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攣鞮氏部落,洛桑跟隨麥聖學習匈奴語,射箭打獵;更重要的是,他暗中摸清攣鞮氏部落的地形環境,瞭解這裡的民風民俗,探究攣鞮氏部落的騎兵實力等等。
洛桑禮貌地朝三個女子點點頭,“公主,這位就是攣鞮氏部落單于的女兒?”
只有楊娃娃聽得懂他的中原語言,其他兩人均是茫然。
“洛桑,以後別叫我公主了,叫我閼氏吧。她是居次,叫**寧兒,你不要招惹她。”楊娃娃發覺,他看愛寧兒的眼神怪怪的。
“我先走了。”愛寧兒輕快地離去。
洛桑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走遠,眸光似有深意。
楊娃娃心驚肉跳,似有所悟。
洛桑收回目光,看見楊娃娃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緊,尷尬道:“閼氏,攣鞮氏部落擁有騎兵一萬,單于統領兩千,哈青都統領兩千,左右大將各統三千。”
見她點點頭,他繼續道:“和寒漠部落一樣,尋時精壯男子放牧狩獵,召集時帶好刀箭,跨上戰馬,迅速趕到集合地點,聽從單于號令。這幾日,屬下明察暗訪,右大將倫格爾的三千騎兵勇猛善戰,戰鬥力最強。”
楊娃娃眸凝一線,不動聲色地問:“哈青都有什麼動靜?”
“哈青都整日待在帳內,夜裡也不出來。”洛桑回道。
“有陌人進去嗎?他的家人呢?有沒有可疑?”她讓他徹夜盯梢哈青都,應該有所發現。
“沒有可疑,他的家人每日都做那些事。”起初,他不明白她爲什麼讓他去盯梢哈青都,慢慢就明白了,哈青都是一隻老狐狸,不盯不行。
越是正常,越有可疑。
哈青都奸詐狡猾,不是魯莽之人,想當選單于,必定會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他會怎麼做?何時出手?
楊娃娃心中沒底,不知道禺疆有沒有安排?怎麼安排?
他們只帶了十個護衛,孤身深入攣鞮氏部落,危機四伏,必須未雨綢繆、早作部署。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突然,前方傳來叫聲,嘈雜混亂。
幾個部民奔走呼告,剎那間,攣鞮氏部落沸騰起來。
楊娃娃三人趕到着火的地方,禺疆和倫格爾已經趕到。
這是一個部民的氈帳,熊熊燃燒的大火吞噬了帳內所有東西,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一箇中年婦人坐在草地上號啕大哭,呼天搶地,哀嘆上天的不公與活的困苦,悽慘的哭聲迴盪在圍觀部民的安慰聲中和烈火的嗶啵聲中。
她的兩個小孩跟着哭,聲嘶力竭,一把鼻涕一把淚,讓人唏噓不已。
楊娃娃聞不得煙味,幾次想吐,都忍住了。
禺疆平靜地看着大火,瞧不出喜怒。
“爲什麼突然着火?太奇怪了。”
“這時節乾燥,有一點火星,風一吹,不就燒着了嗎?”
“那也不可能燒到氈帳,最多就是草垛着火而已。”
“所幸帳裡沒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可憐的孩子喲,兩年前才死了阿爸,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可怎麼過?”
聽見部民的議論,倫格爾揮手招來一個人,問道:“究竟怎麼回事?爲什麼無緣無故着火?”
一個護衛模樣的年輕男子回道:“還沒查出着火的原因,大人請放心,我會盡快查出來。”
“傳我命令,爲他們搭建一個氈帳,召集部民幫幫他們。還有,大火滅了之後,把這裡收拾乾淨。”倫格爾吩咐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聲聲石破天驚的喊叫,從遠至近傳來。
又一個護衛模樣的年輕男子,奔到倫格爾棉前,喘着粗氣,想開口說話卻因呼吸不暢而說不出來,幹瞪着白眼。
倫格爾不耐道:“究竟什麼事?快說!”
他嚥下一口氣,斷續道:“那……那邊着火了,有兩……處地方,一個是部民家的草垛……一個是牛圈……火勢很大,牛圈裡的牛……燒死好幾頭了。”
倫格爾面色一沉,怒問:“牛圈怎麼着火了?”
禺疆微驚,牛圈裡養着上百頭牛,是過冬的必需牲口,大火一燒,那麼這個嚴寒的冬季就難熬了。他臉孔緊繃,沉聲道:“立即帶人去撲火。”
倫格爾面向部民,揚聲道:“牛圈着火了,大夥兒一起去撲火,跟我走。”
禺疆吩咐洛桑道:“照顧好閼氏。”
話落,他和倫格爾一道前往牛圈,部民跟着去,浪潮一般卷向火勢沖天的牛圈。
楊娃娃望着紅耀的火光,氈帳已經燒成灰燼,火勢漸小,滾滾黑煙隨風扶搖直上。
冷風捲起草屑與灰燼,分外悽迷,中年婦女仍然嚶嚶啜泣,兩個小孩呆滯地坐在地上,疲倦地傻愣着,幾個部民唉聲嘆氣……
……
這日之後,每日黃昏時分都會上演一兩場火災,不是草垛,就是部民的牛圈羊圈馬槽。
接連六七日,部民損失慘重,人心惶惶,流言蜚語滿天飛。
有人說天神發怒了,有人說應該是有人惡意縱火,還有人說,禺疆一回來,冰溶和左大將薩北就雙雙死去,他是我們部落的災難,冰溶說的沒錯,我們不能讓他留在這裡,一定要把他趕走。
更多的部民,每日清晨跪在草地上,面向東方,朝着冉冉升起的太陽虔誠地朝拜;每日晚上趴在星空下,對着月亮恭敬地祈禱。他們祈求天神、太陽神、月亮神的寬恕與佑護,懇切地禱告上蒼:讓他們安然度過這個嚴寒的冬天。
已經是第七日了。
禺**自站在一棵樹下,負手而立,魁梧的身軀在黃昏的霞光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寒涼的秋風掠起他的黑髮,黝黑的臉孔上映着斑斕的霞光,卻像是一抹血色。
他望着無邊無際的長空,黑眸如覆冷霜。
身後不遠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急不慢,悠然淡定。
禺疆並無回頭,知道是倫格爾,只有倫格爾的腳步聲是這樣的。
倫格爾站在遠處觀察禺疆有一會兒,讓他驚詫的是,禺疆的背影似有一種“單于”的感覺。
這一,他沒有敬服過誰,他心中的英雄,只有自己。
而與自己實力相當的禺疆,攣鞮氏部落老單于的小兒子,他不得不承認,禺疆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弓馬騎射樣樣皆井,處事果斷,心狠手辣,是他當選單于最強勁的對手。
“禺疆兄弟,明日是第八日了,你的忍耐真讓我驚訝。”倫格爾與他並肩而立,遙望他所遙望的,目光一如寒涼的秋風,冷意襲人。
“倫格爾兄弟,讓你驚訝的事,應該不止這一件吧。”語聲低沉,禺疆調侃道。
“十八年沒見,禺疆兄弟確實讓我佩服。還有一件事,做兄弟的,羨慕得很。”倫格爾笑道,幼年情誼已經久遠,也很模糊,腦中現的是一張純淨玉致的臉、一種與衆不同的聰慧、膽識與氣度。
見他沒有迴應,倫格爾不無惋惜道:“禺疆兄弟擁有一個聰慧客人的女子,可惜,我已有一位閼氏,卻遠遠不及她。”
禺疆淡淡一笑,“沒想到倫格爾兄弟也是憐惜女子之人,擁有她,是我一中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幸福。”
倫格爾乾笑兩聲,“既是如此,禺疆兄弟爲什麼讓她身陷危險之地?”
禺疆精眸熠熠,面色微斂,“或許,對她來說,危險並不可怕。她與衆不同,你有所不知,她這顆腦袋,抵得上你那三千鐵騎。”
倫格爾濃眉高挑,驚詫道:“哦?這麼誇張?我越來越好奇了。”
禺疆面色一沉,冷鬱道:“你最好不要好奇,她已經是我的閼氏。”
“哈哈……”倫格爾失笑,“做兄弟的,我還會跟你搶閼氏不成?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找我不會只爲好奇我的閼氏吧。”禺疆戲謔道。
“自然還有要事。”
倫格爾已經知道,禺疆很在乎那個男裝打扮女子。
最大的幸運?最大的幸福?
看得出來,禺疆在乎她,視她爲命,難道她的腦袋真的抵得上三千鐵騎?
世間真有這樣的奇女子?再怎麼聰慧的女子,也比不上男子吧。
如此想着,倫格爾更加好奇了。
“禺疆兄弟如此精明,想來應該猜到我找你何事。”
“大火燒了這麼多天,是時候停止了。”暮色四合,禺疆的眸色冷沉得讓人發寒。
“你說得對,再這樣燒下去,今年冬季,我們就要天天去打獵、擄掠了。”倫格爾開懷一笑,調侃道,“哈青都命人暗中縱火,以爲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我們早就識破他的詭計。他那點心思,肯定比不上你。”
禺疆沒有迴應,面色沉靜。
倫格爾饒有興趣地問:“如果部民知道是他讓人放火,你說會怎麼樣?”
禺疆咬牙道:”哈青都必死無疑,只是,他的兩千騎兵……”
倫格爾目光炯炯,“這個不難辦,對了,那晚黑色陌突然出現,是你安排的嗎?”
禺疆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十八年沒見,我回來自然要去看看他,你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