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棋顧不得許多, 迴轉身緊緊抱住尹長風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那裡有顆心在活躍地跳動着,砰砰砰……
嗅着熟悉的蘭草氣息, 淚水再也止不住, 如決堤洪水般洶涌溢出。
她聽信了曲逸方的謊話以爲尹長風真的會死, 他二人即將天人兩隔。待知道真相, 她又頻頻遇險, 剛纔還以爲自己要命喪江澤陽的掌下,那一瞬她腦海中曾浮現尹長風的臉,她想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可是……現在見到了, 他還好好活着,她也還能看, 還能聽, 還能嗅。
碰觸着他溫暖的肌膚, 她覺得沒有任何事值得抱怨,命運對她終歸不錯, 讓她還能再如此抱着他,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尹長風也緊緊攬着她,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襟被她的淚水打溼,想着她這些天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又憐惜又愧疚。那一日離開時他想過要給她留封信, 告知自己的行蹤。但是因意外在牀頭拾到百里尋清用來給紫棋降熱的手帕, 一時心裡不是滋味, 耍了小孩子脾氣, 將寫好的紙條又丟掉。他是想過要讓她小小着急一下, 然後好確定她心裡是有他的。可是……他沒料到他剛走她就被擄。擔驚受怕再加上自己的無故離開,一定害她日子不好過, 自己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尹長風?”江澤陽也認了出來,他手一揮,廳中所有騰雲寨的人都圍了過去,將尹長風和紫棋圈在當中。
紫棋渾然未覺,尹長風也不去理他們,只是將紫棋拉開一些,認真地盯着她瞧。下巴又尖了一點,臉色因塗了胭脂,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只是妝已哭花,有幾分狼狽。他擡手將那些因被淚水打溼而黏在臉上的碎髮一一撥開。
“不要哭了,我會心疼。”
於是紫棋的眼淚涌得更兇,她哭不是因爲傷心難過,不是因爲委屈不滿。她是高興,心被幸福漲得滿滿的,淚水纔會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揪住尹長風的衣襟,哽咽着問:“你也被他們抓了?那……沒有受傷吧?”她其實已經知道曲逸方說的都是假話,還是忍不住擔心尹長風是否也遭了算計。
見尹長風搖頭,心下略寬,但看到這身不同尋常的裝束,就又問:“那……你怎麼這麼落魄?你自己的袍子呢?”
這種時候還關心這個……
尹長風無奈苦笑,一邊用手指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邊解釋:“爲了救你,蔚子善提的建議。他要我扮成雙龍寨的人,先混進來,一會兒他前面談判,我後面偷偷救人,確保你的安全。也幸虧用了這個法子,要不還不能及時進來救下你。雙龍寨戒備森嚴,想要硬闖並不容易,蔚子善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我才趁亂進到大廳。”
“那……現在怎麼辦?”紫棋這才注意到身邊虎視眈眈盯着他們的衆人。
“不用怕,有我們在。”
只這一句話,紫棋的心就安定了下來,不過尹長風很少說“我們”,“我們”是指他和蔚子善?
“不是曲寨主大婚的好日子嗎?爲何不見喜氣洋洋,而是如此劍拔弩張?”蔚子善一襲青衫穩穩地邁步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雙龍寨的人,那些人沒有接到動手的命令,只能找了許多由頭拖延時間,不讓蔚子善進來,可是終究沒有拖住。
圍着尹長風的人自動分出一部分將蔚子善也圍住。蔚子善面色依舊淡然,看都不看那些人,朝紫棋和尹長風走了過去,包圍圈散開讓他進去,然後又重新圍好。
紫棋看到蔚子善就想到張久藍,悲傷憤怒交加,指着曲逸方道:“大哥,他們殺了張久藍。他們兩個還聯合起來……”
“紫棋!”蔚子善截住了她的話,轉頭看着江澤陽溫和地開口:“今日的喜酒我想我是喝不成了,我這個人喜歡快人快語,咱們直奔主題。我呢,本事低微,自覺管理不了一個山寨,所以打算把蔚家寨交給我的二當家,凌雲凌老寨主。據聞騰雲寨無名寨主和凌老寨主有些淵源的,不知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將困住我們的這些人撤了去。”江澤陽不防他會這麼說,反倒愣住。他想到蔚子善敢隻身上山,定會拿凌雲作要挾和他談判,但是沒想到他會那麼容易放棄山寨。
蔚子善留他在那邊沉默思量,側過頭來看向曲逸方:“沒想到曲寨主迎娶的人是在下的義妹,承蒙曲寨主厚愛,我帶她謝過,可是不知曲寨主可曾徵求過她本人的意見?據我所知紫棋早有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正是這位尹兄弟。尹兄弟幾個月前就提過親,我也已經答應,說起來曲寨主確實是奪人所愛,所以纔會有今日大鬧喜堂之事。”他望了望地上張久藍的屍體,眼皮跳了幾跳,神色中閃過一絲傷痛,但很快恢復了平靜,繼續道:“今日我的手下張久藍在雙龍寨殞命,曲寨主原本應該給我個交代,可如今我也不欲與你計較,還希望曲寨主也不與他們計較,兩廂相抵,恩怨一筆勾銷。”
紫棋沒料到蔚子善會讓出山寨,如若只是爲了自己,那麼這犧牲未免太大,於是忍不住開口:“大哥……”
蔚子善衝她微微一笑,輕搖了下頭,示意她不要管。尹長風也在一旁輕捏她的手。
蔚子善似解釋給紫棋聽:“打打殺殺,爭來鬥去,我早已厭了,當初跟我上山寨的兄弟也是厭倦了沙場廝殺,只想過上幾天安生日子,我不能拖他們下水。所以山寨我可以不要,被人嘲笑做縮頭烏龜我也可以不在乎,我只求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今日話放在這裡,此乃底線,若是還有人步步緊逼,再傷我兄弟性命,我定會舍了我這條命不要,也要傷人者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他所站之處的石板嘎一聲裂開,自然是他暗運內功,敲山震虎。
尹長風低頭問紫棋:“我也湊個熱鬧可好?”紫棋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依舊點了點頭。只見尹長風微一揚手,五、六丈外正燃着的四支紅燭一齊滅掉,細看下燭心都被齊根削斷,但是蠟燭卻未倒。
大廳裡一片譁然,尤其在一旁旁觀的雙龍寨的人紛紛交頭接耳,那個無名寨主的功夫高低他們不清楚,但是都知道自家寨主曲逸方是肯定沒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包圍紫棋三人的騰雲寨的人也都下意識後退一步,圈子變得大了許多。
好一招“不戰而屈敵之兵”!
江澤陽一揮手,他們如蒙大赦般撤了下去,這場仗不一定會輸,可是若真打起來自己一方也一定會損失慘重。江澤陽是聰明人他豈會看不出來這點,而且他也知道雙龍寨的人一定會袖手旁觀保存實力。若自己受了傷,曲逸方有了勝算,沒準還會向他出手,逼他拿出解藥。初時爲了幫他爹奪蔚家寨,他不得不冒險。此時蔚家寨已然到手,他沒必要一定和蔚子善翻臉。
待人撤下去,他擊掌而笑,緩步走到蔚子善面前:“蔚寨主,尹大俠都是好功夫啊!蔚寨主所說我與凌雲有淵源一事也確是真事,想我做了騰雲寨寨主,雖是衆望所歸,但是我本人對凌老寨主卻心存愧疚。現在蔚寨主能把蔚家寨交給他管理,我心下也甚爲感激。若蔚寨主所承諾真能夠做到,那我也承諾蔚寨主,蔚寨主鏢局所押之鏢,我們騰雲寨永不爲難。”
蔚子善字字鏗鏘:“蔚某言出必諾,絕不食言!”
“好!”江澤陽對蔚子善抱抱拳,又對一旁的曲逸方抱拳的道:“看來今日喜酒我也喝不成了,我等先行告辭。曲寨主所需之物,改日還請來騰雲寨親取。”說完,領着騰雲寨的衆人離去。
他目的達到,自然要做個高姿態,另外他心中掛念曲飄飄的傷勢,也急着趕去照顧。
蔚子善也對一直站在一旁背脊挺直,不發一語的曲逸方抱拳:“曲寨主,如若沒有別的指教,我們也就此別過。”
曲逸方微點頭,望着江澤陽離去的背影,忽地苦澀一笑,低聲道:“蔚姑娘,我的苦衷你應該知道,屢次爲難都是迫不得已,還望你不要記恨。”
紫棋聞言詫異地看向他,他也正擡眼看紫棋。待二人目光相撞,他又匆匆移開視線,面上有幾分不自然。看在蔚子善和尹長風眼中,倒似他真對紫棋動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