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秦芸兒主動找了秦宏昭,應下了這門親事。秦宏昭和百里天明交情不同尋常,自然很高興。江湖中人不計較俗禮,他想着也不必找人跑來跑去傳遞訊息,那樣太過繁瑣,直接帶着夫人攜了女兒前去百里山莊。
百里尋清見他們前來,有些意外。他以爲秦芸兒聽完上次的話,定然會推拒婚事,而秦宏昭素來疼愛女兒,想必也不會勉強。
百里天明夫婦和秦宏昭夫婦四人坐在一處討論定親事宜。他便對秦芸兒使了個眼色,示意要跟她單獨談談,兩人走到另一間屋子。
秦芸兒在前,百里尋清在後,待進去後,百里尋清關好了門,就勢斜倚在門上抱着肩望着走到窗戶處的秦芸兒:“喂,你是白癡嗎?”
秦芸兒並不說話,逆着光回望過來,眼睛幽黑沉靜,這幾日她又瘦了些,素白的小臉只有巴掌大,曾幾何時眼角眉梢飛揚着笑意的少女如今看來卻悽楚動人。
百里尋清嘆了口氣:“我想離開山莊出去闖蕩闖蕩,但是我爹說我要先成親纔可,娶誰都是娶,他們希望我娶你,那我就娶。你呢?你犯什麼傻?”
秦芸兒輕輕啓脣,語調中帶了絲滿足:“你還是關心我的。”
這次輪到百里尋清不答話,他側轉過身子不再看她,刷的一下展開扇子,緩緩地扇動着。
“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咱們兩家欠她的,不能讓你一個人來還。我想和你一起,我心甘情願。”秦芸兒慢慢走過來,猶豫了下,終是伸出手來挽住了他的臂。
“傻瓜!”百里尋清沒有動,任她挽着,另一隻手兀自輕搖着扇子。
秦芸兒笑了,像一朵經歷了暴雨,剛剛見到陽光的小花。她說:“和你一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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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這兩日很忙。只因李義上山回了趟山寨,回來時帶來了蔚老爹。
其實李義上山本就是去搬救兵的。他把紫棋夜訪尹長風的事婉轉的告訴蔚子善,讓蔚子善如果不忙的話到鏢局小住幾日,省得紫棋被尹長風迷惑了去,那時候再說什麼都晚了。
蔚子善未說話,一旁的蔚老爹已經急了:“子善啊,這女子都是要哄的,你這整日裡不怒不喜,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怎麼能行啊?紫棋這女娃不錯,你可不能再這麼不溫不火下去,那隻會將她白白送與旁人啊。”
李義忙在旁邊點頭,補充道:“尹長風就是又送花,又彈琴。加上上次還提過一次親,這真是大膽熱烈、含蓄婉轉,該做的都做了,花樣百出啊!”
蔚子善瞪了二人一眼,緩緩道:“感情之事旁人不應插手,這個得紫棋本人拿主意。”
蔚老爹從凳子上跳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好幾圈,方說出話來:“你啊,真是……你又不是紫棋的親哥哥,誰說讓你干涉她的私事了?我們是讓你去追她,把她變成你的女人。回頭好給我蔚家開枝散葉。”
李義還是在一旁不斷地點頭,以前他對蔚老爹的一些作爲不甚贊同,可自從紫棋來了以後,他卻對蔚老爹越來越佩服,剛剛這幾句話本是他想說又不敢說的,此時蔚老爹說出來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蔚子善沒有搭理二人自撩了袍子走出去巡山,這段時間山寨附近偶爾會冒出一兩個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往這邊張望。捉住詢問,只說是當地的樵夫,砍柴砍到這裡,然後連連賠禮道歉說他們也不是有意的,保證下次再也不敢。蔚子善覺得事有蹊蹺,便加強了防備與巡視。
他走了,李義有點失望,蔚老爹道:“他啊,下了山估計也不是那個尹長風的對手。我便辛苦下,陪你走一趟,會會這隻尹狐狸。”
“狐狸?”李義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說他很會勾搭女子嗎?”
“喔!喔!”李義想起尹長風微挑的眼角,那襲夢幻的粉色,連忙點頭。對蔚老爹的佩服又加深了幾層。
蔚老爹住到鏢局裡面,剛開始看什麼都新鮮,纏着紫棋問東問西,別人過來插話都被他翻了白眼球瞪走。紫棋好脾氣地陪着他,耐心地講解。
第二日蔚老爹發現了紫棋買的布料,吵着要穿新衣裳,說正好他在這裡,方便紫棋量體裁衣,心急火燎地讓紫棋這就着手。
他看看紫棋,又看看布料,眼眶裡面淚水打着轉,唉聲嘆氣地說老婆死得早,又沒有女兒,蔚子善對自己又兇巴巴的,幸虧運氣遇到了紫棋,這才讓他又嚐到被人關心的滋味。他如此說,加上老淚縱橫的樣子,讓紫棋也不免傷感。相較於百里山莊那會總被人當成透明的,日日清閒無聊,她其實更喜歡忙碌些,喜歡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便認認真真爲蔚老爹縫起了衣服。
中間有幾次因缺了材料,要出去採買,都被蔚老爹攔下,說這些活可以由別人去做。李義便自告奮勇將東西買了回來,這樣下來一整天紫棋都沒有出過門。
到了晚上,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紫棋情不自禁地開始想念尹長風。先是想那方池子是不是挖好了,再想那些墨菊和新栽的花草是不是都紮了根,後來想到那張琴上奏出來的優美樂曲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兜兜轉轉想繞過尹長風的笑容和那日的吻卻終是不能。尹長風的臉在眼前不斷放大,她的心跳不斷地加快。忽然她就覺得如果此時推開窗戶,肯定能看到尹長風正站在月光下望着她這邊。
她立刻跳下榻去推窗,果然……月下立着個人,紫棋的心狂跳不止。
那人聽到她這裡的動靜,扭頭向她望過來。
“你……怎麼不睡覺,站在這裡啊?”紫棋呆了一下,開口問。
“老寨主睡覺打鼾,我睡不着出來走走,沒吵到你吧?”李義撓了撓頭。
“哦,沒有,我只是想透透氣。那……我先睡啦。”紫棋眯着眼睛笑了笑,關上了窗戶。
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他,他現在正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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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外面變了天,從早晨起就淅淅瀝瀝下着秋雨,天氣似冷了好多,小風吹過帶着層寒意。
李義和蔚老爹倒是起得早,二人站在房檐下,望着順着屋檐飄下的雨線,小聲商量着什麼。看紫棋出來,他們住了口。蔚老爹關切地道:“紫棋啊,變天了,多穿些衣服吧!”
紫棋道:“我今日再加快些進度,您的袍子估計晚上就能完工。”
蔚老爹呵呵一笑:“你有這份心我就知足啦,不用着急的,你做好了我也捨不得穿,要留到過年。”這態度和昨日完全不同。
紫棋一愣,隨即一喜,道:“那……我能不能先出去轉轉?昨日有些事想辦,但一天都沒得着空。”
“去吧,去吧。”蔚老爹笑眯眯地點頭,李義遞過把傘讓她撐着。
紫棋要辦的事是去尹長風家,出了鏢局飛奔到門前,那門上的大鎖讓她失望到極點。一個人呆呆站在雨中好久,傘歪到一旁,雨滴下來打溼她的肩,她都沒有覺察到。
雨接連下了幾日,她日日都要跑好幾趟尹長風家,可是尹長風家的大門永遠是鎖着的。後來天晴了,接連晴朗了幾日,她仍日日跑好多趟尹長風家,門依然鎖着。
紫棋成日胡思亂想,不知道尹長風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是被仇人追殺?這才那麼急離開,連個告別都沒有?還是和雲夫人有關?那日雲宇亭明明提到他孃的,他娘怎麼了?尹長風又搬回去啦?可是爲什麼他什麼都不說?難道自己還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人,不值得他費心?
想得煩了她就把那塊玉珏拿出來看,這是上等的美玉,是珍稀之物,沒有哪個人會拿這個出來隨隨便便送人的,便又有幾分心安,覺得尹長風遲早會回來的,也許就是明天。
又過了兩日,這日紫棋第四次晃過尹長風家的門口,忽然發現門上的鎖不見了,她一喜,正欲上前,就在此時門開了,一個人自門內走了出來,然後又將門重新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