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麻 袋
那天，我們也是聊了很多，很晚。我把他送回去，自己又騎着自行車回家。
到家後，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麻袋。老婆站在一邊在等。看到我回來了，就問我：“又跟藍天喝酒了吧？”
“巫婆，行啊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老婆用輕蔑的眼神看着我說：“就你那點兒能耐我還能不知道？”說到這兒，她指着放在地上的一個麻袋說：“明天要帶的東西都給你裝在裡面了，你看看還缺什麼。”
“缺什麼也不要緊，生活用品那兒都給發！就是柳樹葉那個兒子上學的事兒你記着給辦一下！”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什麼領導似的，有權嗎？竟給我攬這些事兒，他們家的事兒還有完沒完？”
“啥叫有完沒完，多難聽啊，藍天，多善良的一個人呀！你能幫就幫一下！”
“閉嘴吧，我知道了！”
“兒子呢？”
“早睡着了！”
我推開小臥室的門，看到兒子睡得很香，還打着呼嚕。高興得笑了，用手摸了摸他的臉蛋兒。這也是他睡着了，要是醒着哪兒讓人摸呀！上幼兒園的時候還行，自從上了小學就不讓人摸了。只能湊近了，看看他，或者從他肩上拍一把，說一句“成了大小夥子了”，他才高興。我心裡想：這日子過得真快呀，這小子，不知不覺長大了！
我的新單位是一家採礦公司，真的是很偏僻，緊靠大山。不過待遇真的像老高說的一樣，而且我的辦公室好呀，可以說是標配——電視、電腦、電話一應俱全。一日三餐全在單位吃，生活用品也是單位發的，什麼毛巾、香皂、飲水機。尤其是這飲水機，我家裡還從來沒有用過呢。更重要的是我的工作更接近於我原來單位的工作，我是輕車熟路，遊刃有餘。
我從來我住過這麼好的辦公室，於是我來到這裡覺得很自豪。所以我幹勁十足，一絲不苟，很快就博得了各級領導的一致認可和讚揚。在這裡我也認識了幾位非常要好的同事，我們常常在一塊兒吃吃飯、喝喝酒，好不愜意。
有一位是剛結婚不久的年輕人，和我關係特好，名叫黃天旭。剛剛三十歲，有一個女兒，還不到三歲。
黃天旭不論上班還是下班，整天老宋、老宋地叫着，而且由於單位偏僻，我們都住在單位宿舍裡，生活節奏都是同步的，我倆幾乎形影不離。
他是一位大學生，文化程度比我高好幾倍，時代發展真快，來到這個單位要求用電腦記賬。而我以前都是手工記的，我電腦是有什麼不懂的，都是他教給我怎麼用，而在生活中我是他的老師。他們小兩口吵架了他總是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讓我給他支招，好像我是什麼高手一樣。
有一天，他接了一個電話後，愁眉苦臉的，飯都吃不下，剛吃了半碗就把碗放在一邊，跟我訴苦：“老宋，你說現在這些女人怎麼這麼難伺候呀？”
“怎麼了，你一年四季不在家還伺候什麼呀？”
“半年前我媳婦就嚷嚷着要買車，我不同意，可她不死心。這不，最近跟我鬧騰，又要買！她只是看到大街上人家開着車挺威風的，根本就不懂開車一年要花費多少錢，一個月油錢就得多少，他上班即使是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鐘，你說，他開着車幹什麼？這不是成心氣我嗎？我怎麼找了這麼個媳婦？氣死我了！”
“你別光知道生氣呀，你得把話說開了，這些你跟她說過沒有？”
“怎麼沒說過，都試說了好幾遍了，她每次都說他我再好好想想，想來想去的，結果是還是想買。其實我知道，她就是虛榮心在作怪，看到她的同學、同事這個買車了，那個也買車了，她就想買，覺得自己沒車特沒面子！”
“那就由她去吧！你這樣老攔着她，她心裡會感到憋屈，時間長了會影響你們夫妻感情的。”
“老宋，我一個月能掙多少錢的工資，你是最清楚的。這樣的工資水平剛夠養人，再養輛車，負擔得多重呀！”
“沒事兒，她不是也有工資嘛！”
“她倒是有，可是她一個小會計，就那點死工資，能幹什麼呀？經得起折騰嗎？我就不明白了，她一個女人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麼就偏偏喜歡上車了呢？”
“是呀，這車，說白了，就是一個鐵疙瘩呀！一般都是男人喜歡。不過這是以前的事兒了，這幾年你看看大街上，女司機也是隨處可見。”
我也不知該怎麼安撫他，就故意說得無關緊要。又喝了兩杯，我又勸他：“實在攔不住就買吧，買的時候拿不出錢你別插手，而且你告訴她你要買也行，反正沒錢的時候讓她自己想辦法去。”
“話是這麼說，可是真的要這樣的話她又會覺得我沒用，掙不來大錢！我在家裡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想什麼呀？知什麼呀？家裡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的，你這叫從實際出發，她那叫不切實際。再說了，你這不是還上着班呢，你把工資存起來，等年底給他拿回去不就完了嗎？他看到錢難道會不高興嗎？行了，就這樣，照我說的辦，來，喝酒！天塌不下來！用不着發愁！說點高興的吧，你倆是不是同學呀？上學時就找上了？”
“是，我們是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學。其實是她先追的我，我那時學習也好，人樣又好，好幾個女生在屁股後頭追我呢，不止她一個！”
“那你爲什麼就選擇了她呢？”
“還是的呀，她追我嘛。高考完報志願時我報什麼，她就跟着報，結果就找上了。”
“看來你媳婦是真的喜歡你，你小子有福氣呀！”
“福氣？自結婚以來，我就像一頭耕地的牛，她是趕牛的人，不停地用鞭子抽我，讓我快點走！”
“累就累吧，年輕人嘛，今天累了明天就忘了，年輕就是資本，多好呀！哪像我們，已過四十，就開始思前想後，前怕狼後怕虎，最後什麼都幹不成！”
“那照你這麼說，就讓她買去？我是擔心買了車，負擔加重，哪一天別連買菜的錢都沒了那多丟人呀！”
“不會的，你媳婦既然要買就不會困難到這個程度，再說你倆都有工作呢！你這年紀輕輕的，倒是個穩妥型的人呀！跟我一樣，我就不喜歡冒險，可是我老婆也是動不動要買這個買那個。前幾年剛興起買樓房她就要買，我不同意。當時我的想法和你現在一樣，就是覺得買了以後要還房貸，負擔加重，可她不聽，非要買，那我也只好就隨她去了！”
他急着問：“那結果呢？”
“結果呀，買了，生活照樣過得挺好的，只是她買衣服就很節省了，能不買就不買，更不敢買什麼手鐲項鍊！”
“現在的女人都這樣嗎？以前可不是這樣啊，都是勤儉節約的，到他們這兒怎麼全變了？仔細想想啊，主要是着社會發展太快了，就感覺一夜之間，大家的日子都過好了！”
“是呀！你看啊，現在的人拿着手機、住着樓房，又開始買小汽車了，我年輕的時候哪有呀？我還告訴你個事兒，別看我是個高中還沒畢業，可是我老婆是個中專生。”
“是嗎？還說我呢，你纔是真有福氣呀！”
“有福氣吧？自從我結婚以來，認識我的人都這麼說，可是我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好處，就知道提一大推要求，我幹什麼他都覺得不符合她的要求！”
“那她嫌你幹得不好，她自己呢？”
“她呀，倒是挺主動。剛結婚時，連家務活都幹不好，逐步得有了頭緒，整天忙裡忙外的，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的過來了。有時真是不敢想，這十多年了都是怎麼過的呀？”
“我們結婚五年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有時候晚上躺在牀上，想再過二十年會是什麼樣子，覺得特別遙遠！”
“遙遠什麼呀，你看我們，就十幾年了，天天就是出去上班，回來吃飯，還不是這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兒子長大了，哦，還有一個，我變老了！”
“看來，這人生就這麼簡單，可我怎麼覺得這麼複雜呢？”
“複雜什麼呀？不就你媳婦想買車嗎？那就買吧，遇到什麼困難到時再說唄，你要是坐在這想，一晚上不睡覺也想不明白！”
正說着，我手機響了，一看是賀禮。
我接起了電話：“喂，賀禮呀，我不在超市幹了！”
“你還好意思說，辭職了，又有了更好的工作了，好事呀！那也得允許我們爲你高興一下嘛，不言不語地就走了？”
“當時我也是實在不想在那兒幹了，再說這邊也催得緊，我就來了。”
“那你在那兒挺好的吧？”
“挺好的，反正在哪兒也是上班，就是沒那麼多雜事兒！”
“什麼時候回來，打個電話，我和小高爲你接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高又懷孕了！”
“是嗎？這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爲這事兒難過呢，覺得對不起人家小高！”
“行了，別對不起了，小高不怪你，都不是故意的，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那天會流產。”
“那不管怎麼說替她高興，謝謝你們的好意，那我回去再聯繫吧，再見！”
掛了電話，黃天旭居然逗我：“是女同事吧？老宋，人緣不錯呀？老有人惦記！我怎麼就沒有呢？”
說着，他故意誇張地四下裡看看。
“怎麼？拿你哥我開涮呢？女同事是不假，不過就是同事，我老宋在這方面那絕對是叫什麼來着，就是說挑不出一點毛病？”
黃天旭說：“無可挑剔！”
“對！無可挑剔！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