勒入骨髓,勒得她生生得疼。她想立刻見到他,一刻也不要等待。
她顫着聲音喚:“長風,長風,你聽得到我嗎?”只是喊出他的名字,她的心就狠狠地揪痛,眼淚更加洶涌。
半天沒有人迴應,她呼吸又停止了,她不敢大力喘氣,生怕吸氣吐氣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回答。
“他好久沒動過,也沒出過聲音,好像一直都在昏迷。”曲逸方等了等,張口回答。
“怎麼會這樣?”她原以爲曲飄飄對他仍存了那種心思,將他困在山寨裡,好好招待,等他動心。怎麼會一直讓他待在這種地方。他在這裡幾天了?就睡在地板上,會不會着涼?這次又是因爲什麼昏迷?還是中了毒嗎?總昏睡着,有沒有人給他送水,送吃的?
她心裡很急,用拳頭使勁捶石壁上,一下又一下。石壁並不光滑,掌緣處很快就磨破了,她也覺不出疼痛,可是捶了半晌,那石壁依然完好無損。
曲逸方聽到動靜,不解的問:“你在幹什麼?這個是打不爛的。”
紫棋出聲狂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有個嘶啞難聞的聲音不耐煩地道:“吵什麼吵,進來了就別想出去。”想來是看守。
紫棋聽到有人肯答話,如同見到了救星,身子伏在石壁上,急急地問:“這位大哥,請問那邊關的尹長風怎麼樣了?他是不是還昏着,昏了多久了?能不能把我和他關到一起?”
那人冷哼了一聲:“這又不是客棧,還想挑房間?老實待着吧。你是說那邊那個穿粉衣服的男的?就剩一口氣啦,撐不了兩天,你也別自找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