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韓非恢復了平靜。秦國曆史上的商鞅變法奠定了秦國霸業的基石。張儀和范雎兩個丞相又確立了制霸天下的方略,到了韓非這裡很自然就水到渠成,連草稿都不用打,沿着歷史的走向去演繹就是了。
韓非覺得很簡單的東西,聽在其他人的耳朵裡完全又是另一個味道了,短短的一段話裡面,有大的方略,有小處的細節,話雖不多卻秩序井然,文攻武衛相得益彰,描繪出一個短期內不戰滅韓,長期又徐圖天下的美景。
尉繚第一個站了出來,伏身拜倒長揖,衝着韓非高聲道:“尉繚以往對先生多有不敬之處,還望先生切勿介懷。”此君高才,以往多有傲骨,一直覺得韓非多少有點言過其實,今日卻被韓非這番話給折服了,率先出來說這番話,不但表示了對韓非的拜服,同時也旗幟鮮明的贊成韓非的方略。
李斯當仁不讓的第二個跟着出來,要說對韓非沒有嫉妒心是假的,然韓非在贏政面前舉薦自己接替呂不韋爲相後,李斯心中那點猜忌,自然不足掛齒了。更別說此刻案前的贏政已經是興奮不已,尉繚又搶了個第一,這第二自然不能再錯過了。
於是李斯拜倒在地曰:“臣恭喜大王。”言下之意很清楚了,畢竟韓非是師弟,又舉薦自己,該避諱的話還是要避諱的。
一干武將更是齊齊站了出來,齊聲道:“大王,我等以爲韓非先生所言實是上上之策也。”
“哈哈哈!”贏政拊掌大笑,雙手一按桌面猛的站了起來,揚聲長笑道:“寡人有先生,大秦之福也,寡人之福也。”
贏政做了結論,韓非的建議自然是無條件的通過了,贏政興奮之下,又與羣臣商議使韓之人,以及帶兵威脅韓國的將領。
一番議論下來,諸事皆有定論。唯有引兵之將的問題上,在座的諸位將領都躍躍欲試,大秦極重軍功,這等建功立業的機會,王翦、李信等將領,自然都不放過。
這個時候亂說話是要得罪人的。李斯還有尉繚自覺威望不夠,自然不敢亂提人選,諸位將領雖有毛遂自薦的意思,但贏政面前又不敢妄自往懷裡攬這十萬兵權,所以衆人將目光都朝贏政看了過來,這個敏感的位置上,還是要贏政來拍板的。
果然贏政地目光朝諸位將領一一看去,衆將無不暗自擡頭挺胸。就盼着贏政將此衆人交與自己。沒曾想贏政看了一圈,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韓非身上。面帶微笑道:“先生以爲,何人可以爲將替寡人取韓境之地?”
韓非不由暗暗的苦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都到這個時候了,贏政還不忘來這麼一手。好在韓非早有預見,心中答案也是現成的,贏政這麼一問,韓非倒不好立刻回答,沉吟一番做思索狀。待衆人目光一起看過來時,方淡然一笑道:“有了。”
“先生舉薦何人?”贏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當今大秦名將皆在此列,大王要的人選嘛自然也在其中,只是……”韓非略一沉吟時,贏政眉頭一動,立刻接話笑道:“先生多慮也,在座諸將,對先生只有敬仰之情,斷無日後記恨之心,且此番先生爲寡人謀劃,所言等於寡人之言。”贏政說着很不客氣地給諸位將領打個預防針,目光掃了一圈過來,衆將皆低頭稱是。
“王翦、李信成名一久,乃大秦有數地名將,他們去了恐韓王每日連覺都睡不好了,恐怕是睡覺都要睜着一隻眼睛的,故王翦去難以達到出奇之效果。”韓非說笑話一般的口吻引得衆人覺得有趣,礙於贏政在,不敢放肆,個個面露微笑而已。
“內史騰將軍久在咸陽,有勇有謀,其名雖不揚於諸侯,然其勇不下於王翦、李信,此去定可以使韓王心生懈怠,屆時定可一戰全勝。”韓非提名內史騰之前,在座諸位都已經從韓非的排除法裡想到了結果,雖然現在衆人心裡都有隻此一人的心思。
………
韓非在贏政心目中的分量又一次達到顛峰的時候,沒有趁勢而上,第二日又恢復了原來的節奏,早朝從來都是遲到地,贏政對此也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羣臣也沒覺得韓非這樣又什麼不妥。
十六年!
韓王安果然如韓非所料,秦軍大軍壓境,侍者到新鄭一番威脅後,韓王乖乖的交出了南陽郡,九月,內史騰被任命爲南陽太守。
十七年,內史騰引軍突然渡過河水,以爲交出南陽後贏政派了個不出名的內史騰做太守,應該是沒有圖謀韓國全境意思的韓王安,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韓國雖然有天下最精良的武器製造技術,都城鄭還是被一鼓而下,韓王安成了階下囚,韓國也被贏政設立爲穎川郡,自三家分晉而生的韓國,存在了一百四十年後滅亡了。
歷史以三家分晉爲春秋時期至戰國時期的分水嶺,標誌着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轉變,又以韓的滅亡爲秦統一六國建立第一個封建帝國的開始,不能不說這是一個有趣的巧合。
韓國被滅,贏政舉滿朝文武會宴大賀,韓非沒有參加。贏政似乎也能理解韓非的心情,沒有爲難。
是夜!韓非的書房內。
久未露面的武清一路風塵的站在韓非面前,老管家親自站在書房門口,任何人不得進入書房。
“張良找到了麼?”
“找到了,鄭城被破之日,此子散盡家財而走,現遊走於四方,居無定所。”武清實在不明白韓非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不過韓非交代去鄭,暗地裡保護張良地安全,一直到張良離開鄭爲止。武清起初還有點不放心,派人悄悄跟着張良,沒曾想張良發覺,竟甩掉了手下,武清這纔回來覆命。
“沛縣的劉季?”韓非又問。武清心裡對韓非如此關心一個小流氓的事情更是不解。不過還是老實的回答道:“屬下遣墨門的樊噲、蕭何於沛縣,囑咐二人盯着此人一舉一動。”
“噗!”韓非喝到喉嚨裡的一口茶全噴出來了,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武清。武清還以爲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妥,正打算請罪時,韓非已經不可遏制的笑了起來。
“你做的很好。”韓非一聲長笑,揮手示意武清退下。
“你媽媽的,這就是歷史。”韓非獨自低語一番後,老管家季子曾悄然進來,低聲道:“先生要的藥散,徐福已經配製好了,服用後三日內面色焦黃,三日後緩慢恢復如常。”
“好!很好!”韓非再次露出微笑,伸手做個手勢。季子曾立刻明白,躬身退下。
不多時,外面季子曾的聲音再次傳來:“先生,清夫人來了。”
石清信步走進,韓非示意其坐下後,出言到:“韓非委託夫人辦的事,夫人都辦妥了?”
石清心中雖然有疑團,韓非不明說,也不好問,點點頭道:“都辦妥了。青城山裡的房子,夠住下幾百人的。”
“夫人辛苦了。韓非謝過。秦之一統以成定局,大王日後必沉迷於長生不老丹道之說,有硃砂礦在,夫人地家業不難做大。”韓非提醒一下石清,也算是大家一場合作地交易品吧。
石清露出沒有得到預期答案的失望,見韓非露出困頓之色,想到韓國被滅,面前是一位昔日的韓國王子時,沒有多說什麼,默默的離開了。不過,石清離開前意味深長的看了韓非一眼,韓非突然有一種被看穿心思的感覺。
…………
韓非病了,病的很嚴重。
贏政親自探望後,立刻讓趙高領御醫去看,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非恐時日不多也,恨日後不能爲大王效命矣!”韓非喘着粗氣拉着雙目泛紅的地贏政說話時,贏政怒起指御醫曰:“此等庸才,留來何用?”
韓非趕緊拉着贏政的手繼續說:“生死有命,與醫者何干?”這才救下御醫地性命。接着韓非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說:“大、王,臣、咳、咳……。”
“先生有何請求,寡人一併答應下來。”
“昔日非有言在先,待大王霸業成就之日,便是韓非離去雲遊之時……。”韓非斷斷續續的說話時,外面季子曾來報:“石清令方士徐福求見,據說有辦法能治療韓非的病。”
贏政大喜,傳令徐福來見。
徐福一番做態後,拿出一枚藥丸讓韓非吃下,韓非不久沉沉睡去,面色好看許多。
掛記韓非病情的贏政,親自於另室問徐福:“先生病情可有救?”
徐福道:“先生乃心疾也,治之難矣,如能有一處地方山清水秀之所長期靜養,再每次服用小人所配之藥,尚可保三十年性命無憂。如能得東海之中扶桑島上仙人之仙丹,長生不老不難也。”
贏政很自然的想到韓非是因爲韓國被滅引發的心疾,微微內疚之餘問徐福:“何地可爲先生靜養之所?”
徐福答:“川中青城山可。”
…………
次日,贏政封韓非爲青城侯。
一個月後,青城山腳下。
一支百人的隊伍護送着十幾輛馬車出現在山中一直座新蓋的豪宅前,韓非微笑着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時,不由地微微的楞住了。
大門處一位美婦正長身玉立,微笑而望,不是那石清還是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