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下看來,倫格爾很冷靜,待哈青都和魯權鬥得兩敗俱傷纔會出手。
不到關鍵時刻,倫格爾不會出動三千騎兵。
哈青都引頸大笑,部民莫名其妙,面面相覷。
在這狂妄的笑聲中,突然傳來響亮的鐵蹄聲,鼓點般密集,暴雨般磅礴,疾速奔來,數量之衆,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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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民們紛紛轉首,望向鐵蹄聲傳來的方向。
大地在震動,三千鐵騎海潮一般涌來,蔚爲壯觀。
轉瞬之間,騎兵飛掠而至,戰馬長嘶,響遏九霄。
三千鐵騎,跨立戰馬,面如冷鐵,俯瞰衆,氣勢懾人。
部民們僵在當地,不敢再叫囂,不敢再動彈。
魯權喝道:“哈青都,有種你就把我們都殺了。”
倫格爾面色冷鬱,壓低聲音道:“哈青都收編了薩北的三千騎兵,王八羔子,我不會放過他。”
禺疆劍眉飛拔,“即使你和魯權聯手,也只是打平手。這一仗,不好打。”
楊娃娃知道,他在激倫格爾。
她和他早就知道哈青都收編了薩北的三千騎兵,這是洛桑等人不分晝夜盯梢的收穫。
哈青都躲在營帳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收編騎兵,其手段可見一斑。
“諸位不要怕,我哈青都秉性如此,但對諸位絕無惡意。今日,我只想揭發縱火陰謀,讓大家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哈青都安撫衆多部民。
“哈青都,這就是你的陰謀,你把大家都當傻子嗎?”魯權喝道。
話落,他看向倫格爾,似在示意倫格爾什麼。
楊娃娃捕捉到魯權異樣的眼色,卻看不懂。
如果倫格爾和魯權聯手,五千騎兵對五千騎兵,哈青都想控制整個局勢,已失先機。
倫格爾擡臂,頗有氣勢。
片刻之後,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東北方傳來萬馬奔騰的鐵蹄聲,如滾雷,如地震。
眨眼之間,攣鞮氏部落戰鬥力最強的三千騎兵呼嘯而至,掠起一股凜冽的冷風,
馬鳴風蕭蕭,箭冷刀飲血,三千騎兵矗立在在部民面前,一如巍峨的陰山,氣勢磅礴。
哈青都攥緊拳頭,瞪着魯權和倫格爾,眼中精光閃爍,似在思索。
煙塵瀰漫,玄雲蔽天,混沌有如天地洪荒時代。
森白的刀光驟然一閃,如雪光刺人的眼。
哈青都有所警覺,陡然轉身,就在這一刻,鋒利的寶刀砍下來,從左肩往下,劃過後背。
衣服撕裂。
皮肉綻開。
魯權出其不意地出手。
哈青都的眼中閃過一條血紅的飛瀑,看見魯權陰沉地笑,看見魯權的臉上綻開一朵豔紅的血花……慢慢地倒地,最後,黑暗如潮,淹沒了他愛。
魯權朝向部民、騎兵,正氣凜然道:“哈青都縱火,讓諸位損失了很多牛羊、物品,我砍死他,是因爲他該死,也算是給諸位一個交代。有誰不服,站出來,我奉陪到底。”
部民們看着倒在地上的哈青都,心驚膽戰。
“哈青都統領的兩千騎兵,都是我們的好兄弟,想報仇的,不服的,儘管衝着我來,我奉陪到底!照規矩,降者,仍然是我們的好兄弟,反抗者,殺無赦!”魯權再次揚聲道。
哈青都的兩千騎兵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僵立,無人開腔。
他們很清楚,頭領已死,他們反抗、復仇,只會落個冤死的下場。
而薩北的三千騎兵,哈青都已死,更加不會輕舉妄動。
攣鞮氏部落一萬騎兵盡數在此,弓箭精良,殺氣騰騰,卻散亂如一盤散沙。
最關鍵的時刻即將來臨,禺疆看向麥聖,麥聖得令,悄然後退,悄然離去。
楊娃娃察覺到他的舉動,美眸微凝,似乎在問:怎麼了?有情況嗎?
禺疆對她搖頭,恰時,幾十個騎兵紛涌而來,團團圍住寒漠部落一夥人。
明刀晃晃,箭鏃對準了他們的胸口。
遠遠的,狼煙嫋嫋升起,隨風扶搖直上。
愛寧兒面色一變,焦急地喝問:“魯權,你做什麼?”
魯權陰險地眯眼“居次無需過問,我魯權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把禺疆兄弟怎麼樣,我奉單于之命,寒漠部落的人,一個都不放過。”
倫格爾不動聲色地站着,處之泰然。
楊娃娃心驚,低聲問:“怎麼辦?”
禺疆握着她的小手,以極低的聲音道:“我不會讓你有事。”
“你胡說!”愛寧兒厲聲叫道,氣勢洶洶地指着魯權的鼻子,“我阿爸不會這麼做,立刻撤兵,聽到沒有?”
“帶居次回去!”魯權怒喝,聲色俱厲。
四個護衛立即架住愛寧兒,拖着她離開,
愛寧兒掙扎着、叫嚷着,口不擇言地罵魯權,終究無法掙脫,被拽回去了。
魯權看向倫格爾,目光陰冷,似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
“拿下!”魯權大手一揮。
幾十個騎兵蠢蠢欲動,刀光刺眼。
倫格爾舉起右臂,須臾又緩緩落下,悠然道:“魯權,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只是奉命行事。”魯權笑道。
“奉命行事?”倫格爾嘿嘿一笑,調侃道,“我怎麼看,都不像是單于的命令,不會是你自己的命令吧。”
禺疆瞭然於胸,倫格爾不想和魯權硬拼,便拖延時間。
魯權冷冷一笑,“倫格爾,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但是單于的命令,你身爲右大將,不能違抗,否則……”
鐵蹄轟響,猶如戰鼓擂動,又像是踏在心坎上,驚心動魄。
不是某個方向,而是從四面八方奔來,天崩地裂一般。
部民四處張望,遠處的地平線,煙塵滾滾,幻化出四朵巨大的黃色雲彩。
草原牧民都知道,那是鐵騎疾速行進時揚起的塵土。
魯權面色劇變,雙手發抖,眼中流露出一抹慌色。
倫格爾譏笑道:“你以爲我和哈青都一樣,你一刀就可以滅了我?”
鐵蹄踏擊大地,雷霆般的轟響疾速逼近,令人心魂俱裂。
禺疆的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沒有驚訝,更沒有好奇,淡定如秋水長天。
楊娃娃終於明白,他早已有所準備,沒有必勝的把握,沒有自保之力,他不會回來。
只是,他統領的五千鐵騎何時抵達攣鞮氏部落,藏在何處待命?
他沒有說,她也沒看出苗頭,呵,真是出乎意料。
“拿下!”魯權厲聲下令。
圍着禺疆等人的幾十個騎兵,竟然一動不動。
魯權大怒,回頭一看,心中大駭——
幾十個騎兵已經被倫格爾的騎兵制伏,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大勢已去,就算再怎麼不甘、憤恨,他也必須離開。
突然,百來騎兵疾速而來,將他挾至馬上,疾馳而去。
禺疆彎弓搭箭,黑眸緊眯,力貫雙臂。
“咻”的一聲尖響,利箭破空而去,乘風踏塵,刺進魯權的左肩。
魯權忍着巨痛,策馬狂奔,轉眼之間就消失在迷濛的天邊……
……
草原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楊娃娃肚子裡的寶寶剛好三個月。
此時,攣鞮氏部落已經轉移草場,氈帳駐紮在一個相對背風的曠地,以躲避北風的侵襲。
親身感受過,她才瞭解到,草原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並不是漫無目的地遊走,而是有着相對固定的活動區域,一年四季,四片草地。
早上,一出營帳,北風凜冽,寒氣刺骨,她瑟瑟發抖,抱緊自己。
真兒說,身上的夾袍要換下來了,要穿上裘衣和大氅。
天色陰沉,寒風呼嘯,枯草漫天飛舞,天地之間灰濛濛的。
不一會兒,北風颳得更緊,雪花從天而降,紛紛揚揚,在寒風飛舞。
不到午時,草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縱目遠眺,天與地都是白的。
“哇……好漂亮啊……”楊娃娃情不自禁地驚呼着,站在漫天飛雪中,伸手迎接雪花,仰頭望雪,深深地陶醉。
真兒呆呆地看着這幕奇景:飛雪漫天,一個穿着白裘的美麗女子站在雪中,烏黑長髮迎風飛舞,臉腮薄紅,容光清灩,美如天仙。白皙的膚色與飛雪融爲一體,彷彿她就是雪花,飄飄欲飛……
好美。
楊娃娃轉過頭來,看見真兒那副呆呆的樣子,問道:“真兒,怎麼了?”
“閼氏,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就像冰屑似的,再過幾日還會下鵝毛大雪,那雪花纔好看呢。”真兒笑道。
“真兒,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落雪呢,當然激動。”
楊娃娃閉眼,靜靜地感受大雪紛飛的寒冷與浪漫。
雪花落在額頭、臉頰,落在掌心,慢慢化成水,冰涼入膚,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二十一世紀的“楊娃娃”,變得很遙遠,那樣不真切,彷彿她一直是在這片草原上,彷彿她未曾在二十一世紀活過,彷彿她的初戀和阿城的背叛隨着時空的轉換而無足輕重,彷彿對二十一世紀的人與事再無牽掛。
是的,她已不再心心念念地想着回二十一世紀。
真兒忽然蹙眉,問道:“我不明白,閼氏爲什麼不嫁給單于?單于這麼喜歡閼氏,假如哪日閼氏不在了,不知道單于會怎麼發瘋呢。”
楊娃娃淺淺地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不遠處,一個男子在風雪飄飛中孑然獨立。
立脫。