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陣陣長鳴劃破天空,聲聲惆悵。冬季南方無雪,卻落得溼雨,西北風過,寒氣也要入骨三分,讓人忍不住打起寒顫。
若大的前廳,金呈巾領着數人跪在廳內,一室安靜。
蕭翊坐於主位,並不發話,金呈巾方纔一番慷慨激昂他似都沒聽見,只低頭靜靜看着手間一縷絲帶,把捏着。
金呈巾微微仰頭,見他仍一語不發,大寒天裡額上竟有汗流了下來。金呈巾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盯着手上的紫色絲帶看個不停,而且這一看就看上半個時辰,他本就性急,等了半個時辰已屬不易。
“王爺,如今大好時機,切莫要再錯過了——”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
蕭翊右手一擡,並不看他,僅一動作,便是讓他別再說下去。
金呈巾心中一沉,如此說來王爺是要放棄這個絕好機會了?
莫家兩兄弟立在蕭翊兩側,兩人相視一眼,看來也是不明白蕭翊的意思。
這時,俞瑤走過來爲他換上一杯熱茶,眼睛不經意瞟過他手上的絲帶,心中卻有些許瞭然。
蕭翊輕輕撫着絲帶,心思漸遠。
這綁發的帶子我很喜歡,不如你先幫我收着,哪天我新鮮盡又來了,你還我便好。
燕兒——
手上一緊,他終是仰面閉目,眉間輕輕擰着,面上露出了幾許倦意。
“呈巾,你真如此想?”他突然開口。
金呈巾一怔,立刻說,“是,呈巾認爲如今是最好的時機。”
“你們呢?”他問金呈巾身後各位大小將領。
“鎮南軍視死效忠王爺!”
他側目,又問“莫善以爲如何?”
立在左側的莫善冷冷一笑,微欠身道,“莫善以爲要來的終是要來的,與其等到他們動手,還不如我們先下手爲強。”
蕭翊微微揚起嘴角,卻問一旁的俞瑤,“瑤兒以爲呢?”
俞瑤沒想到他會問她,怔了怔。
過了好一會,她纔看向他手間的絲帶,回道,“王爺何需再問我們呢?王爺心裡不是已經清楚明白了嗎?”
他微笑起來,“這世上除了她,就數瑤兒最瞭解我了。”
俞瑤笑了笑,並不答話。
“莫善,此事我交於你處理。”他突然起身。
此話一出,坐下衆人振奮異常。莫善受命,一向冷漠的臉上竟也掛起了欣喜歡的笑容,“是。”
與其他人不同,蕭翊的表情依舊淡然,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眼中卻有一絲不可覺的惆悵。
他擺擺手,只說,“都退下吧。”
金呈巾與各將領領命退下,走時都是一臉的愉悅。可蕭翊卻是上前兩步,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王爺還是覺得不妥?”莫善還不曾見過他這樣猶豫過,忍不住開口問道。
蕭翊回頭看他一眼,即道,“沒什麼不妥,這本就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莫善不明所以,少主的才智天下無雙,即生在皇家,又有一身超絕的武學與才智,可偏偏生就是皇家裡最年幼的一個皇子,不然若由他當了皇帝,它日造就太平盛世,必定成爲讓人千秋歌載的一代名君。
人若是有野心,以他之能力,只要稍動些手段,名君之說也不定會成真。只可惜——
只可惜,他的這位少主並無心於此,如此,又何來的太平盛世,千秋歌載?
莫善自幼與莫邪伴他左右,算來十載有餘,他無數次暗自唏噓,也曾大膽諫言,旁敲側擊着讓蕭翊不要妄沒了自己的才慧,可換來的終究是厲呵與責罰。少主心不在此,卻樂得山野情趣,多少年來,無論旁人如何明裡暗裡提示他,甚至當年先帝也有意改祖宗法制,意在傳位於他,他也都無動於衷,說到底,還是他無心。
可是如今,再無心,也已由不得他,謀反之罪已定,少主手上握着十萬兵權,北面的皇帝自是坐不住的,雙方必然有一方要先動,他們起兵只是遲早的事。
現今他已同意起兵北上,如此一來,這便是真正的謀反之罪,再也洗脫不掉。是被逼迫也是出於自願,爲的目的卻並不如金呈巾衆人所想的那樣。
這個目的自然只有他身邊親近之人方纔知曉。
莫善望莫邪一眼,見莫邪只低頭皺眉,而身旁的俞瑤的面亦是帶着幾份惆色。他心下也瞭然了幾份。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少主真正的目的並不是京城裡的那把金椅,少主要的只是一個人,一個他在乎到發狂的人。
莫善斂眉,那個女人在少主心中的位置從未變過,一直以來,在少主心中,她的地位都至高無尚,少主甚至已經爲她放棄了曾經擁有的一切,地位,權勢,哪怕是親情。可是男人大丈夫何以要被個小女子牽制住,他本該可以成就大業,可到頭來,卻都只是爲了一個女人!
“少主若不願意,又何需強求?”他心中不快。
蕭翊忽側目看他一眼,面上不變,眼中竟有幾分寒意。莫善一驚,退後一步,再不敢逾越半分。
蕭翊道,“我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多說什麼。”
說罷,他將手中絲帶緊握,拂袖便進了內堂,只留下三人莫然而立。
俞瑤搖了搖頭,“你何必要激他,你明知他爲了她的事心裡不快。”
“那不過是個女人!”莫善也是氣極。
從來都是如此,只要與她有關的事,少主就只會一門心思只爲她着想。他是氣極,是真氣極。
“大哥,不要再說了。”莫邪開口。
他回頭,“怎麼?你幾時也爲她說話了?!” 莫邪不語。
“你這樣只會讓王爺更不開心。”俞瑤收拾起茶懷,嘆了口氣,“秦姑娘在王爺心中有多少重要怕是你們比我清楚得多,儘管如此,你們何曾見過王爺爲此亂了方寸?”
他莫然轉頭。
她轉身,看他一眼,“可別小瞧了我們的主子。”
她一語道得莫善回不了嘴,他深究得看着她走遠,微微眯起了眼。
這個女人跟在少主身邊多年,確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少主說得沒錯,這個女人確實瞭解他。
他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