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天色便開始陰沉了下來,半天高的陰雲壓抑的人心頭沉悶,陣陣秋風卷下枝頭的枯葉,零零散散的掉了院子一地。
也不過就五點的樣子,天就開始暗了下來,細細的小雨有一滴摸一滴的往下掉。園中的亭子裡,韓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瑟瑟秋風中,牆角出一簇金黃的菊花在風雨中綻放,心頭不由牽掛起諸多人和事來。
戰國七雄,秦國最終能一統天下,並不由緊緊是因爲國力在商鞅變法後強大那麼簡單,正所謂事在人爲,秦國的崛起也和這個國家原本起源西夷,民族的野性和包容性有關。以發治國,崇尚武力,重視軍功,其所長也。其他六國重視儒俠,法制敗壞,等級森嚴,貴族橫行,這些都是這個時代已經大大落後的東西。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秦國於其他國家之間的較量,根子是勝在了制度上。
這些問題韓非作爲一個後來者能看的很清楚,無論是韓非子的理論也好,還是韓非經過重新思考重新定位後的治國理論,要想得以實施,唯一可能得到認可的土壤,也只有秦國這個地方了。封建君主的中央集權理念,在這個時代來說,是一種進步,也很對贏政的胃口,韓非清楚自己不難取得贏政的欣賞。
韓非擔心的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牽掛地是。魏國那邊的一家老小。
原本按照韓非的計劃,藏在趙國,積蓄足夠的力量後,等贏政親政,掃除一切政治上的阻礙後,再到秦國去施展抱負。之後學那張良劉伯溫,尋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過點快活日子也就是了,現在看來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夠左右地。在這個時代,只有強權纔是硬道理,誰的拳頭大,誰說話就響,趙王一句話就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死去向,韓非想藏都藏不下去。
時下的秦國正處於政治鬥爭的漩渦之中,成嶠叛亂在即。贏政對呂不韋動手也就是兩年只好後的事,還有那個假太監,都他媽不是省事的主。現在就捲進去,實在不是韓非所願啊。
帶着一頂斗笠來到亭子外面的武清,見韓非背手發呆。拉住正要上前去稟報的季子曾。老管家也是精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兩人就這麼一起站着默默地等候在蕭瑟的秋雨中,足足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一滴滴的雨水順着斗笠邊往下滴。褲腳也都溼了一半,兩人還是沒有移動的意思。
亭子裡燭臺上燭光搖曳,忽明忽暗的時節。韓非悵然回首,乍見兩人立於亭子外,不由一愣,旋即笑道:“你們兩個,這是啥意思?來了也不言聲,都進來,外面下着雨呢。”
季子曾這才笑着進了亭子,摘下斗笠笑道:“公子在想事情,武壯士便沒讓老奴通報。怕是擾了公子地思緒。”
韓非聽了心中一陣的詫異,很快又露出理解的微笑,這個武清不簡單啊,這麼做又豈止是做給自己看的?這分明是做給所有人看的嘛,也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要想成就大事,以往單純以恩慈御下,吊兒郎當地沒點做主人的威嚴實在不是正道。
仔細想來,自己確實也有這樣的毛病,如今自己最倚重地兩個人這樣的舉動,無非是在一起向自己進行無聲的勸進了。
“都坐下。”韓非招呼一聲後,兩人在席地而坐,腰桿挺直目光都正視着韓非。
“一路辛苦了,弟兄們沒有大傷亡?”韓非關切的先問候武清,沒有直接問最急迫的情報,這讓武清心頭感覺到一絲溫暖。
“一切尚好,得了魏柔公主的幫忙,兄弟們傷亡不大,死了七個,傷了二十來個,如今那一帶山區基本在我等的控制之下。”武清據實而答。
“得來的財物我早有意見過去,你只管大膽用就是,撫卹事宜一定要做好,不能做那種一次撫卹的事,死難地兄弟們都要留下家裡的情況,時常派人去賙濟一番。別人肯給我賣命,我就得讓人無後顧之憂。以後我會專門成立一個結構,專門負責死傷兄弟的照顧和家小撫卹一事。”韓非坐回椅子上,心裡覺得還是要先處理這點爲好,免得寒了手下一干人的心。
這年月不比後來,人心要單純實誠的許多,這纔有信陵君身亡後,數百門客隨行而去的壯舉,纔有後人敬仰的田橫五百壯士。
韓非的舉動無非是要告訴面前的這兩位,跟了韓非就等於一家老小日後都有了着落。這種手段無疑很令身邊兩人感到驚訝,說起來這一套跟二十一世紀的民政局有點相似了,韓非覺得這樣做很正常,武清他們卻覺得震動派頗大。
“屬下知道了,這事一定辦好,也替下面的兄弟們謝過公子。”武清趕緊應了下來,臉上的感激之情不太像假的,要不眼睛怎麼有點紅紅的。
“魏國那邊情況如何?”韓非終於進入了正題,武清聽了立刻正了正色,雙目看這韓非回答道:“新任魏王是龍陽君從秦國接回來的,魏王對龍陽君頗爲信任。如今龍陽君權柄一時,對魏柔公主力主迎接公子一事也頗有微詞,屬下來的時候,夫人住所附近增加了許多眼線,想必和魏國使者邀請公子一事有關聯。如今魏柔公主對使者們能請到公子一事大爲惱怒,整日裡進宮糾纏魏王,魏王似乎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丫頭,太任性了,回頭我修書一封。你轉交給魏柔,讓她老實地給我呆着。”韓非苦笑兩下,一個人出名了未必就是好事啊,開心整理收藏尤其是在只認利益的權貴場上。
“屬下明白了。”
“還有一個事情,也急的很。上次聽你說天下墨門有三,具體情況如何?你跟我講一講。”把武清叫來具體有啥安排韓非先不說。居然話題一轉,繞到這上頭來。
武清自從跟了韓非,事業上一直挺順利的,如今韓非問起墨門之事,武清先是楞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喜色,端坐拱手道:“公子!天下墨門自墨子之後,一分爲三,勢力範圍分別在北、中、南。北墨門盤踞燕齊趙,中墨門以秦韓魏爲活動範圍。南墨門據楚而立,三部分地域劃分清楚,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三門各有地盤,各有所長,屬下的中墨門成員多爲販夫走卒。長於情報收集;北墨門精於技擊之道,門下高手輩出,多有死士刺客;南墨門地處荒夷,長於巫媚之術。”武清的話簡單直接,一語道出三門地長短。
“如果。我想讓你一統墨門,你覺得有多大的難度?”韓非笑着說,帶點詢問的意思。
武清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念頭作爲武清來說,無時不刻都是存在的,只是以往沒有那個實力,如今韓非這樣問,肯定是要全面扶持自己了,所以必須考慮周詳才能回答。
武清足足想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樣子,然後才慢慢的說:“目前天下墨門日漸式微,論財力,中墨門最佳。南墨門次之,北墨門都是些苦修之士,據說窮的都揭不開鍋了;論人數,南墨門最廣,只是女弟子偏多,多藏於青樓。王宮之中;北墨門弟子隨少,不過都是些死硬派,認死理不認權力和金錢者甚衆;倒是南墨門原本依附於春申君而起,自李園當權後,對南墨門打壓嚴厲,如今在楚國的地位大不如前了。屬下的意思,要想一統墨門,還是得從南墨門入手纔是。”
韓非很認真的聽完,默默走了幾步,停下後點頭笑道:“你說地很仔細,分析的也很到位,如今本公子手下缺人啊,一切就按你想的去做就是,要多少開銷你只管和季老招呼一聲,不用再找我彙報。另外我這裡有一個想法,想跟你溝通一下。”
韓非用商量的語氣說話,倒把武清嚇的連忙拱手道:“公子何來商量一說,有事只管吩咐下來,屬下一一照辦就是。”
韓非很滿意武清地反應,不過這麼一個勢力不牢牢的抓在手上,韓非自然是連覺都睡不安的,當下微微一笑道:“呵呵,其實也沒啥大事。以往的墨門結構鬆散,我估摸着進行一次改組,大致想法我都寫下了,回頭你帶回去看看,具體的安排你想通了再來見我,我們下次再好好談談就是。”
韓非說着從案前拿起一張帛書來,遞給武清。
“時候不早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具體有啥想法,我們明天再說,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地。”韓非說話間,已經看見遠遠的風玉璇。打着燈籠過來了。
兩人識趣的退了下去,風玉璇上來挽着韓非地手一起往回走,突然風玉璇噗嗤一笑道:“你給武清的東西我大致的看了看,估摸着武清要是有私心的人,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韓非笑笑,心裡多少有些得意。帛書裡面寫的東西,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把墨門進行嚴密話,具體的辦法無非參照二十一世紀一些現成的經驗,將墨門細分了,設置一個總舵主,下面分幾個堂什麼的,說起來沒啥大名堂,不過對這年月來說,實在是新生事務了。
見韓非笑而不語,風玉璇又笑道:“墨門被你這麼一折騰,還能叫墨門麼?我看換個名字好了,你說叫啥好呢?”
韓非倒還真的麼想過這個問題,覺得有點意思地笑笑,想了想道:“墨門,墨自然是黑的,我看就叫黑社會好了。”
“黑社會,黑字還說的過去,社會是啥意思?念起來真拗口。”風玉璇有點不解的笑問,韓非也懶得名詞解釋了,笑笑道:“拗口麼?呵呵,念着念着,自然就習慣了。”
“……”風玉璇丟來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