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的老槐樹上,知了在沒完沒了的叫着,正午的太陽烤得樹葉都有些捲了,空氣中沒有一絲的風,悶的人覺得胸口要炸開一般。
“都已經八月點了,還熱成這樣,他孃的!”李強嘴巴里罵着天氣,一溜小跑進了院子裡,來到老槐樹下的井邊,竟自拎了一桶冰涼的井水上來,抱着桶喝了個痛快。
“龐將軍有啥話交代了?”老槐樹下,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睛乘涼的韓非問,邊問還一邊搖着手上的蒲扇。來到趙國已經一個月過去了,龐援對韓非相當不錯,這帶着大院子宅子就死龐援送與韓非住的,韓非也拜託龐援幫着打探韓國那邊的消息,到現在卻是一點回音都沒有。龐援幾次說搖給韓非引見趙王,似乎因各種原因一直沒能見成,歷史上的趙王是個什麼玩意,韓非心裡清楚的很,對這事倒也不算上心,只是掛記着李震還有新鄭城裡內家中的女人們,還有就是姘頭葭如。
“龐將軍說了,趙王最近又弄來幾個美女,正忙着陪她們呢,嘿嘿。”李強冷笑着,一屁股坐在韓非身邊的席子上。說起來李強對韓非越來越看不懂了,一個看起來文弱的書生,居然擁有鬼神一般的能力,就拿眼下來說吧,趙王遲遲不見,韓非一點都不着急,還有心思找來木匠,指點木匠打了兩把躺椅,一把送給龐援。一把留着自己用。你還別說,李強曾偷偷地睡到躺椅上過,硬是比坐席子上舒服多了。
韓非閉着眼睛,搖着扇子,沒有在說什麼。李強見韓非這麼一幅不溫不火的樣子,心裡都替韓非着急道:“公子。據說郭開那傢伙很得趙王的喜歡,你不如走走他的路子?”
韓非睜開眼睛,半死不活的樣子看着李強,看的李強心裡直發毛時,這才又閉上眼睛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李強被噎地站了起來,衝到井邊道:“懶得和你生氣。”說着竟自扒了外衣,拎起一桶井水,劈頭蓋臉的澆了個痛快。
這時天空中飄過幾朵烏雲,遠遠地一聲悶雷響了起來。沒一會的工夫起風了,吹得人渾身舒服,又是幾聲雷響,天上的雲開始變的密集起來,風也跟着越來越大。吹的老槐樹的枝葉亂晃,韓非一見着情景一哧溜就從躺椅上竄了起來。
“下雨了,打雷了,回家收衣服了。”這臺詞韓非喊的很熟練,也很誠懇。
豆子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砸了下來。早已經在亭子裡支起躺椅地韓非,神情愜意靠着,看着外面的風雨越來越大。韓非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莫名的寂寞和傷感。
想到剛纔李強的話,韓非心裡不由冷笑道:“走郭開地路子,要不是因爲郭開進言,趙王早就見自己了。”
天下之大,何處安身?這個問題韓非只有在沒人的時候纔會考慮一下。疾風驟雨肆虐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停下來,老天爺的臉和小孩子的臉沒啥區別,風停雨住後,太陽照舊不客氣的露出臉來,沒一會工夫便將庭院中曬地水汽蒸騰。
“公子!公子!”老管家季子曾一溜小跑。虧他硬朗的身子骨,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地。韓非清楚季子曾性情的沉穩,這般表情一定是出了什麼急事了,剛纔還半死不活靠着的韓非,哧溜一下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好消息,好消息啊!公子。”
“您彆着急,喝口水慢慢說。”韓非強自鎮定,從身邊的大陶壺裡倒了碗涼白開,遞給季子曾。老管家接過後,一口氣喝下,放下碗抹了抹嘴巴繼續道:
“有人從韓國帶消息來了。”
“什麼消息?”韓非一下就緊張了起來,這些日子裡心裡一直記掛着自己的女人們,對韓非來說,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貼心的女人卻是難得,李微燕和葭如一個送包辦婚姻,一個是姦夫淫婦也還罷了,小喜兒可是韓非最掛心的。
還沒等季子曾繼續說話呢,拐角處閃出一人,快步奔着韓非衝來,見了韓非就是猛的跪下,口稱:“屬下武清見過公子,公子一向可好?”
韓非看清楚了,來的居然送武清,在自己落難地時候,武清不但沒有另投他人,而是找倒趙國來了,韓非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一時語噎。
眼睛一紅,韓非扭過身去,偷偷用衣角揩了揩那不爭氣的淚水,按耐不住心中的酸楚,韓非半晌纔回過頭來,悽然一笑道:“武壯士當真是信人也,只可惜韓非如今落難之人,武壯士還是另覓高枝去吧。”
武清是聰明人,自然清楚韓非這話是有感而發,也沒往心裡去,而是擡起頭來,目光誠摯的看着韓非道:“昔日公子救我於新鄭,贈重金助我,如今墨門三支,武清自得一家,此事全賴公子之恩。如今公子雖棲身趙國,然公子大名已經七國雷動,趙王不識才俊,公子只管離開便是,不怕沒人哭着喊着要請公子去哩。”
武清這話聽着有點誇大,倒也說的是事實,贏政那邊就不去說了,魏國的安憙王半月前步信陵君後塵去了,新王是魏柔的哥哥,魏柔曾多次推薦韓非,魏王爲了這事還特意拍了使者來趙國,昨天龐援還送來消息,說是魏國使者到了,要見韓非,只是因爲趙王那邊攔着開心就好整理,兩下里還沒見上面,再說韓非對去魏國沒有多大的興趣,韓非覺得這事也只是對方剃頭挑子一頭熱。還有就是燕國,燕丹聽說韓非在趙國,也派了使者來趙國,幾次試圖聯繫韓非,韓非覺得燕國那鳥不拉屎的對方沒啥前途,加上對燕丹這個人沒啥好印象,乾脆連燕國的使者都沒見。
其實韓非沒理睬燕魏兩國的使者,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居人籬下,不敢風頭太盛,龐援畢竟不是趙王,趙王真要對自己下手,龐援也未必護的住。韓非也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難逃他人的眼睛,乾脆就對外一切都視而不見。
墨門弟子遍佈天下,情報消息來的也快,武清來之前就知道韓非在趙國這些事情,所以纔有這麼一說。武清也不是沒有想過投靠其他人,只是欠了韓非的恩情,還有就是怎麼看韓非都是一隻績優股,實在有發展的潛力,便拿定主意,就在韓非這顆樹上吊死了。
“患難見真情啊。”韓非感慨道。
“屬下此來,帶來天大的喜訊,適才公子不勝吁吁,武清還沒來得及說。”覺得韓非基本能接受自己了,武清又丟出一顆重磅炸彈。
“哦?快快說來。”韓非這纔想起,剛纔季子曾喊着好消息來着,想必是之前武清已經跟季子曾那邊說過點什麼。
“公子大喜,夫人和李震將軍時下安然無事,都在魏國。”武清這纔不慌不忙的將消息告訴韓非。
“啊?她們近況如何?快快說來。”韓非總算是聽着好消息了,看武清的意思,估計家裡的人都沒啥大事。
“事情是這樣的,……”
隨着武清的敘述,韓非總算是將事情弄了一個大概。
原來韓安被智叟唆使,派人下毒弄死了韓平,之後突然發難,宮中的葭如手下拼死護着逃了出來,好在葭如掛記着韓非,沒忘記派人給李微燕送去消息,韓非一家這才逃的及時,出了新鄭後藏於民間。巧的是當時武清正好回到新鄭找韓非,就住在韓非家裡等着,危機時刻武清動用墨門力量,連夜掩護李微燕和喜兒還有那個橘紅逃出城來,藏於民間半個多月後,才輾轉逃倒魏國。武清當時也想給韓非送信,無奈韓安手下將各路口守的嚴實,一律不許通過,武清也沒有辦法。
李震在那日掩護韓非跑路後,帶着殘兵北去,逃到了魏國,因爲魏柔的關係,李震倒也能安頓下來,突圍時傷的太重,暫時還沒完全好轉魏柔讓魏王派使者去趙國,本也打算利用李震這張牌來着,可惜兩下還沒見上面,武清已經先找了過來。
還有一條消息,葭如逃出城後,居然去了秦國,據說現在李斯對葭如很是客氣,具體情況武清也不甚清楚。
李微燕到了魏國之後很快見到李震,兩人都十分關心韓非的下落,四處派人打聽,可惜這年月交通狀況擺在那的,一時半會根本就沒消息,後來還送武清得了消息,韓非在趙國,李微燕連忙讓武清親自跑一躺,一是報個平安,二是今後該怎麼辦,請韓非拿個主意。
聽完武清的話,韓非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正想對武清說一些慰問辛苦的話時,武清又詭異的笑笑道:“公子,武清此來,還給公子帶來一個人。”
韓非一愣,卻聽武清大笑道:“喜兒還不出來?”
說話間只見拐角處撲出一人,乳燕歸巢一般的朝韓非飛奔而來,還沒等韓非反應過來時,喜兒那嬌小的身軀已經撲進韓非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