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頭

二十七 磕 頭

2006年的春節,我照例是領着老婆孩子回家和我父母過。三十晚上一家人包餃子、看春晚,其樂融融。

可初一一大早,電視裡回放着春晚的節目,而我們家卻是在緊張的氣氛中度過的。起因是我爸拿出一百元的大票子,要給我兒子壓歲錢,我一時興起,把中華民族的老傳統拿出來,也爲了讓老父親高興高興,非要讓兒子給爺爺磕頭拜年,然後才能接受爺爺給的壓歲錢。兒子十三歲了,從來沒給人磕過頭,只在電視裡看到在廟裡才磕頭的,嘴裡說着“不磕,就不磕!就是不磕!”。

我特別生氣,就動手打了兒子,之後還要拉着老婆回家,憤怒地說:“回家!回家!別在這兒過了!”

兒子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不知所措!老婆見狀,苦苦哀求我:“別鬧了,你冷靜點兒,行嗎?都什麼年代了,哪有小孩子給老人磕頭的呀,又不是就咱兒子一個?他根本就不知道磕頭是什麼意思,你讓他磕啥呀?”

最終把我給勸住了。因此這個年過的也就乏味,心情不免沉重。

初五回家,剛放下行李我就聯繫藍天,準備和他一吐爲快。拿起手機:“藍哥,過年好!”

聽得出藍天在電話那頭看到是我給他打的,也是非常高興:“到底是我兄弟,給我拜年啦?在哪兒呢?”

“在家裡呢!”

“在家裡?過年在哪過的?”

“回我父母家過的,今天剛回來,看看你在不在?”

他說:“我們還在柳樹葉的父母家呢!”

“在老丈人家呀,住兩天就行了,還不回來呀?”

“我倒是想回,可柳樹葉不想回呀,這樣,再過兩天吧,一會去我就給你打電話,咱兩好好喝一回,怎麼樣?”

“行啊,早點啊,別住到過了十五纔回來。”

“不可能,那就這樣,掛了!”

初八那天一大早,藍天給我打電話,“小宋,我回來了,來我家吧,咱倆好好聊聊!”

我二話沒說,騎上自行車就直奔藍天家。路上,大街上,不知是哪家店裡放着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的《常回家看看》。

藍天家還在那個地方,一進院子就看到大紅的對聯,很有過年的氛圍。

進來後看到家裡佈置一新,柳樹葉是個勤快女人,牆上還貼了一副大幅年畫,我覺得特別親切。回想起他和柳樹葉結婚那天的情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我說:“藍哥、嫂子,過年好!”

藍天穿一身嶄新的西裝,說:“來來來,坐!”

這時我看到沙發旁的擦得乾乾淨淨的方形餐桌上已經擺上了花生米、豬頭肉、酸黃瓜、豆芽菜,我都等不及喝酒了。

藍天經過過年的休息,氣色好了很多,皺紋似乎也沒那麼多了。加上換了新衣服,整個人精神多了。他拿出一瓶酒,兩個酒杯放到桌上,倒滿,說道:“來,這杯是過年酒,幹了,客氣話就不說了啊!”

“來,幹了!”話音剛落,我的酒已經進肚,纔想起來,忘了看是什麼酒了。仔細看看,是河套老窖。

我讚歎道:“好酒!”

“來,吃菜!”藍天說道。

我夾起一塊豬頭肉,大嚼特嚼,好香呀,是那種我下崗以前的味道。第二杯酒下肚,藍天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我這房子要拆遷了!是不是好事兒啊?”

“是嗎?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呀!”我又吃了一塊豬頭肉,端起酒杯:“來,幹了!有福氣呀!”

喝完,我接着說:“前幾年你老說我有福氣,娶了那麼好個老婆。現在,你看你,娶了嫂子,這不是也有福氣了嗎?又遇上房子拆遷的事,多好呀!過日子,不用發愁!愁沒用,心情好點兒,好事自然會來到,對不對?哈哈哈……”

“是啊,這要拆遷了,我賣紅棗也能贊點錢,裝修用!”

“裝修時,簡單點兒就行,你要是往豪華裝,多少錢都不夠!”

“是呀,還有個事兒,今年秋天小樹要上高中了,你跟你媳婦說了嗎?她可得幫忙呀?我估計他憑自己,根本考不上!”

“沒問題,上咱本地的高中,好說,又不是什麼名校。”我回頭看了看,問:“小樹呢?不在家嗎?”

“跟同學玩去了。自從放了寒假,這馬上就要開學了,不寫作業,整天玩,你說他能考上?”

“儘量考吧,能考成什麼算什麼,學習這事兒,沒法強迫。你管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還是沒用。別操心了,你就給他吃好,別在外面和人打架就行了。”

臨走時柳樹葉拿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裡面裝了幾個大饅頭塞到我手裡,說“這是我母親做的,特別好吃,回去讓你媳婦嚐嚐!”

我拿回家,給老婆。她驚奇地說:“哎呀!這麼大的饅頭,哪來的?”

“反正不是偷來的!”

“偷?借給兩個膽兒你也不敢,別看你那麼壯的身體,柳樹葉給你的吧?這種饅頭一看就是原生態的,家在農村的人才會有。”她說她的,我已經睡着了,因爲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