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兜 風
轉眼到了2008年，我單位不放假，老婆帶着我兒子回家和我父母過年。
我打電話給家裡，是兒子接的。他說：“除夕夜的餃子又是媽媽一個人包的，我和爺爺奶奶在看春晚。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媽媽買車了，你還不知道吧？”
“買車了？你媽就是愛折騰，買啥車爾呀，費錢！”我並不高興地說。
“的確是費錢，你說的沒錯！不過買就買吧，我們班好多同學家裡都有車啦！高興點啊！”兒子說道。
“不高興又能怎樣，買都買了，那就這樣吧，我掛了啊！”
當時我正在值班室。值班室有電視，我正在和黃天旭看春晚。掛了電話我們就繼續看春晚。我提議邊看春晚邊喝兩瓶，過年嘛，總要有點氣氛，黃天旭同意了。我們就喝酒，一邊聊天，也很幸福。年年都和家人在一起，偶爾在外面和同事過一回年，品嚐不同的幸福滋味，準確的說是下崗職工的幸福滋味。
年年過年，日子平平淡淡，老婆也習慣了，沒什麼想法。
然而這種“幸福滋味”也不長久，到了這一年的年底，公司維持不下去，僅留的我們幾個人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了。老總通知我們回家過年，潛臺詞是年後你們也別來了，另謀出路吧！
我再次下崗，數不清是第幾回了。管它呢，反正眼看就過年了，就只管過年。俗話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於是我帶着老婆孩子回到父親家，跟八十多歲的父母過年。
大年三十看春晚，初一吃餃子，一切照舊。值得一提的是初二那天，吃過早飯，兒子獨自去網吧玩兒了，我老父親看的電視節目我都不愛看，望望窗外，天氣挺好，春光明媚，就和老婆商量：“咱兩上街兜風吧！”
“兜什麼風，怎麼去？”老婆不屑地說。
“電動車呀！我騎電動車帶你去兜風！”我興致很高地說，彷彿有一輛奧迪帶着她去兜風似的。
老婆還是不屑地說：“就你那輛破車？二手的？”
我說：“破車怎麼啦？快呀！”
老婆勉強同意：“好吧！”
我們也算是一拍即合，我用電動車帶着老婆來到大街上。
過年時街上沒幾個人，車也少，我騎得很快，老婆在後座上不停地喊“慢點兒！慢點兒！”
我說：“兜風怎麼能慢呢？慢了就沒意思啦！”
老婆說：“你必須慢，快了這冷風吹得我的腿涼颼颼的，太冷了！”聽她這麼一說，我只好慢了下來。
慢下來以後，悠悠盪盪的，倒也別有一番風趣。恰好陽光明媚，藍天白雲，讓人的心情舒暢！老婆竟然唱起了兒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爲什麼背上小書包！”
嘿！人到中年，老婆居然童心未泯。多年來，柴米油鹽醬醋茶，白天上班看似清閒，回家先圍着鍋臺轉，再圍着孩子轉，難得她有這麼陽光的一顆心。我也頓時像是回到了戀愛時代，一下子變年輕了。心裡悄悄地冒出了一句話“我的老婆真好！”只是嘴上啥都不說，就帶着她，她讓我往東我就往東，讓我往西我就往西，讓我停我就停，讓我走我就走。說實在的，自打結婚以來，我就沒這麼聽話過。
當然了，我們出來兜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確定第二天回家的路線。自從買了車，老婆還沒有開着車回孃家呢，現在過年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回孃家的時候到了，也是享受有車族生活的時候到了。
我帶着老婆從小區的後門出來，左拐，走到第三個路口右拐，來到一條南北方向的較爲寬闊的馬路上。然後向北走了兩個路口，再次左拐。這次左拐的路口有點複雜，有兩個紅綠燈，一個是直行的，一個是左拐的，我們選擇直行。過了這個路口一直走，又過了一座公路橋，終於是出了城，來到了一條嶄新的繞城公路上。公路兩邊，我們看到周圍新建起幾棟樓房，都是高層的，外觀很別緻，令人賞心悅目。
我建議：“在這裡歇會兒吧，看看風景，路也找到了！”
“行！”老婆也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乖的聽過我說的話，很痛快。
我們就下來，她從電動車後座上下來，隨便走了兩步，說：“哎呀，坐的腿都僵了！”
我煙癮了，從兜裡掏出煙，點了一根，說：“那你就來回走動走動，我去抽根菸！”說着，我走到離老婆遠一點的地方去吸菸。
不一會兒，暮色降臨，夕陽染紅了那麼大一片天空，真美啊！天空的景緻應該是常有，不會因爲過年纔出現，只是我們平時沒工夫、沒心情去看。
抽了兩支菸，我騎上我的“破車”，老婆坐在我電動車後座上，原路返回。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準備去拜訪丈母孃。
要出門的時候，我老父親從廚房裡拿出一箱子伊利牛奶，說：“來，給你丈母孃送去，這是親戚們送給我的。還有好幾箱呢，我一時喝不完，正好你拿去吧，省得你們出去買了。過節買東西價錢比平時要貴很多，不划算，拿去吧！”
說着就遞到我手裡，我接了過來，覺得我爸說的很對。他雖然八十多歲的人了，特別明事理，很爲我着想，怕我們花錢。
我手裡提着那一箱子牛奶出來，老婆和兒子已經走在前面了。老婆打開了車門，我將牛奶遞給我兒子，說：“兒子，放到後備箱裡！”
我們一家三口坐上自己的車，我老婆駕車，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我兒子坐在後排，出發了。
還是從小區後門出來，按照昨天看好的路線，暢通無阻。天氣晴好，陽光中春天的氣息已經很濃。坐到前排座位覺得陽光曬得人難以睜開眼睛。老婆將駕駛座上方的擋板拉了下來，我看到了，發現我這邊也有一個，於是也迅速拉下來。
出了城，視野一下子變得寬闊起來，心情也跟着無比舒暢。我看到儀表盤上顯示的時速爲四十。執意命令老婆將速度加到六十，老婆就將變速器換到四檔、五檔，速度很快就上來了。我馬上對她給予肯定：“對！這個速度纔夠轎車的速度。像你剛纔那樣，跟拖拉機差不多！”
坐在後面的兒子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就是，太慢了！”這時他又想起來一件事，又跟我說：“爸，你記得媽第一次開車帶咱倆出來兜風是的情景嗎？當時是過一座高架橋，媽媽特別緊張，時速只開到二十，你一再鼓勵才加到三十，到了下橋時她又喊着要減速！”
“你說那次呀，那時她開車跟騎自行車的速度接近，連三輪車都能超過她！”我笑着說道。
我老婆本來注意力高度集中地開車，這時也發言了：“還說呢你，我本來不敢上那座橋，那麼高，看着就害怕，你非讓我上！搞得我下來後腿都有點發抖了！”
我自豪地說：“我要不那麼逼你，你這車還怎麼開呀，時速就在二十上晃悠着，路上的司機不罵你纔怪呢！”
老婆說：“我纔不管他那麼多呢，安全第一！再說時間一長我自然就開快了，誰開車不是這樣啊？”
說到這兒，我也就沒什麼話可說了。的確，安全第一呀！慢一點有什麼呢？正說着，我兒子說：“看，路邊有這麼大一片冰面，這就是那個新開的湖，這要是能下去滑冰就爽了！”
我向窗外望去，果然看到陽光照耀下的冰面閃着金光，有很多過往的車輛停車賞景，兒子說：“要不咱也停下，看一會兒吧！”
於是我們就找了個停車位，下了車近距離地觀賞冰凍了的湖面，這纔看到旁邊的大牌子上寫着“潤昇湖”。
兒子已經上初中了，看着這兩個字，仔細地念着：“潤昇，這倆個字不常見，像古文的說法，不知命名者怎麼想到的，有什麼含義？”
我們向周圍望去，看到湖心有涼亭，離路邊較遠。亭子不論色彩還是樣式都像是古代的亭子，飛檐尖頂。兒子看着看着，說：“這像是課本里寫的醉翁亭。”
老婆說：“不對吧，醉翁亭是在山裡，這是在湖心！”
兒子說：“管它在哪兒，反正樣子差不多就行！”兒子說着，跑到公路下面，來到湖邊，伸出去一隻腳，想踩在冰面上，我倒沒什麼反應，我老婆立刻阻止：“不行，這冰結不結實呀？說不定下面是冰窟窿呢，快上來！”
我兒子只好把腳抽了回來，說：“媽，我說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我不過是一直腳下去，試探一下！”
“那也不行，危險！”老婆說。
我說：“兒子說的對。本來沒事兒讓你這麼一下非掉進去不可！
看了一會兒，我們又繼續行程。
快到丈母孃家時，我老婆提議：“我得給我媽和我弟弟他們再買點兒吃的去。”於是我老婆將車靠邊停下，走進一家小超市。
我煙癮上來了，就說：“你和兒子去買吧，我在這兒抽支菸！”老婆瞪了我一眼，懶得搭理我，和兒子去買東西了。
等我抽完煙，只見我兒子一隻手拿着一大把香蕉，一手拿着一大顆柚子回來了，放到車裡。我說：“再買點點心吧，蛋糕什麼的。”老婆說：“算了，就這樣吧！還有你爸給拿的一箱子牛奶，可以啦！”
說着就上車、着車。我心裡竊喜：你不買正好，還能省點錢，是你自己不買的，是去看你媽又不是我媽。
這樣的旅途的確是輕鬆自在。這讓我回想起十年前過年回家坐班車的情景——車站的大院裡像趕集似的，老遠就看到黑壓壓的人羣。走到近前，人擠人，包擠包，真正的摩肩接踵，車站專門有人維持秩序，排隊上車。藍色的大客車一輛接一輛地開過來，車門打開的瞬間，人們爭先恐後，都想奪門而入。上車後又開始搶座位大戰。由於過年都是一家一家的出門，所以乘客們大呼小叫地喊着自己親友的名字。爲了佔座位吵架也是常有的事，甚是熱鬧。
當然，司機和售票員們樂得合不攏嘴。
乘客被一車車的拉走，直到下午五點左右才漸漸稀少。我們全家三口回趟家也就八九十公里的路程，要走上大半天的時間……
從回憶中醒來，我感慨時光流逝，這變化真是大呀！以前，想都沒想過我還能擁有自家的小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