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福 利
入冬了，外面越來越冷，來超市的顧客都穿得鼓鼓囊囊的，可是超市的生意卻一天比一天紅火。我們上班更忙了，我從一上班到下班就一直閒下來，心裡卻是無比的快樂。老闆一高興，會多給我們發點獎金，忙得好幾天沒顧上跟賀禮說話。這天，路過她的貨架前，正好顧客不太多，我悄悄地問她：“看你氣色不錯呀，一定是有喜事兒了吧？”
她邊給顧客拿貨，邊衝我笑着點了點頭。我也衝她笑笑，表示爲她高興。同時我也看到了小高，心裡又覺得沉甸甸的。孩子沒了，這事讓誰遇上都會難過，好在小高也想開了，身體休整後又來上班了，也沒什麼情緒。想想那天在醫院小高老公那難過的樣子，我作爲一個孩子的父親特別能理解，人家也只是當時氣憤，好在給了賠償之後也沒再鬧事兒，萬幸！萬幸！
儘管如此，我每次看到小高都不敢正視，更不用說說話了。
聖誕元旦兩大節日到了，超市的玻璃櫥窗上都貼上了聖誕老人的頭像和雪花造型，節日氣氛濃烈。我們超市進入了一年中的全盛時期，日營業額節節攀升。
一天下班回家時，遠遠地看到前面一個登三輪車的身影，厚厚的藍色棉衣、棉帽子，走到跟前一看是藍天。就下了自行車和他邊走邊聊。
“藍天，怎麼樣？生意不錯吧？”
“不錯，天越冷賣得越快。冬天了，人們都需要補身子。”
“一天能賣多少？”
“二三十斤！”
“反正是比打工強。冬天生意好做，我們超市也是，年底特別火！”
“對了，說到年底，好多單位不是都搞福利嘛，你老婆他們單位一定也搞吧，你回去問問，再給我聯繫點生意！”
“搞福利都是領導的事兒，她一個小職員去問不太好吧？不過也可以，我回去跟她說，反正她們單位的人大多買過你的棗了，讓她去試試！”
“挺不還意思的，又讓你老婆給幫忙！”
“看你這話說的，誰讓她是我老婆呢，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兒，她就得去，沒得說！”說着，藍天停下三輪車，稱了二斤紅棗要我拿回去給老婆吃，我說“不用了，你掙這點錢也不容易。下次吧，下次！要不拿上，我給你錢啊！”
我從兜裡掏出五十塊錢，塞進他的手裡，他不要，又遞給我！我又塞給他，這次他收下了，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零錢，抽出一張十塊的，遞給我，說：“那就這樣，賣給你就收個本錢，不能賺你的錢！”
我也沒再推辭，把那張十塊錢裝進褲兜裡， 說：“趕緊回家吧，這麼冷！”
“藍天卻說我蹬着車一點都不冷，還出汗呢，你先回吧，我再去前面那個路口賣一會兒！”
冬天天黑得早，這時六點多一點，大街上路燈已經亮了。我回頭看了一眼，暮色中藍天的身影，和大街上所有蹬三輪車的一樣，只看到厚厚的棉衣，辨不清是誰。
這事兒攬下來了，其實我心裡也直打鼓。老婆本來就不愛聽我說話，這回他又要說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了，不過硬着頭皮也得說呀。
晚上，躺倒被窩裡，我們每人拿一本書看。當然看的書是不一樣的，我看特別關注、軍事天地，她看《讀者》。
我小聲問：“巫婆，年底啦，你們單位搞什麼福利，你聽說了嗎？”
他眼睛看着書，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領導的事兒，我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不瞭解我，我從來不打聽事兒！”
“能不能跟你們領導說說，今年每人給發幾斤紅棗！”
“又是藍天吧，他平時誰想買我給他攬過來就行了，還要福利？我最怕跟領導說話了，平時我見了領導也就是打個招呼，你讓我怎麼說呀？”
“怕跟領導說話，你以爲這是個優點呀？藉着這件事你也學着點怎麼和領導相處，要多和打個招呼！”我說的時候特別小心翼翼。
這時老婆看着我，竟然笑了，說：“閉嘴啊，照你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
我也笑了，連忙說：“不用不用，謝我幹啥呀！”
第二天上班時，我看她要出門了，就及時地又說了一句“記着問你們領導啊！”她邊下樓邊說“閉嘴”——我知道她已經聽到了，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老婆一進辦公室，照例開始擦桌子掃地打開水。然後坐下來，和辦公室的人聊天：“你們聽說今年單位給咱們發什麼福利嗎？”
老薑向來是消息靈通人士，說：“跟去年一樣，大米、油，還能給啥？人家稅務局還給一袋面呢！”
老婆說：“其實再加幾斤紅棗也行，花不了多少錢。”
張姐搖了搖頭，說：“夠嗆，咱這領導摳門典型，能給嗎？其實要是真給了那就好了，這紅棗又好吃！老少皆宜。要不你去跟領導建議一下？”
張姐這麼一說，說到我老婆的心坎上了。老婆既高興，又緊張，她快步走到張姐的辦公桌旁，壓低聲音說：“張姐，要不你去試試？你平時和領導那麼熟，還常常開玩笑，說了他一定會考慮的。而我一年到頭和領導說不了五句話，估計是不行！”
“熟倒是很熟，可是這種花錢的事兒就不好說了！”
彎彎和老薑也都附和着：“張姐，你就去吧，如果你能把這事兒搞定，那我們幾個請你吃飯，怎麼樣？”
張姐被我們說得心動了。心動不如行動，張姐站起來就要去。當她走處辦公室的門的一剎那，回頭看了看，說：“行不行啊？別搞得領導不高興，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老婆、彎彎、老薑齊聲說道：“只能成功，不許失敗！我們相信你！”
張姐會意地衝她們幾個笑了笑，高跟鞋在樓道里卡卡作響。
張姐來到領導辦公室，門大開着，領導正在打電話。張姐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領導打完電話，問她：“找我什麼事兒？說吧！”
“沒事兒就不能到你辦公室待會兒嗎？”
領導就是領導，說：“算了吧，肯定是有事，說吧，抓緊時間，我一會兒還有個會要開呢！”
張姐一聽這話，就抓緊時間說了：“過年的福利中能不能加一項—紅棗，每人三斤也行，五斤更好。每人就按五斤算，三十個人也花不了多少錢。考慮一下吧，這棗的我們吃過，的確很好吃的！”
領導笑着說：“張姐，你這是幫誰推銷呢，這麼上心。受商品經濟大潮影響，也想搞點副業，是吧？”
張姐說：“領導，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成天老老實實在這兒上班搞什麼副業呀？要那樣我早辭職下海了，說不定我真誠了大款了呢，倒是你還得跟在我屁股後頭求我請你吃飯呢。”說着兩人大笑。
領導說：“別說笑話了，你這個想法我可以考慮，畢竟是爲大家謀福利嘛，也是好事兒！”
張姐覺得這個話點到爲止就行了，以免畫蛇添足，於是站起來，邊往門口走邊說：“那你快點給我回話啊，別糊弄我，要不然我跟你沒完！我先走了！”
領導說：“我哪敢糊弄你呀！你是一隻母老虎，那麼厲害！”
張姐一隻腳已經跨出門外了，聽到領導說她母老虎，就停下腳步，回頭問了一句：“你說啥？”
領導一副很認真地樣子，說：“啥也沒說，我說了嗎？”
過了幾天，領導來到我老婆她們辦公室，對張姐說：“你那天說的那個事兒，我和其他領導商量後決定可以，你那個紅棗從哪買的，你聯繫吧，每人五斤，咱們單位一共是三十二人，再加上退休職工就是四十二人，讓他準備好。東西分完後，你領着他到財務結賬。”
我老婆、彎彎、老薑只是聽着，心裡高興，沒敢說話。只有張姐說：“領導，你可真是英明呀！我們永遠感激你！”
那天晚上，已經是大年二十六了，老婆回來興奮地跟我說“我給你聯繫成了，紅棗，每人五斤，你告訴藍天裝成五斤一代的，明天上午就拉到單位來吧。”
我立刻拿起電話給藍天打，告訴了他這個事兒，他說：“太好了，我現在就裝，明天上十點到她們單位。”
放下電話，藍天就招呼柳樹葉和小樹來裝紅棗。柳樹葉說這麼晚了，不如現在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七點就把早飯吃了再裝吧！最晚九點半就裝完了。
藍天說也好。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藍天一家高高興興地幹了起來，用了一個小時就裝完了，藍天裝到三輪車上，十點鐘的時候就到了我老婆她們單位。
他站在單位門口打電話，我老婆接到電話，告訴張姐：“張姐，紅棗來了！”
張姐在過道里大聲喊：“同志們，出去領紅棗了，每人一袋，快走呀，去晚了就沒啦！”
於是一幫人說着笑着，出來把三輪車上的紅棗一搶而空。張姐問我老婆：“這位師傅姓什麼，你也沒告訴我，怎麼稱呼？”
“姓藍，叫他藍大哥吧！”
張姐說：“藍大哥，來，我領你結賬去！”
不一會兒，藍天揣着厚厚一攤子錢走出來，冬日的陽光照在他粗糙的臉上，很溫暖。不過有點晃眼，他眨了眨眼睛，不急不緩地登上三輪，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